李由从青涩的小面团混成老油条,也见惯了生死离别的煎炸烹煮,却还是会为这世间的无可奈何,红了眼眶。
程韶挂了电话,一只手搭着外套,衣服有些凌乱,一路畅通无阻,满脸傲气和不悦,阔少的范儿是端足了。
黎元的车就停在外头,程韶很自然地上车,十分安心地享受黎大队长的专车接送,许是阔少演久了,人也变得讲究了。
黎元也不在意,吊儿郎当地转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听李大队长说,你任务完成得不咋地呀。”
程韶:“我也很无奈啊,台子都给他搭好,可唱戏的还没到齐,砸场子的就先到了。”
黎元:“哟,那你够倒霉的啊,后续事宜你还要参加?”
程韶:“干活总不能干一半就跑路吧。”
黎元笑:“你要是真敢这么干,李由准保会削了你。”
程韶:“那倒不会,他只会利用我的愧疚心,拿我们当生产队的驴使。”
黎元:“自找的苦头。”
程韶:“那能怎么办,总得有人冲在前头遮风挡雨吧。”
黎元:“爸爸在这儿呢,哪儿轮得到你。”
程韶:“滚!”
黎元:“呦!恼羞成怒了……”
程韶:“黎元,你还要不要脸了?!”
黎元肯定道:“不要。”
程韶:“……”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缉毒是一件至死方休的事情,无数人带着无匹的信念,以血肉之躯,行仙神之事,你们眼中的安宁日子,是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的。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有人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用一生去谱写一首壮丽的英雄诗。
程韶和黎元到达医院的时候,刚好瞧见李杳睁眼的最后一面,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却沧桑地有了四十多岁的模样。
他手上的茧子很厚,宽大的病服挂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形很单薄,李杳的身上有很多狰狞的伤疤,只是大数都藏在了衣服底下,那是他一生的凄风苦雨。
他躺在床上,已说不出话,目光温和地扫过屋里静立的众人,最后定在门口,很缓慢很缓慢地笑了笑。
众人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念头——他在说“谢谢”。
心电图连成一条长线,英灵随风远逝,最后留给世间最温柔,最深情的微笑。
程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那里没有人,但他却坚信温阑来过,因为李杳的那句“谢谢”,是说给温阑听的。
黎元目光闪了闪,勾起了唇,病房的很多人都察觉到了刚才有客来访,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去追。
这是属于他们的,笨拙的温柔。
也许下一次我们再见面会是刀剑相向,但此时,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因为英灵要回家。
从医院回到家,黎元又跑去了程韶那里蹭吃蹭喝,熟练地把自己摊在沙发上,程韶也累了,同款姿势摊沙发。
黎元用脚踢了一下程韶的小腿,说:“我让陈意白去查了一下温阑和李杳,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程韶困得要死,闭着眼嘀咕:“不想猜,不好奇……”
黎元也闭着眼,仿佛被程韶的瞌睡虫传染了,懒懒地道:“真不想知道?”
要说,丰富强烈的好奇心是可以抵挡睡意的,程韶半睁开一只眼睛,生无可恋地说:“别卖关子,要说就说,吊人胃口像什么话。”
等了一会儿,也没声儿,程韶撑起身子看了一眼,脸色一黑。
得,这祖宗卖完关子就自个儿睡熟了,真是不顾人死活的无良。
程韶的瞌睡虫都消了大半,这该死的好奇心,他起身扔了一床被子给黎元,自己打着哈欠进了卧室,然后打开电脑。
于是苦逼的陈意白,继被黎元大晚上叫起来查资料后,又被程韶狂轰乱炸,无奈把资料都给传过去。
毕竟,称呼里带队长的都是爷,他一个也惹不起。
程韶满足了好奇心,心满意足地关上电脑,倒头就睡。
有人一夜无眠,有人一夜无梦,而在这座房子里,市刑侦队的正副队长睡得极香甜,仿佛要将欠的觉都给补回来,却忘了第二天依旧是工作日。
于是第二天俩人起床风风火火,抹了把脸,穿上衣服,拎着钥匙就往外冲。
冲到门口,黎元突然反应过来:“唉?我好像被停职了来着。”他抓了抓头,脚步一顿,就要掉头往屋里去。
程韶反应迅速,伸手扣着他的肩,不让人跑,黎元没设防,猛地被扣个正着,无奈地跟着走。
走就算了,嘴上还要欠欠儿的说:“你说你,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爸爸,要我送。”
程韶自动忽略黎某的调侃,点亮手机,将屏幕往黎元面前一戳,说:“祖宗,你清醒一点,你是避嫌,没有停职。”
黎元皱眉:“不用自查?我可是被举报了,而且举报人就死在家门口。”
程韶:“都说了,举报信被扣在魏局手里。”
黎元:“这东西可不兴瞒,要哪天东窗事发,我不得被坑死。”
程韶:“放宽心,老油条魏局会出手。”
黎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说好的家里蹲,结果这才一天,就反悔了,咱真就是天选打工人。”
程韶:“得了吧,正在办的案子你又不参加,忙不到你头上去。”
程韶和黎元到了市局后才明白,为什么魏局突然就反悔解了黎元的禁,因为谢*金大腿*林来了,魏局要派一个靠谱的人盯着这个祖宗。
说到底,以谢林的身份,是必然得不到完全的信任的,而让黎元跟着是最合适的办法。
谢林戴着眼镜低头看手里的卷宗,这样的他,显得温柔而没有锋芒,像一块磨平棱角的玉石。
黎元感叹,原来真的有人戴上眼镜和摘下眼镜是判若两人。
谢林没有抬头,淡淡开口:“你在看什么。”平平的问句,没有疑惑或是好奇,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黎元没有回答,却是反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林愣了一下,这是黎元第一次以询问的姿态向他请教,思及此,他拿出了做心理治疗的耐心,说:“当然可以。”
终于正眼看人,把卷宗放下了。
黎元眸光闪了闪,问:“真的有人天生就能让人产生信任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