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信任深深地刺痛了他。
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么?本来以为需要花上一年半载才能撬开她的壳,结果才不到两个月就达到了目的,不应该为自己庆贺么?她再聪明,再有防备心,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没有那么复杂的人生经历,就算吃了些原生家庭的苦,也还是个富养出来的真千金,内心纯善,知恩图报,一旦有人“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就会忍不住敞开自己接纳对方、信任对方。你成功了啊,开心么?
缩在被子底下的拳头捏得关节快要发出爆响,他脸上却依然带着温煦的笑:“现在好些了?”
“嗯,暖和些了。”她把被子拉上来,遮住口鼻,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睡觉。”他轻声嘱咐,“不用考虑明早赶路的时间,你睡饱再说。”
“好。荣哥哥晚安。”她翻身躺平,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有荣哥哥在旁边,恐惧感荡然无存,她迅速睡着,呼吸变得平缓,脸色也很快从不正常的潮红恢复为睡得香甜的润红。他却静静地凝视她,久久无眠。
他没睡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不到八点,苍嘉而还在梦乡。他有些热,从外套内袋掏出笔和小本子,留了张字条让苍嘉而起床了回套房,然后轻轻起身离开,回套房迅速擦洗了一把,换了身衣服。
苍嘉而回去的时候差不多九点,早餐还热着,荣霄飏是已经吃过了的样子,开了门放她进去以后就坐到沙发上陷入沉思。
她喝了酥奶茶,吃了一个半奶渣包子,稍微觉得有点腻,剩下的那半个便只能放弃了。
“荣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说着起身回房间,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准备把行李箱收起来,却发现东西被动过了。
所有的衣物都在原位,但她的直觉就是在发出警报,某些细节上的变动就算再微小,也不符合她的手位。她压住一瞬间的紧绷感,仔细检查自己的东西,没多也没少。
她又起身去床边看了看,床上似乎没有动过。
手机振动,有消息,她拿起来刚瞥到就怔住。
荣霄飏:[东西被动过了吧。]
这么说,他的东西也被动过了。她转头望过去,他正站在门边。
“……”她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是个两难处境。]他低头给她发消息,[回宾城是相对安全的选择,但这里没有机场,他们如果要在路上动手,高速车祸很好伪装。继续旅行风险更大,山区情况复杂,不用多说。关键是,我没想明白他们昨晚翻行李是要做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他们就是在故布迷阵,好扰乱我的判断。]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苍嘉而捕捉到了一个词:[他们?不是阿健么?]
他摇头。
[阿健是我安排的,要引出保镖里面真正的杀手。]
苍嘉而惊得说不出话,站在床边发愣。
所以他昨晚不给正面答案,是因为她的推测既可以说是准的,也可以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重点不在于她的推测准不准,而是……她相信他必然是有后手的,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阿健好赌暗算我,是我们定的计策,让杀手看到合作机会。我表现得身手越强,杀手就越会倾向于找人联手。]
他的消息,每一字每一句,都惊起苍嘉而背后的凉意。
那个最大的推测,此刻呼之欲出。
出游的安排是个局,已经板上钉钉。
[昨晚行李被翻动,阿健没有递消息来,这意味着不是他做的,他也不知道是谁做的,甚至他都不知道这件事。落海的计划也许失败了,起码杀手并没有对他现身。]他发完消息,抬起头来继续看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转身坐到床边,冷静地回复:[有没有可能是别的贼?酒店有监控能查吧?为什么刚好在我们去别的房间以后出这种事?除了女保镖还有谁知道?]
[监控坏了。我们换房间以后保镖守在标间门外,后半夜换过两班,等于他们都知道。]
[他们的房间都在这一层。女保镖乔楠单独一间,康雷、凤雨华一间,阿健、孟建木一间。后半夜换班的是康雷和孟建木。]
他连回了两条消息。
这简直要成为一个密室迷案,苍嘉而开始头痛。
但是……不,未必非要查出翻东西的人是谁。重要的是荣哥哥的后手。
她对着黑了屏的手机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尝试着代入荣哥哥的视角。如果是自己陷入这种情况会怎么办?真的有万全的后手吗?不会的。就像眼前出现了翻东西这个意外一样,事情总会发生预想不到的变化,不可能有什么计谋全面到把所有的细节都算进去。真正的后手,只是拥有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的底气和本事,只是这样而已。
他有吗?有。
她有吗?
她抬起头,看向荣霄飏。“荣哥哥,你是在试练我吗?”
“是。”他答得非常痛快。
“我过了吗?”她分不清楚心里的五味杂陈,只是一阵阵地,说不出来地难受。
“过了。”他说,“对不起。”
他走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低下头,两只手包住她的手。“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眼泪却无法控制地落下来,一颗颗砸在黑漆漆的手机屏上、他的手指上。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阿健是杀手还是自己人?东西是荣哥哥翻的,还是真的有别人进了房间?啊……她会伤心,大概是因为自己被骗了。原来被信任的人欺骗……是这样的感觉。
他没错啊。是她自己心思太多猜来猜去,是她自己要去问,要去确认这些猜测,也是她自己亲口说怕演不好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才要看她的反应,看她能在多快的时间里意识到语言的陷阱,他是要测试她的水平,好把她列入后手的范围,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否则他就没法在处理问题的同时好好保护她……
可是,这种伤心难过的感觉为什么没有办法用理智来消除?她都已经想得这么明白了,为什么理智说服不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