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偌大的木桩直接遭剑劈成两半,白袍翻飞,碎屑崩裂,姜云清不得不以手护眼,对方便趁着他的视觉盲区,迅速辗转至他身后,直击他的要害。
同时,失去了顶梁柱的茶摊轰然倒塌,对方毫无防备地撞上断木,姜云清才得以脱身。他滚作一旁,然后立住,眼看那人动弹不得,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静等下一轮恶斗。
“姜云清”很快就从废墟中跳了出来,这一次依旧是不留余地的狠招,甚至比刚才还要凶猛。姜云清无刀无剑,自然被他逼得连连倒退,破绽百出,很难再去扭转局势。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对付自己了。
对方一脚踹上,他就硬生生挨住,然后顺势抓住对方肩膀,借力踩上墙壁。那把长剑与他擦脸而过,明明是他最为熟悉的剑法,可对方极其刁钻的攻击,让他找不出任何回击的机会。
甫一落地,他就遭对方牵制,几乎是想也不想,手肘狠狠捅向身后。每一次肘杀,他都能听见身骨断裂的声音,可“姜云清”并非活人,自然感知不到疼痛。所以与此人较量,常规方法完全不起作用,他所有的出手,也仅仅是暂时脱离了死地,更多的,却又被对方猜透。要想尽早结束,就不能用往常的招。
伴随着清冷的剑啸,姜云清一个满月翻及时躲过,情急之下,他忙捡起地上的木头,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
咔嚓咔嚓。
“姜云清”抬手扭正了错位的脖子,他就像一只傀儡,两人都很有默契地绕着场地走了半圈,以不变应万变。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根紧绷的弦,只需再用些力气,此弦必然会断。
姜云清想起第三任师父曾经跟他说过,徒有肉体则粉身碎骨,真正的内力由里向外,永远都不要给敌人任何机会。但如果仅靠硬撑,他肯定撑不过。
强敌当前,飞尘漫天,对方点剑而来,自有一股肃杀之意。姜云清索性背水一战,横起长木正面迎上。砰的一声,那木头顿时断裂成两节,直震得他虎口发麻。
也就是瞅准了这近身的机会,姜云清突然换过尖锐的一头,咬牙直接插进了对方的眼睛,愣是把胡搅蛮缠体现得淋漓尽致,就差没上手扯人衣服了。
他从未使过如此夸张的一出,可一旦用上了,感觉还挺不错的是怎么回事?
那人失去了一只眼,但攻势依旧不减,姜云清便左右交叉甩着双棍,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他一边倒退一边逼开对方的武器,瞧也不瞧地,当即跃上了身后的石栏。
常人难以立足的地方他却站得极稳,一剑劈来,姜云清就跳到另一块栏上,趁其不备,突然抓过对方的领子,直接把人带进了后面的水沟。
抢过剑后,姜云清站在原地甩了个单手剑花,但是用得不好,收剑时剑柄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水沟里的人已经重新站起,他也顾不得有多疼,迅速蹲下抓住栏杆,往前一个鲤鱼打挺后就从栏下钻了出去,期间还差点滑了一跤。
姜云清即兴自创了一个姜氏甩剑,非常花里胡哨,然后一顿连踢直接把人踹进鬼雾,那人顿时化为一片齑粉,再也不见了。
风吹起他的衣袍,姜云清落地后将长剑立在身侧,他想了想,还是向着鬼雾行了一礼。
有始有终,方为人道。
只是可惜了,他竟然得用奸计才能把自己干掉。
果然需要再练练。
姜云清暂时还不想把剑丢回鬼雾,他拿在手上掂量一番,觉得挺不错,索性就收下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吱呀,街上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扇打开的门。他也没多想,反正不知道该去哪找人,不如就遂了鬼雾的意,进门了。
因为习惯问题,姜云清随手关上了门。等他反应过来,那门早已消失,硬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形容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一条深长望不到底的通道,就像回廊一般,只能容两人通过。左右的墙壁往里陷去,每隔几步,他都能看见墙上立着一尊人形石像。
墙里的石像形态不一,有的坐,有的站,或持剑,或捧莲。如果细细观察,通过衣着和配饰,他发现石像都是同一个人。
廊中光线忽明忽暗,竟叫他分辨不出石像的性别,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些人像格外熟悉,是他以前见过的。
玉壶台间墙上的先祖图。
这是唐家先祖。
他竟然,走进了唐先祖的神庙。
林氏一直推崇唐家先祖,为表忠心,选择在蜀郡设下他的神像,且每一尊都是完全按照他生前的姿态,既威严又壮观。
如今亲眼目睹,姜云清顿时有种被先祖庇护的安全感。
本着后辈该有的尊敬,他向着唐先祖揖了一礼。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决定赶紧找到出口,只是走着走着,其中的一具石像有点不太对劲。
岂止是有点,简直是非常不对劲。
这具“石像”身形修长,只以侧脸示人,正一手叉腰,另一手端着金莲,在黑暗下一动不动的,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反应迟钝的姜云清可能没发现,又可能已经发现了,但他什么都不说,径直从南初七面前路过。
这就很没意思了。
南初七从墙里跳下来,喊住他:“哥哥。”
姜云清几步退了回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是怎么敢的?连唐先祖的地都占。
姜云清接着问:“你也碰上了自己的化身?”
“是啊,是啊。”南初七用舌尖抵着上颚,因此回答得很含糊。
“那你觉得如何?”
南初七一边将金莲重新别在腰间,一边说:“很简单啊!”
当然简单。毕竟他一趁人行礼就直接把人踹了回去,对方输就输在没有他贱。
不过除了这个,南初七难得正经了几分,“我还碰上了林前辈。”
应该是林芜山。这么多年了,只有他还在抵抗着。
姜云清洗耳恭听,南初七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死去的林前辈和之前的活尸没有区别,没必要再反复地揭人伤疤。
姜云清在他的沉默中,明白了这个意思。
“一定要找到凶手,还前辈一个公道。”
不是像唐沂那样前来蜀郡拿回什么东西,他就只想帮林芜山,八年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所以姜云清没能注意到,这会南初七已经盯上了他身后的长剑,顿时来了乐子:“哪来的?给我瞧瞧。”
他还没来得及说不给,剑就被拿走了。
“从雾里来的,还给我。”
南初七转过身,说什么也不给,甚至把手一抬,姜云清便拿不到了。
“那也是假的啊,不好看。”
“能用就行,我觉得很好。”
姜云清个子没他那么高,而且又被他摆了一着,于是踮脚跳了跳,无一不是给南初七压下了。
南初七看在眼里,突然曲起手臂搭在他的肩上,特别认真地说:“哥哥,你刚刚那小动作还挺可爱的,能再给我做一次吗?”
姜云清收回手。
“生气了?”南初七偏过头。
看不出来姜云清有没有在生气,反正南初七轻笑着说:“行不得也,哥哥。”
他每次喊哥哥时都故意压低音调,又轻又软,仗着天生好皮囊,那魂都要被他勾走了。
更别说这一笑,隐约露出的虎牙像酒似的醉人。
可惜姜云清不吃他这套,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去。
经过证实,他们走散后都会在雾中遇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似乎只有打败了对方才能进入先祖庙。不过这里除了二人,却没有夏长缨和知恩的身影。
长廊尽头有扇门,他想也不想地,直接选择拉开。
迎面又回到了那条鬼街,不过这一次,街上有人了。
而且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