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灵云长老的少年忽然掐灭烛火,黑暗瞬间吞没他的面容:“我要确认的是,你今日施的九曲封脉针能否奏效?”
他指尖轻敲案几,木纹在月光下泛起涟漪:“宗师五感通玄,稍有差池……”
“属下以性命担保。”
郭其尘的喉结滚动,喉间泛起苦杏仁的涩味:“此术在门内试过七位护法,连三长老都亲验过。”
他袖中手指蜷缩成拳:“何况这针法真正的功效藏在表象之下,雷家纵有双慧眼,也识不破画中画。”
灵云忽然拈起案上茶盏,青瓷在他掌心转出冷光:“今日那个秦姓小子,嗅出叶清草时倒像条猎犬。”
“雷赫英说那是故友门生。”
郭其尘喉间发出轻嗤:“二十出头的雏鸟,掀不起风浪。雷铭怕是透了题给他。”
“小心驶得万年船。”茶盏叩在案上,惊起半寸浮尘。
“谨遵教诲。”
郭其尘躬身时,嘴角却掠过一丝讥诮。窗外老槐沙沙作响,将月光剪碎成满地银鳞。
二十三岁的秦峰在医学界已然是传奇般的存在,即便是华国医学泰斗们也暗自惊叹,这般年纪能将岐黄之术修至化境,堪称三百年未遇的奇才。
此刻他伫立窗前,望着苍穹中那轮被流云簇拥的皓月,眸中倒映着如水清辉。
子夜的山风掠过庭院,将紫檀木窗棂吹得轻响。
年轻的神劲武者舒展着筋骨,肌肤下蛰伏的力量如同蛰龙苏醒。
三个时辰的深度睡眠已让他的精力完全复苏——这是武者特有的恢复能力,虽不及武道宗师脱胎换骨的体质,却远非凡人所能企及。
足尖轻点青砖,身影如鸿雁穿云般掠过回廊。
秦峰特意避开了主宅方向,前次在露台冥想时,江晓晴误以为他夜游症发作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想起未婚妻当时狐疑的眼神,他唇角泛起笑意,那次足足耗费半柱香时间才让固执的姑娘相信,自己并非突发癔症。
山涧深处传来鹧鸪的夜啼,秦峰在峭壁边缘寻得方丈青石。
此处崖高不过七丈,下方是经年冲刷形成的卵石滩,正是修炼的绝佳所在。
盘膝而坐时,玄色劲装与墨色山岩几乎融为一体,唯有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真气自丹田涌出,沿着十二正经游走。
当气机贯通手太阴肺经时,秦峰眉峰微动——今夜行功竟比往日迅捷三分。
往日需盏茶功夫方能完成的周天循环,此刻竟缩短至半柱香。月光似带着某种玄妙能量,令他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三道玄关……”青年望着掌心流转的淡金色气旋低语。
魏师曾言,武者欲破宗师境,须以真气冲开体内天、地、人三处秘窍。
寻常武者穷极一生难觅其踪,而他半年前便已明晰关隘所在。
只是这玄关坚固如千年玄冰,每运转周天真气不过消磨分毫。
七叶海棠的灵韵曾在月前撼动过天元窍,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应令他记忆犹新。
秦峰从怀中取出温润的玉瓶,七道叶纹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微光。
若能在雷家求得两株这等灵药……
山风忽然转向。
修炼者的耳廓微微颤动,十丈外枯枝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秦峰身形未动,气机却已锁定声源方向。夜枭惊飞掠过崖顶,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后半夜的月光被云层遮蔽,断崖边缘的乱石堆里,秦峰正屏息潜伏。
这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异样响动却从崖底传来——分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长老确定坐标无误?”
“照计划行事”
沙哑嗓音让秦峰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郭其尘与其书童星云!
但那个被称作“灵云长老”的称谓,却像块寒冰砸进后颈。
碎石碰撞声混杂着金属入土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秦峰攥紧衣角探身窥视,奈何夜色如墨倾泻,连五指轮廓都难以分辨。
正当他试图挪动时,崖底传来布帛撕裂声:“明日你留守工坊”
“遵命”
这番对话惊得秦峰险些滑落碎石。那个素日低眉顺眼的书童竟用命令口吻!
未等他理清头绪,后颈汗毛突然倒竖——某种无形威压如毒蛇缠绕脖颈,惊得他瞬间凝固成石像。
崖底骤然爆开幽蓝冷光,借着刹那辉芒,秦峰瞥见青铜罗盘正悬浮半空,星云指尖迸射的紫电竟在虚空勾画符篆。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方才若贸然行动,此刻怕是已成尸体。
夜幕笼罩的断崖边,星云正闭目凝神端坐。
三株泛着幽光的灵植在他身前两尺处诡异地浮空悬停,方才那声脆响源自碎裂的琉璃瓶,淡蓝色灵液正沿着石缝缓缓流淌。
星云掐出玄奥指诀,散落的灵液突然腾空而起,如同蛛网般裹住悬浮的药材。
药草表面逐渐沁出银丝,在月光下勾勒出奇异纹路。约莫五炷香后,少年忽然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簌簌破空声骤起,三株药草竟如暗器般精准嵌入岩缝,根系瞬间没入石中。
随着他起身时衣袍翻卷,周身流转的银辉逐渐黯淡,藏身崖顶的秦峰眼前顿时重归黑暗。听着下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屏息凝神纹丝未动。
“此处当真稳妥?”郭其尘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
“雷家巡卫从不涉足断龙崖,即便有人经过……”
星云轻抚岩壁上新生的苔痕:“也只会当是野藤蔓生。”
两人的交谈声被夜风扯得断断续续。当“灵物”二字飘入耳际时,秦峰指节不自觉地扣紧了凸起的山石。
直到对话声彻底消散,他仍保持着蛰伏姿态——果然半刻钟后,枯枝断裂的脆响再度传来。
“长老未免多虑了。”
郭其尘的皮靴碾过碎石:“雷家那群榆木脑袋,怕是连灵犀草与狗尾草都分不清。”
星云掌中罗盘指针忽地急转:“小心驶得万年船。”
崖顶的秦峰背脊渗出冷汗,夜风掠过裸露的岩壁,将他的气息彻底揉碎在草木腥气中。
待第二波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暗叹:
宗师境的灵觉竟恐怖如斯,方才若贸然行动,此刻怕已成了崖底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