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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只有他,没有资格恨谢林

如今经由谢林之口说出,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一时间,祁玉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知道凶手是谁又有什么用呢?

谢司宇已经死了,虽然案子是他干的,但背后错综复杂的犯罪网络却不只是他一个人,‘227’从来不是揭晓凶手就能谢幕的普通案子。

这是一个用人命血肉堆叠起来的故事,讲的人轻描淡写,内心却波涛汹涌。

横跨二十年的时间,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经远去,但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暗藏着一条罪恶的河流,终有一天会重新面世。

最讽刺的是,他们还必须维护谢司宇,因为一旦凶手出现,这个案子想要再提出来重查,就比现在还要困难。

祁玉看着谢林,这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学生从始至终都身处乱流,那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谢家的责任,扛起了他祁玉的期盼,扛起了那根本不属于他的罪孽,却独独扛不起那天真无邪。

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恨谢林,但祁玉不行,是他亲手把谢林推到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祁玉哑着嗓子说:“林宣说,她的日记本在家里,让你帮忙保管,还有……对不起。”

谢林转身,眼中的笑意轻轻浅浅:“谢谢老师带话,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回见。”

他说完,大步流星往外走,这一次没人拦,祁玉站在原地目送着谢林的身影隐没。

“你是在难过吗?”清亮的少年音突然响起。

祁玉错愕地转头,看见窗台上坐着一个少年,双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清澈透亮的眸子里盛着好奇,两颊还有可爱的小奶膘。

打眼一看,就觉得这是个调皮可爱的少年。

祁玉皱眉:“你是谁?”

少年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在恼他没回话,歪头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他说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祁玉下意识伸手一接,待看清手中的东西后,他怔在了原地,鼻头猛地一酸。

那是一块很老的怀表,表盘处有一道很明显的碎痕,它的指针早就转不动了,永远地停在了某个时间点。

这块怀表本来就是祁玉的,只是被某个不告而别的人给抢走,后来再也没有还回来。

如今物归原主,他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欠了一辈子的东西,最后那人也没有亲手给他送回来。

祁玉把怀表摁在心口,颤抖着唇轻声说:“江海,你就是个骗子……”

少年愣了愣,有些不解地摇头,忍不住出声:“我都帮你把东西送过来了,你怎么还哭了呢?

他似乎很苦恼。

祁玉 :“我没哭。”

少年撇了撇嘴:“不管你是哭还是笑,反正东西我送到了,人情还完了,我们后会无期。”

他说完,仰头往后一倒,人就从窗台落了下去,稳稳落在了地面上,悄然隐没在人海中,了无踪迹。

祁玉走上前关了窗,转身靠在窗边阖上了眼,一滴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啪”地一下滴到了地上。

谢林走出门,一拐脚跑去自己的办公室拿了一条围巾,于是等他真正走出医院的时候刚好与那个少年擦肩而过。

他无知无觉,温阑却回头看了他一眼,里面的情绪复杂。

门口早早停了一辆车,谢林打开车门坐上了后座,刚上车他就皱眉:“许广义,下次不要在车上抽烟。”

许广义就是开车的司机,他是个长得很有福气的胖子,但面容并不和蔼,甚至有些阴郁,连笑起来的柔和都显得有些僵硬。

这面相,一看就知道是个有故事的人。

听到老板的要求,许广义果断点头应是,并暗暗合计以后不能在谢林面前抽烟,他打开窗户散味,问:“老板去哪儿?”

谢林:“回老宅。”

许广义顿了顿,也没问什么,按谢林说的去开车。

窗外灯火通明,即使是入了夜,街道上也依然有人在穿行,有人在狂欢,有人在神伤。

外面的喧嚣人间似乎与车里的两人毫不相干,谢林看了许久的夜景,冷不丁突然开口:“这几年,你会累吗?”

许广义沉默了一会儿才答:“是人都会累。”

谢林笑了笑:“之后我们可能要跟着警方走。”

许广义:“您做好决定了就行,反正我们会一直跟着你。”

谢林:“你们想回归正常生活吗?”

许广义:“现在的生活就很正常,而且大家都很想能帮到您。”

谢林:“我做出了选择,接下来可能会很危险。”

许广义:“就收集情报的活儿,没什么危险,如果出事了,您就把他们送走,我留下来陪着你,这不是你早就打算好了的吗?”

谢林叹了口气,道:“叫大家不要有动作,安心生活吧,我有需要的话,会联系他们的。”

许广义:“明白。”

他们的命都是谢林给的,对于谢林,他无条件服从,无条件信任。

车上没有人再说话,谢林闭上眼假寐,窗外的风景一帧帧变换,车子一路从市里驶进郊区。

这里的夜静悄悄的,城市的灯红酒绿映不到这边来,初看时只觉得很荒凉。

再往深处走,就能见到一幢豪华的别墅低调地隐在深绿的枝叶间,仿佛童话里废弃的城堡。

浓重的夜色下,这里显得荒凉、压抑,甚至还带着点儿阴森。

谢林很少来这儿,但有请人固定时间来打扫,所以就算没人住,这儿也依旧很干净,但没有一丝烟火气。

这里只是一处多年无人光顾的落脚点,永远不能称之为“家”。

别墅随着他的到来,渐次亮起了灯,光充满了整个屋子,却依旧显得空旷。

谢林把眼镜扔在桌子上,疲惫地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呆滞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坐起身囫囵吃了早已冷掉的晚餐。

他再次躺了回去,这次闭上了眼,卸下温和有礼的笑容后的谢林,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淡漠和孤寂,连睡觉都不曾露出软弱。

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陷入了一种恍恍惚惚、将梦将醒的状态,满目雾气缓缓散开,谢林沉进了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