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沂动身得很快,他甚至都没有跟其他人道别,翌日就带着林愿景和九里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但须知人各有命,非吾之无能,所以不必自缚。
玉壶台倒是留下了他们这些外姓者,明若清念叨了好几天,就是搞不明白唐二公子为什么要走。
宝物一事告一段落,争夺失败的仙门相继离开,而且大家都很会装样子,不管先前斗得有多厉害,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毕竟真撕破脸皮了,以后谁都不好相见。
既然如此,明若清就提议秦昭落要不要去她那里做客。
碧落霞之仙府如梦关,大概是男修们最想去的地方,秦昭落却打了个哈哈,“谢谢道长好意,我打算先去雁城一趟。”
“你也要走?”
“是啊,是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待很久,现在唐二公子都离开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二人还在说着,只有南初七站在回廊上,一脸不爽地凝视着墙角里的水缸。
扭头就看到素面朝天的秦昭落,如果仔细观察,发现他有几分像姜云清。
不爽的原因在于,南初七知道唐沂一走,姜云清必然也有这个念头。昨晚他不至于真睡那么死,什么都听不到。
但他还是先问秦昭落:“为什么要去雁城?”
秦昭落道:“我娘就是在那里死的,我总要去看看。”
其实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飞,他想去雁城的锦华峰,去领略楚霄三十六殿的繁华,去看昔日遭人尽毁的奇景现在该是如何,更要去懂得先辈们的曾经被秋风所托随着大雁一同飘向远方。
因为他是姜莛颜的孩子,无数人都在对他说要成为像他母亲那样的人,而他也认为他的未来不该只是待在同一片天地。
“我想和我爹娘一样,可以肆意妄为,满腔热血地勇往直前。”
所以他一定要去雁城。
“那去了雁城之后呢?”
“肯定是湘潭啊...你不欢迎我吗?”
南初七摇头,“只要你真是如你所说的,玉雪城随时为你敞开大门。”
说着,他往远处的水缸投了一颗石子,听到噗通一声,进了。
“我觉得吧——”秦昭落摸了摸眼睛,“和我同辈的人都那样厉害,我不能拖后腿。”
可他不知道,其实唐沂也很敬佩他的。
明若清看看南初七,再看看他,莞尔道:“他可不是你的同辈。”
是的,南初七不是。
如果他娘还在,秦昭落得喊一声师叔。
秦昭落笑着摇头,“有什么区别,年纪都差不多的。”
他看着南初七摆弄了一番手里的石子,听见他说:“我从来没觉得你差。我说了,小花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神经。”前半句还挺感动,但后面秦昭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若清道:“而且沈宗主都不再收徒了,可以见得,小花确实很好。”
南初七也跟着搭腔:“如果不出意外,你——就是昆仑虚第二十四任宗主。”
“什么话这是,”明若清有些噎住,“现任还没死呢,你别毁了气氛。”
南初七投进最后一颗石子,这才改口:“好吧,其实沈宗主挺好的,他肯定长命百岁。”
至于哪里好。他转过身张开双臂,神叨叨地问二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南初七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点潜在的炫耀:“这是天下第一剑抱过的身子,你们不知道吧?我小时候他还抱过我呢。”
明若清:“............”
秦昭落:“你记性挺好。”
那可不,南初七是天才。
说到剑了,他指指秦昭落身后的剑盒,“是琴瑟吧?”
秦昭落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三尺琴瑟剑,匣里无人见。他藏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使用。
不过他保证,到了雁城后他会打开的。
南初七也不强求,他知道人各有命,既然秦昭落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那他没什么好说的。
“我出去一趟。”南初七穿好外套,突然说道。
明若清还是那句话:“怎么你也要走?”
说好的大家是一个团队呢?全散了是吧?
南初七当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今天要陪姜云清一整天!
反正他们都要离开渝州,不如好好玩一次。
而且今天天气好,最适合划船了。
“我可以了,哥哥下来吧!”
南初七提着船桨招呼岸上的人,那笑容天质自然,一对虎牙若隐若现,好清静似白云往来。说是君子温润如玉,大概便是像他这般,抬眸间惊鸿一瞥,足以羡煞旁人。
船夫站在岸边嗑着瓜子,还不忘提醒二人:“真不用我来开船?”
“不麻烦了,这个我自己来。”这就是身为仙家人的好处之一,不用他们动手,船都能自己开的。
姜云清走进舱室,南初七又跳上岸找人借了块画板,可他迟迟不肯上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姜云清往岸上瞄了几眼,直到人背着手走近,他才知道南初七捡了一只四足有白纹的小黑猫回来。
“哥哥快看,是踏雪寻梅。”
南初七把黑猫放下,它竟也不怕生,更不怕水,胆子奇大得很,舱室都不够它跑的,最后混熟了就把爪子搭在窗边,朝湖里喵了几声。
“其实我家里也有只猫。”南初七把桌上的剑移开,悄悄观察姜云清的表情。他想邀请哥哥去玉雪城,又怕目的性太强,只好这么说。
姜云清点点头,目光随着小猫而动,“挺好的。”
南初七道:“那就给哥哥养了,哥哥取个名字吧。”
姜云清道:“猫。”
反应过来他的取名方式,这给南初七笑得。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南初七认认真真地说:“因为是哥哥的东西,所以才要特殊一点,还要有纪念意义。”
这是什么理论,姜云清的纸人名字都简单粗暴地叫做“人”。
“特殊?”
“对。”
姜云清垂下眼眸,似乎陷入了思考。
“初七。”
南初七的手指抖了一下,“怎么了?”
姜云清指着猫说:“我喊它。”
这样的名字,够特殊了吧。
南初七哂笑:“好,我也是哥哥的所有物。”
他说这话时神采奕奕,一点也不觉得羞耻,相反,还挺让人心动的。
姜云清面不改色地转回身子,忽道:“这是你的剑吗?”
好一个转移话题。
是姜云清觉得这事比较重要,因为他在茶楼就注意到了南初七的剑,但一直不见他佩戴,今天既然带出来了,他终于可以问了。
南初七也低头去看桌上的银剑,“是我的。”
“叫什么名字?”
“此剑无名。”
姜云清的目光在剑上停了一会,“这个名字好。”
南初七却奇:“哥哥没上我的套。”
他和姜云清一样,其实都懒得想名字,所以他的佩剑,真的叫“无名”。
既是第一个不上套的人,南初七特别好奇姜云清对无名剑的看法。
可姜云清哪里能看,不是南初七自己说的这把剑叫无名吗?他只是没想那么多,才不上套的。
强人所难,南初七好讨厌。
姜云清心里在骂,嘴上却说:“无名是没有名字,也就是虚无。正因为如此,它才会无始无终,有无限的可能性。”
南初七长长地哦了一声,这也太高级了吧。
姜云清自个拿过茶壶倒水,他用茶杯窝着手手,觉得挺暖和的。
他们的船越漂越远,再到后来,船身遁入莲蓬中,这让姜云清想起了以前在昆仑虚划船采莲的日子,和那年一样满池的莲蓬,但因为如今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色也有所不同了。
南初七怕他无聊,事先准备好了鱼饲,姜云清抓了一把往湖里撒,瞬间就引来数只锦鲤争食。
大的和小的都趴在窗边,不过一个在喂鱼,一个是想吃。今天的天气确实很适合出行,所以湖上不是只有他们这一艘船,也有别处飘来弦乐声,更觉得心境愉悦。姜云清看到桌案对面的南初七偶尔抬头,表情特别认真,但不知道他在画什么。
甭管身下船只摇晃,南初七提笔的手却很稳当。
“你在画莲池吗?”
南初七窝在窗边,他头也不抬地说:“差不多吧。我在画哥哥。”
姜云清抬手挡在眉间,借口道:“这光有点刺眼。”
南初七收好纸和笔,所以具体画成什么样姜云清也不知道,他笑道:“哥哥,我的神仙,那我就不打扰哥哥了。”
小黑猫还在船上叫着,隔了片刻,南初七不经意间提到:“哥哥离开渝州后,想过要去哪吗?”
微风拂来,让姜云清觉得很舒服,他说:“把六奇景都看一遍。”
世人皆知,修真界六奇景分别是金州湾十二楼、锦华峰江门府、昆仑虚灵镜、茶花寺紫竹林,藏花岭梅林、以及只是传说中的龙眼。
姜云清去过其中的前三样,为了追求一个人生完美,他想趁着这段时间把后面的奇景全都补齐。
“先去沔阳看看紫竹林,至于剩下的两个,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好多人都不知道藏花岭和龙眼具体在何处,或许它们只是传说,但无论如何,姜云清都想去探寻一番。
“好。”南初七单手撑脸,因为今年的仙谈会已经决定在宛城开设,他问姜云清想不想去十二楼瞧瞧。
六大奇景各有来头,不管是人工建造还是自然形成,都在于一个“奇”字。而金州湾作为归云宗的仙府,竟如一座城那么大。其中有十二座形态各异的高楼是谢家最珍贵的东西,用以存放百年历史先辈生平,因为只能在特定的地方往西看,才能将所有高楼收入眼底,所以美名“谢家十三朝,西望十二楼”。
值得一提的是,世人曾大骂姜听云做过的恶事洋洋洒洒绝对能塞满十二楼,指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