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仙城的第一晚,有人遇害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故事背景虽早已提到这里不安全,或许觉得秘境只是一场游戏,无论谁出事都不算真正的“死亡”,但直到亲眼所见,他们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官府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整条街道,死者的小屋前围了好多兽人,对此事议论纷纷,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每一个进去的人,最后都是捂着嘴冲出来的。
部分外来者就在周围,能够很快赶到这里开启任务,距离太远的,识海里并没有响起提示,完全靠个人机遇一样,先到先得。
待三人好不容易挤进前排,却被官府告知禁止入内。这也算秘境里的隐性规则,除了遵守别无他法。不同的身份可以带来特殊的优劣势,有唐沂这般可以直接出入凶杀现场,也有姜云清因祭司的神职,必须回避死者。
当然了,如果姜云清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用其他的手段混进去,也可以无视这条可有可无的身份限制。
很快,他就找到那个办法了。
“老大!”
“终于见到你了!!”
这边官兵们还在疏散围观群众,却有两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接连响起,姜云清绝不会忘记,就是渝州见过的黑胡子和独眼龙。
他俩生得高大,一下就拨开人群走到姜云清面前,先是有种失散多年终于团聚的惊喜,以及看见大哥的底气,和急需安慰的委屈。
“啊呀呀……呀!”黑胡子表情复杂,拉着姜云清却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或是问他过得好不好,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声催人泪下的老大,只要平安便足矣。独眼龙更是哽咽道:“我叫你大哥好多年……”
记不住辉煌时和谁称兄道弟,但记得住落魄时谁与自己共度风雨。
挺好的。
因这般奇怪的组合,谢长期忍不住多看了姜云清几眼。
后来姜云清问清楚了,他俩都是官府的人,刚才见到尸体险些吐光几天的饭,没点心理准备真做不了这事,直到现在还缓不过神,七嘴八舌地和他说着场面有多恶心、有多恐怖。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两人又都双双沉默了。
独眼龙推了推黑胡子的手臂,直接把难题丢给他:“你说!”
“我、我……”黑胡子急得抓耳挠腮,用尽毕生所学都形容不了尸体的惨状,因而犹豫了半天,最后像是豁出去了,闭着眼问他们:“你们,你们吃过扇贝吗!?”
南初七:“?”
谢长期:“?”
姜云清百思不得其解,扇贝怎么能和尸体扯上关系呢?
但黑胡子的形容绝对是最贴切的,因为死者就是被做成了扇贝。
城里唯一的仵作终于赶到了现场,放眼望去,可谓大型团聚晚会,南初七特别激动,指着霍无尘说那是他过命的好兄弟。
姜云清顺着南初七指的方向抬头,也看见了远远走来的霍无尘,当目光从他脸上移过,再慢慢地收回时,已经确信,命运是非常魔幻的。
该怎么说,其实他也和这个人交过命。
角斗场的画面历历在目,因霍子曰的一句话,姜云清和付清乐差点死在那里,真的很难再平心面对霍无尘。
不过姜云清相信南初七的交友,而且细看霍无尘,气质上与他见过的那位不太像,所以能够分辨,这是两个不同的人。
除了霍无尘天生断眉,他们的容貌完全一样,姜云清猜到了。
双生子。
“你有个哥哥怎么都不告诉我?”南初七感到失落,但毕竟是过命的好兄弟,一下就原谅了霍无尘。
“啊?”霍无尘有正事,刚好看到南初七在这边喊他,便稀里糊涂地走过来,又懵懵懂懂地接受好兄弟的按肩,“我没说过吗?我忘记了。”
很好,他压根不怀疑南初七是怎么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
和他哥的云淡风轻相比,确实蠢兮兮的。
特别是头上顶着那对灰色小耳朵,眼底略微泛青,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很难想象,这就是城主特意从外面请来,协助官府破案的仵作。
霍无尘没说,他这个身份可厉害了呢。
经过南师傅的一顿揉捏,感觉全身上下都舒展开来,十分清爽。他抬头挺胸地走进死者小屋,尸体的恶臭味扑面而来,不过这种程度还能忍受,只是唐沂再三强调,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霍无尘将看到的是,他此生最匪夷所思的画面。
从门口走到事发房间的路程,竟如此冗长、诡异,也许是唐沂的提醒,也许是身边人不断作呕的声音,霍无尘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这是生理上感应到尸体的不适,哪怕从没遇见过,也能第一时间明白空气里飘着什么味道。他突然停下脚步,因为站在这里,他就能看见死者了。
尸体背对正门,不着寸缕地跪在房间中央,仿佛献祭一般,虔诚地低头祷告。
所以很多人无可避免地,都会看见死者的模样,看见他敞开心胸等待众人的到来。
确实敞开心胸。
尸体的后背被人竖切一刀,肩胛骨朝两边向上掀开,由丝线固定,连肺部也直接从这里暴力扯出,软软地耷拉在尸体大开的后背上。但本应该血肉模糊的场面,似乎被凶手特意清理了,所以竟没有很多血。
走近了看,这具尸体身上有更多交错的丝线,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才能一直保持“祈祷”的动作。
唐沂的评价很客观,他说:“好像蝴蝶。”
凶手为死者创造出了一双翅膀。
霍无尘没说话,但唐沂听到了,兽耳能在安静的环境里,捕捉到很多细微的动静,包括他咽口水的声音。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霍无尘的身份可以查验死者的死因,不过卷轴没有告诉他,是用特殊的方法。
他能瞬间与凶手取得联系,以凶手的视角还原整个作案过程。
心理上,这叫做“移情”。
也就是说,霍无尘站在这里,再一次杀了面前的受害者。
霍无尘直愣愣地盯着某处,周围却变成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当一切都从头来过,当血肉回归于死者体内,当尸体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时,霍无尘突然闯进来,能够很轻易地把对方推倒,脑袋撞上了桌角,这是致命伤。
唐沂跟随他的目光,果然发现了他一直在看的桌角,那上面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血迹。
接着,霍无尘用肩胛骨做了对翅膀,并接受死者的祭拜与祷告,因为他替死者完成了变成飞鸟的愿望。
以上全部过程霍无尘都看到了,却唯独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但他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强行共情凶手的后果是,精神极容易萎靡。
恐怕唐沂没能发现,在经历了这一切后,霍无尘眼底的乌青更深了一层。
霍无尘沉默片刻,说了一句凶手曾说过的话:“兽人怎么能变成动物,这种方法就可以了。”
于是卷轴上出现了目前为止第一条,能够直接威胁到众人的规则:
非人阵营已经开始行动,每晚不定时屠杀一次,请大家不要被它们同化,撑到天明时的投票。
……所以这同化的意思是,霍无尘和唐沂都默默看向了面前长着翅膀的尸体。
霍无尘已无话可说:“以前只玩过人狩猎动物,没玩过动物狩猎人的。”
唐沂:“够了。”
兽人是很可爱,但不是每个人都想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改造成动物。
他们以为只是“居民”和“客人”之间的矛盾,仅限于破案找真凶,因此被突然多出的非人阵营打得措手不及,更别说,非人阵营还可以直接弄死他们。
撑过每个晚上,搞笑呢。
唐沂安慰道:“没事,卷轴上的规则不一定都是真的。”
也许新出现的这条屠杀提示不是指每个晚上呢。
也许有过一个受害者,非人阵营就不会在今天晚上再出手了呢。
霍无尘也想这样安慰自己,但他傻笑了一声,指指屋外,“嘿嘿,听到外面追逐打闹的声音了吗?”
唐沂:“…………”
先不说这条规则是真是假,就在外面,非人阵营确实开始了第一轮屠杀。
能撑过今晚,就是他们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