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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降生时,母羊便会舔舐其周身;自家雀破壳之日起,便有成鸟投喂;母猫会选择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自己的幼崽...这种本能,被称之为母爱。

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这种感觉,世界上有一群人,对这种爱只有想象。

塔塔...

步鞋踩过泥坑,拖带着泥水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那人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将自己身上黑袍卷起,小心翼翼地走进贫民窟。

“开饭了!”

黑袍男人朝着巷子里大喊着,没过多久,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钻了出来,谨慎扒着头。

待看清楚来人后,那些孩子们便拥挤着从角落中爬出来,有的脚踩着泥花,有的因为太着急被石头绊倒,摔在泥地里。

黑袍男人打开布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馒头,看上去很软,还冒着热气。

“给我一个!”

“我也要!”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都拿了一个了!”

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拥挤成一团,哄抢着布袋中馒头。

“来,别抢,每个人都有。”黑袍男人笑着,“今天买得多,管饱。”

布袋不大,却意外地能装,等所有人手里都握着两块馒头,布袋中还剩下不少。

见孩子们吃得差不多,黑袍男人开口问道:“昨天教给你们的‘巧活’练会了多少。”

这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孩子站了出来,从腰间掏出自己“战利品”来,道:

“我偷了十文钱!”

“我偷了两文!”

“俺...俺偷了一只鞋。”一个瘦小的孩子举起手中破了洞的布鞋,霎时间引得周围人大笑。

黑袍男子也笑着,“不错,不错,今天再教你们一些绝活。”

生活在如此动荡年代里的人,大都不识字,一辈子能老老实实当一个农民都是奢望,更何况是对于他们这些生来就无依无靠的人。

男人也不奢求他们懂什么道理,不会让他们念书,教他们识字,因为男人比谁都清楚,认识多少字都没办法帮他们活下去,反倒是有一门“手艺”才真的能帮到他们。

就算是被人唾骂也好,至少还能够活下去。

可在比现在还要残忍的时代,有个男人教他识字,传他剑道...这份恩情,可比他所给的要沉,要重。

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去,只见一怀中用兜布裹着孩子的妇人正站在巷口,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水生?李婶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那妇人朝着周黎躬身拜道:“多谢周大恩公,这次我带水生来是专门为了和您道谢,自从您上次帮过我们之后,那些债主便再也没有追过债了。”

周黎一把搀住,“李婶你身子还弱,别这样。”

此时,一直跟在妇人身后的水生跳出来说道:“周黎哥,我多了一个妹妹了!”

周黎手微微一颤,“我能抱抱吗?”

“当然。”妇人解开布兜,把尚未睁眼的孩子递到周黎跟前,可正是这番动作把还在睡觉的孩子霍腾醒来,一道清脆啼哭声在小巷子里回响着。

可神奇的是,当周黎伸手接过布兜时,那襁褓中的孩子竟然止住了哭声,抿了抿嘴巴。

瞧着眼前粉嫩嫩的小脸,周黎不知怎么地鼻子有些酸,便伸手碰了碰,哪想那孩子竟然“咯吱”一声笑了起来。

谁又能想到在世人眼中无恶不作的“断魂剑”,却让一个尚未睁眼的孩子在他怀中大笑。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周黎轻声问道。

“孩子他父亲死得早,这孩子名字还没起,若是恩公愿意,还请帮她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周黎眼睛微微眯起,“孩子姓江...他哥哥又叫水生,这孩子...就单一个榕字吧!”

“江榕...江榕...”江水生一连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只感觉是越念越顺口,止不住笑了起来,“谢谢周黎哥!”

周黎见状,将男孩拉到身边,“水生木,我给你妹妹起名为江榕,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绝不能抛下你妹妹不管,知道吗?”

“嗯!”江水生重重点头答应着。

周黎欣慰一笑,抬手摸向水生脑袋,可手掌却落了个空,江水生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孩子们嬉笑声戛然而止,那只破了洞被扔起的布鞋停留在半空,身后妇人从怀中掏出的匕首还闪着冷光。

周遭一切化作雾气消散,一道道鬼魅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以为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

“侠盗从来都不是侠,而是盗!”

“你不过...咳...是一个只会用杀戮暴力来宣泄自己心中不满的恶鬼!”

“就算做鬼我也会诅咒你一辈子!”

“伪君子!”

“伪善者!”

“去死!”“去死!”“去死!”

咒骂声不曾停歇,周黎记得清楚,这些人都是被自己亲手杀死之人留给自己的诅咒。

潼山镇的那场大火彻底烧尽了周黎对这个世界的期望,富人杀穷人,穷人联合起来杀富人,到最后穷人又互相残杀,整个镇就这般化作灰烬。

“富不是错,穷也不是...错的是这个时代...”灰袍男人望着那场大火,无力说着。

瘦小的周黎不解,便问道:“那师父,你说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人人平等...公正法治...剩下的忘了,啧...早知道多学些马克思主义了...”

脑海中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随着那场大火一同消散。

“呵呵...”周黎冷笑着,摸了摸自己胸口,李婶那一刀刺得自己真痛,在后心处留了一道疤痕。

“呵...哈哈...哈哈哈!”周黎的笑声越发癫狂,“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狗屁!”

“什么狗屁权贵,狗屁修士,狗屁世道!”

“都他娘的是狗屁!”

“凭什么有的人骄奢淫逸,而有的人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饿死在身边。有的人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有的人就要面对妖兽侵害!贼老天!告诉我凭什么!”

“我要杀!就是要杀!杀得就是他们!”

“没有天赋又怎样?没有势力又怎样?我偏要杀干净这世道上的蛀虫,把这一切重新推倒再来!”

被剑意搅碎的砂石飞尘当中,周黎猛地睁开眼睛,鲜血将黑袍渗透,沿着衣角不断滴落。

“您的那一身还不够黑。”周黎喃喃道,“看得出来别人的血,也看得到自己的。”

周黎一把扯下黑袍,脸上,脖颈上,肩上,胸口上布满了伤疤,有新的有旧的,大大小小,或粉或褐。

那是他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从地府冥河间不断挣扎的记号,而在此时,他感觉到好似有什么东西爆开,身上所有伤疤开始蠕动,胸腔当中生出一黝黑色婴儿,或蜷曲着,或伸着懒腰,好不自在。

周黎即便是从未接触过,但此时也明白这便是属于他自己的,自天道中结下的一颗道果!

在看到婴儿的一刹那,周黎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词——伐逆之道!

也是在此时,一个名字被他重新找了回来。

黑光四散。

自剑仙以后,天下第一个突破昭天境的剑修,降世!

周黎抬起手中剑,指向空中那道人影,喝道:“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