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盈霜一怔,“师兄,你怎会如此问?我与洛无秋能有什么关系?”
“你们去沧澜城前,山门外,洛无秋与你……”凌墨承顿了顿,看她。
此事在云外天已经传遍了。
叶盈霜这才想起来那件事,纠结了片刻,道:“此事说来话长,师兄,你可知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
“是。”叶盈霜将这些时日做的两个梦说与凌墨承听。
“梦醒时,我的感受是如此清晰,梦中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记得,我记得故去时儿孙眼中的泪,亦记得利物刺入心口的疼痛,更加记得我与洛无秋在一起时的年年岁岁、日日夜夜。”
“洛无秋亦是,所以他试探我,试探我是否记得。”
“甚至很多时刻,我都觉得,我是……”叶盈霜顿了顿,“爱他的。”
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那些翻涌的情绪她险些藏不住,几欲落泪。
她不断地将这些情绪死死压下。
“修士不入梦,这两个梦如此真实,我无法不怀疑这是我的前世。”
凌墨承愣了愣,张嘴:“洛无秋知道你记得吗?”
“应当是不记得的。”她从未显露出半分记得的神态。
“你如何想?他与小师妹是有婚约的。”
叶盈霜垂眸,“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我与他,今生无缘。”
明知他们有婚约,叶盈霜断然不可能去做那第三者。
即便小师妹先前与她说要与洛无秋退婚,但她能以命护他,哪里是舍得与洛无秋退婚的模样,分明只是被洛无秋态度所伤的一时气话。
凌墨承沉吟片刻,“若这只是梦呢?”
“《解梦录》言,修士入梦,一为预测将来,二为梦回前世。”
凌墨承并不想叶盈霜与洛无秋扯上关系,洛无秋此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好。
“你可告知师尊了?”
“尚未,我回来时未见到师尊。”
“他说出门一趟,归期未定。”凌墨承道。
“既是如此,那便等师尊归来再问他吧,兴许师尊知道一二。”
……
见下方这一批新弟子的资质都很不错,镜桑心中满意。
不同于弟子大选,选出的是十六岁以下的弟子一番培养,此次小选,选的是十六岁到二十岁具有天赋的弟子。
“师尊,时辰已到,共有三十五人登上了三千云阶。”瞿书逸道。
“好,即刻开启问心阵。”镜桑点点头。
问心阵启,过了三千云阶的修士们都被送入了问心阵。
有人无欲无求,为善不为恶,一心奔大道,很快便由问心阵中出来;有人所求甚多,但心有原则,恶事不为,挣扎一番后方至问心阵中出来。
很快,问心阵中便只余杨漫夭一人。
她面色痛苦狰狞,似是遇到了什么痛苦之事,无法抽离。
瞿书逸看了一眼,“还有半刻钟。”
若杨漫夭半刻钟内不能从问心阵中出来,便是与云外天无缘。
然最后时刻,虽然狼狈,杨漫夭还是从问心阵中出来了。
瞿书逸看了眼她,微微皱眉,“杨漫夭,过。”
心思太杂,所求过多,怕是不能走远。
他在心中给杨漫夭下了定论。
……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半山腰处,一座庭院静掩深山中。
屋内,一男子端坐案前,手中执笔绘丹青。
男子一袭金丝绣边玄衣着身,勾勒出劲瘦的腰线,他剑眉星目,眸若沉渊,姿容如琢,眉宇间不经意泄露出凌厉,似睥睨天下的王者,但却不失少年意气,当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天幕渐垂,屋内燃起了烛光,香炉内熏香袅袅。
“主上,暗线来报,皇室异动。”屋内忽然出现一黑影。
男子将手中笔轻置笔架,垂眸望着画中人,声音略低,“明日行动,若有抵抗者,生死不论。”
“是。”话落,屋内便不见了那黑影。
康帝昏庸,横征暴敛,朝堂朋党如鼠,奸佞当道,忠良沉下席,贤臣无善果,风雨如晦,万马齐喑。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百姓苦不堪言。
边境起硝烟,满朝上下,竟拿不出千两军费。谢家心忧,散尽数代家财,充为军费,抗敌五年,凯旋,万民夹道。
然康帝疑病又起,心生忌惮,以叛国为由,屠尽谢家满门。
谢家倾覆,一时,人人自危。
谢知妄眸色幽深。
谢家起于微末,辅元帝开国,守大业边疆将近二百年。沙场百战,马革裹尸,黄雾埋骨。男儿战死不毁节,铁甲残剑破敌袭;女子武能弯弓射苍狼,退能教儿为国不让尘;白发难忘忧国,稚子不下疆场。
沙场苦寒,谢家女眷皆面足皲裂,却无一人抱怨。
谢家世代忠良,疆土分寸不让,然功高盖主,惹小人仇视,昏君猜忌,一朝覆灭,只余他一人。
康帝,他如何对得起谢家一百九十六道忠魂?如何对得起这近二百年的沙场坚守?如何对得起这世世代代的风雪载道、将军埋骨、壮士断腕?
既负我忠义,我便覆你江山。
掩下心中翻涌的恨,谢知妄收了镇纸。
窗外,雷霆贯云霄,玄夜似白昼。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烛火幽晃,画中人清晰入眼。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请你务必,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世间水火。”
“谢小将军。”
她似人间惊鸿,过后难再寻。
他画不出她三分神韵,谢知妄想。
熏香袅袅,却复刻不了她身上的淡淡幽香。
翌日,云销雨霁。一夜风雨狂,苍山犹坚劲。
谢知妄玄甲披身,腰悬宝剑,纵身上马,气势凛然。
身后,士兵皆披坚执锐,面色肃然,蓄势待发。
“出发!”谢知妄扬手,沉声下令。
瀚海风起,旌幡招展,骑兵开道,马蹄声嘶,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大业苦暴政久矣,所过之处,城池皆降,大军踏破重山阕,直指皇都。
大军自八百里瀚海而起,只需两月,便攻破业都城门。
“报!皇上,叛军已至宫门!”朝堂上,有小兵惊惶来报。
康帝怒极,踹翻了案几,“好一个谢知妄!”
“他怎么敢!”
“反贼!反贼!!”
“一群废物,连个逆贼都拦不住,朕养你们何用?!”
盛怒之下,群臣噤默,无人敢言。
甲兵已至殿前,将大殿围得个水泄不通。
在满朝文武惊惧之中,一人玄甲执剑,自千军万马中走来,重甲叠声,面带血色。
“自今日起,大业改朝换代,尔等可有异议?”那人面沉如水,寒声道。
“你个反贼!”康帝怒不可遏,怒斥,“窃朕江山,毁朕基业,御林军何在?!还不护驾?!给朕拿下这个逆贼!”
谢知妄神色蔑然,一剑自康帝肩胛处捅穿,“昏君。”
御林军那群酒囊饭袋,早就被他的铁蹄踏平了。
“我谢家满门忠烈,皆被你屠杀殆尽,今日便是你身首异处之时。”
“陈由,你该想到今日的。”他直言康帝名讳,寒眸中带着滔天的恨意。
“忠良含冤,贤臣枉死,业气数已尽。”
寒剑狠狠拔出,血珠迸射。
利剑高扬,人头落地,血腥味起,百官惊惶。
“昏君首级悬挂城门一月,为示天下!”
“我等皆降于将军!”
康帝既死,百官跪伏。
谢知妄提步,一步一人头,无人抗其锋芒,血染朝堂。
在场官员,只余三分之一。
鲜血汇聚成流,浸湿了官员朝服,幸存者皆惊颤,唯恐血剑悬于顶。
谢知妄眸光冷冽,无声勾唇,“作奸犯科者,即为此下场。”
谢知妄倚剑立于殿上,剑刃染血,落于地面,“死者抄家,财物充入国库,家眷困于府内,再做发落。”
“是!”甲兵自发列成数队,往城中而去。
两日后,谢知妄推大业盛名在外的魏侯世子魏白上位,改国号为盛。
“小将军,您为何让我坐这位子?”魏白不解,语带尊敬,“您才是万民所归。”
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叫他一声小将军。
昔日少年鲜衣怒马,挽桑弓,射日衡,惊才绝艳,尽展男儿意气,引得满楼红袖招,谁不赞一声年少风流?
他十三岁上战场,策马啸西风,横贯黄沙场;十五岁,直入敌营帐,取敌将首级,屡立奇功;十七岁,一剑曾当百万师,带兵却敌军三百余里,封疆拓土,大胜而归,意昂然。
须知少年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世人尊称其为谢小将军。
“你有治世之才。”谢知妄看他,“我心已倦,且大仇得报,了无遗憾。”
“还天下百姓一个治世吧,黎元苦暴政久矣。”
“白定不负小将军所托,海清河晏,平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