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室里丹楹刻桷,布局也极有情趣,但见十步一鬼神像,墙上的彩绘诡异扭曲,在大行灯的映照下,有种别样的美感。
看得出来,东瀛商人很迷信这方面。
“你说,她们会被关在哪里啊?这船也太大了,我们该从何找起?”
借着拐弯的机会,胡羊很隐蔽地与南初七小声交流,毕竟北川还在这里,不能被发现。
南初七也不知道船上藏了多少姑娘,傅应承的原话是把船毁掉,可他总要先把无辜的人带出去再动手。
还有,他必须知道北川的内应是谁。
临出发拖延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南初七有意无意都好,他确实想等薛允申赶到,但又怕北川玉石俱焚,还是得他一个人行动才不引起注意。
南初七和胡羊已经上了船,北川却也不急着动手。没有远离龙津渡是其一,主要是这个人很自大,他不把南初七当回事,先装模作样好好供着,等出海后在船上慢慢折磨。
至少在这之前,都是南初七的机会。
只是南初七不能当着北川的面,想必他也不会放任他一个人乱走,得找个合适的由头。
他暗自思忖,办法还没想到,机会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这艘船上,有游女。
北川的御座船不止为了经商,原本就是带着贵族们出海游玩,自然会有女眷或者服务他们的人,就比如门口看见的女郎,这样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游廊上隔着一道栅栏,数十位游女正等着来客挑选,场面倒是香艳非常。
南初七眼睛一转,在一众涂抹白粉的游女中,他指着看起来最老实的那一个:
“我要她。”
他什么想法北川能不知道吗,原以为傅应承指派的人会是个难搞的角色,结果也是好色之徒。
但对北川而言,这是好事,抵挡不住诱惑便说明被他拿捏了。
北川让那位游女出来,眼神一改犀利,反而是满满的蔑视,他往前用力一推,就这样打发了南初七:“好好玩。”
南初七扶住浑身颤抖的游女,心下了然:她是新人。
北川又扫过胡羊,后者立马摆手:“哈哈,我不用我不用。”
但样子还是得装的,有了私密空间,其余什么都好说。
胡羊刚把门关上,南初七就用匕首抵住游女的脖子,这让本就没有经验的游女感到手足无措,甚至哭花了眼妆,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南初七毫不留情,恶狠狠地问道:“会说官话吗?”
这是听不懂都得听懂了,游女拼命点头,南初七又加深了手里的动作,直接逼得她开口:“会的会的!我不是东瀛人!”
胡羊坐在桌边,还不忘提醒他:“小声一点!免得被发现了。”
南初七没再说话,就是在外面听来,只有姑娘一个人在尖叫而已。
他看周边几间厢房都这样,尊重每个人的癖好吧。
“你是本地人,抓来的还是自愿的?”
说罢,他单手立着那把匕首,确保冰冷的刀面可以照出姑娘的眼睛,威胁道:“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姑娘只一个劲地哭,南初七脸色一变,手起刀落间,直接斩断了她面前的发丝。
“啊!”
她吓坏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哆嗦着全部如实招来。
南初七要找出那个内应,当然不会看在面相老实就轻饶,他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拎的人就是本地的。
这意味着,看到的游女多半都是被蒙骗来的。
炼药不可能一次性就成功,更不会拿她们接客,这是北川最大的秘密,连姑娘都不知道,她说她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她身边的几位姐妹也是,并透露她们迟早会被抛弃,北川打算拿她们喂鱼。
以乔平君的情况来看,并非所有人的体质都适合改造成他们想要的炉鼎,所以像姑娘这样没被选上的人,被用完后就得尽早丢弃。
这还是在一次次试验中得到的结果,不好说姑娘是不是幸运,南初七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为此丧命,他平复愤怒的心情,但手上压着姑娘的力度依旧不减,“出海后我要毁了整艘船,如果你想活命,就带着你认识的人一起走,但如果你骗我——”
他不说,想必姑娘也明白他的意思。
胡羊继而解释:“又辞已经上了货船,凭他的身手无需担心。要是没人援助,你们就上货船,反正不会让你们受伤的。”
先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南初七见过世态炎凉,她既然是被家里人卖掉的,回去后也不一定能有好下场。
“去江都。”
“什……什么?”
“我送你去江都碧落霞,拥有自己的人生,好过在这里不被当人看。”
胡羊插嘴:“是啊是啊,前来援助的人就是薛允申,薛允申你认识吧?大名鼎鼎明道长的师父呢!”
两条好坏路摆在姑娘面前,姑娘虽然从没想过要去江都,但是,能够拥有自己的人生,还是很吸引人的。
更别说南初七的匕首还插在桌上,她不选,看样子他是真的会杀了她。
南初七死死拿捏了姑娘,他说:“丑话说在前头,我没有义务救下全部的人,但你可以喊动你身边的朋友一起离开,若是我被发现,或者你妨碍了我的计划,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比起一味给陌生人好处,他更喜欢威胁,拿命做的交易效果才好。
胡羊很是认同,毕竟他们都不清楚姑娘的底细,更无法求证她有没有撒谎,若是乖顺便极好,省去了大量麻烦,但如果她阴了一手,那就很不值当了。
正因为如此,南初七不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还是要靠他自己找出受害者,更重要的是,他没忘记那个在门口撒泼的绿衣姑娘,不知道她上船后去了哪里。
他让姑娘画出御座船的路线图,这样找起来也方便。她好像没怎么考虑,主要是吓得,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把自己所知道的都画出来,一边又偷偷看南初七的表情。
这时候的南初七已经不想逼她了,看到路线图直接应下,也不推敲她有没有撒谎,坦然得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威胁一次就够,再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窗柩外是永不停歇的潮起潮落,南初七眺望视野里最远的地方,被吞噬的浮金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天倒是越来越黑了。
他收拾一番从桌边站起,胡羊问他要开始动手了吗。
“不急,不急。”南初七走近窗柩,这里看不见货船,想和胡不归碰面需要一个契机,但不会是现在。
“你……你打算怎么毁船?”姑娘瑟瑟缩缩地开口,算是她主动说的第一句。她见这人全身上下就带着一把匕首,还有一位大爷,要制伏所有人实在困难。
南初七略偏头,从他衣领里爬出一只赤焰红鸟,攀在他颈肩上,携带的火气竟不灼身,还在往外咳灰,过了片刻,这小东西又奇妙地消失了。
他弹开衣服上的火星子,落在地上噼啪作响,用这种方式回应姑娘的问题。
他喜欢把风火二扇藏在里衣口袋,旁人搜身翻不出来,同样的,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会忘。
南初七说不急就不急,他靠在窗台边吹风,如果待在厢房的时间太短,北川会起疑。
“我叫小芊。”
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原名,但既然主动告知,表明她愿意为南初七做事了。
南初七没转身,“好,我知道了。”
根据小芊在船上的工作,他们特意多熬了半个时辰,南初七一直看海,这时候船已经远离龙津渡了。
无论是他,还是北川,等的就是这个。
果然,北川派人敲响了厢门。
南初七和胡羊交换了眼神,小芊预备退场,贴近门时,他开口问:“你认识钱芙吗?”
小芊一愣,但厢门已经推开,当着北川手下的面,她不能再与客人说话了。
为保不显眼,胡羊及时转移目标:“喊我们吃饭是吗?正好,我肚子饿了。”
吃什么饭,鸿门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