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珠的小孙子病了,急性白血病。她急急赶到医院,却发现小孙子只是在嘈杂的普通病房,连个单人病房都没有。
“这里吵吵闹闹的什么样子,去办手续,转去VIp。”病房有限,他们是急症,等不及床位,只能在走廊支起了一张床。
儿子看着她,“妈,没有VIp,也没有单人病房。”
韦明珠气结,眉头一竖,“院长呢?”她踩着微高的小皮鞋,直接找去了院长室。不顾秘书的阻拦,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院长正在会客,与一个女人坐在会客区域,笑语魇魇,喝着茶。
韦明珠压下心中的怒气,笑着走过去,开门见山跟院长说了孙子的事情。院长看了一眼女人,女人翘着腿,喝着茶,一副悠闲的模样。
“你尽快给我安排一间VIp病房,我小孙子的病情怎么样,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得了白血病?”她语如珠炮。
女人笑了,站起身,轻拍了拍院长的肩。院长如同大赦,后退一步。女人看着韦明珠,“VIp病房就别想了,你可以问问,谁敢给你VIp病房。”
韦明珠皱眉,“你是谁?”
女人笑着递出名片,“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祈愿,是宗梦寒宗先生的特助。”她似笑非笑看着韦明珠,“我们老板发话了,谁给你们姬家便利,就是跟他作对。”宗梦寒没那么大的权力,只不过每年都资助各个医院自主科研,只不过每年还会捐赠一批医疗器械,出钱给医院的年轻有为医生留学,邀请他们参与羲和的科研项目。“你们可以享受医疗,但是特权就别想了。”医学界有多大,谁不知道宗梦寒主业是羲和专搞科研的,副业做做生意,有能力,有权力,还有钱。人都是自私的,犯不着为了一个与韦氏无血缘关系的人,得罪能够带领他们取得更高荣誉的人。
韦明珠脸上一白,随即便硬气道,“凭什么?”
祈愿冷笑,“就凭你平白占了我老板母亲几十年的富裕生活。”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开始。
栾睦言与戚佞给林阮明敬茶,戚家是做玉石生意的,常年游走边境,在缅甸还有一条矿脉,与林阮明打了不少交道。林阮明这次回来,他是知道的,只是当时身体还没好。现在身体好些了,赶紧就来见明叔了。
“明叔,你要的东西。”戚佞看了一眼栾睦言,栾睦言将一个锡盒递了过去。“韩国找的化学家,下足了量,最多三个月,就会破坏掉免疫系统。”
林阮明没看,只是让助理拿了下去,“仔细点,别留下尾巴。”
“知道了明叔。”
助理离开,室内只剩他们三人,林阮明上下扫视了一下戚佞,“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戚佞道,“林二谦怎么样了?”
“恢复的不错。”
相顾无言。戚佞转头看了一眼栾睦言,默默的给林阮明续了茶。
韦氏的老太太将韦明珠叫回了老宅,老太太已经八十几了,之前一直靠羲和的活性药剂减缓衰老,维持身体,一个月四支,可自半个月前,羲和便不对他们出售了。他们曾经委托旁人购买,却被羲和发现,不仅停了对他们出售,帮他们的委托人,也被羲和列入了禁止行列。他们两家,原本是很好的关系,因为这件事,虽没有闹翻,却也无法恢复以往了。
羲和的这种药,一次只能购买一支。韦老太太已经断药半个月了,虽然人还算精神,但是身体与半个月前已经无法比了,半个月前还能拄着拐杖自己出去散步,现在,根本起不了身。
任何人都抵抗不了衰老,衰老不仅仅显现于外,更在于内。细胞活性药剂可以减缓衰老,却无法阻止。长久打这种针剂的人,停药后,衰老继续,甚至加速。
“妈。”韦明珠一边为小孙子操心,一边又担心老太太。如今的韦氏,有老太太撑着,还看不出什么问题,可若老太太没了呢?
她坐在床边,看着老太太抹眼泪。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妈,这才几日,您怎么就憔悴成这样,都怪——”怪谁?怪宗梦寒?人家为自己的母亲讨公道,有什么可怪?怪姬家?可姬家可是给她寻了一个好人生,有什么可怪?怪老太太不识抬举,竟不能多活几年?
她话语一转,“他与我们怎么也是一家人,怎能做成这样。我们韦家人,各个仁善,也不知道他像谁。”
老太太眉头微跳,“好了,今日叫你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她轻咳两声,“一众的董事,家中叔叔伯伯都在,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们一起讨论一下之后的发展。”
宗梦寒大手笔的拿下了好几处铺面,不是在他们的酒楼同街便是在对面,明着与他们打擂台。他们开一家,他便要开两家。
一个董事毫不在意,“餐饮行业,不是他说进军就能进军的。”行业几乎饱和,他们做的又是高端,哪里还有旁人的位置。他说着说着,便扫向了韦明珠,眼中含着不满。“老嫂子,不是我说你,要不是你们如此偏心,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麻烦。”在他看来,不过就是道歉正名的事情。姬灼华在玉石雕刻界赫赫有名,她的儿子与羲和、几大家族牵扯很深,丈夫又是缅北拥有独立拥军,最大服务器公司的老板。把他们认回来,对于韦氏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话音一落,其他董事、叔叔伯伯均也带着指责看向了韦明珠。
“就是啊,老嫂子,你糊涂啊。”如今的宗梦寒是什么地位,这样的子孙他们不认回来,留着与韦氏无关的人在这里,搞什么。
“宗梦寒确实不熟悉餐饮行业,但是他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又惹恼了他,极便他无法抢占市场,他们也一定会受到影响。“我找人查了一下宗梦寒。”一位叔伯看这韦老太太,“宗梦寒名下地皮、房产、收藏过百亿,并且,他没有一分贷款。”羲和也好,宗门也罢,便是他现在投资的酒楼,拿出的都是真金白银,无一分贷款。“他与连家、滕家、箫家、戚家都有很深的关联,与他们的当家人,关系极好。”青梅竹马,自幼玩到大,过命的交情,关系怎会不好,怎会不牢固。
这便是实力。真正的实力。
韦氏举全部力气,也比不过的实力。这位叔伯看着众人,“我手中有韦氏15%的股份,我准备退股,你们谁有兴趣,我按照现在的市价卖给你们。”
韦明珠急了,“小叔,你这是何意?”卖掉韦氏的股份便是等于要和他们韦氏划清界限。
小叔淡淡扫了一眼韦明珠,“你并非韦氏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老太太看着他,“你定要做成这样?”
小叔点头,“老嫂子,我家中也有儿女孙儿,我不敢与宗梦寒一争,也不敢摆上子孙的前途。”一个宗梦寒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与他有着过命交情的人。他看着韦老太太,“老嫂子,你似乎忘了,当年你能活下来,靠的可是宗梦寒的血。”即便是宗梦寒不追究,晁千能不追究?林阮明能不追究?“我不像你们,为了一个外人,能将一切都压上,我的子孙没什么大本事,我还得给他们留点家产。”
韦老太太的脸色一变,“罢了,你要卖,便卖吧。我们韦氏,差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也不关心公司的许多事,难怪你会有这种想法。”
小叔轻呵了一声,眼中鄙视更甚。他要卖了股份,便开始明里暗里说着他尸位素餐了?韦氏这么多年,哪一次遇到危机,不是他撑着,力挽狂澜。如此过河拆桥,也难怪自己的亲生女儿子孙不认,反而对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人如珠如宝。
“既然如此,你们韦氏的事情,我便不参与了。股票一事,你们快些决定吧。”他站起身,看着老太太冷冷一笑,“过时了,还是不是这个价格,就不好说了。”
许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能轻松查到宗梦寒是因为他的一次善心。他能够不被韦氏连累,如他所愿给子孙留下足够他们生活的产业,是因为一次举手之劳。
那一年他刚帮韦氏转型,在公司没日没夜忙了两三个月,回家的路上,路过桥洞,他看到一对兄妹被人殴打。十几岁的男孩,满头的血,看着特别的可怕。他让司机停车,救下了他们,带男孩去看了医生,还给了他们一笔钱。
临走前,那个女孩问他,“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她又问,“叔叔,你有什么愿望?”
他笑道,“子孙健康,多赚钱,给他们留下一份家业,足够他们衣食无忧。”当时不过是随口而说,她却记了很多很多年。
江鹤卿问钱方域,“宗梦寒的信息告诉他了吗?”
钱方域点头。江鹤卿拿过一旁的档案,将韦氏小叔的照片与资料放入碎纸机。
档案一个叠着一个,都是曾经帮助过七七与杨三的人。
她说,她不喜欢欠人情,她宁愿旁人欠着她的。
她还说,如果我没还清,忻忻你长大了之后要记得帮妈妈还了人情。
名字,名字,一切都藏在名字里。
她的儿子叫江乂,不是江乂忻,也不是江奕忻。江乂就是她给他们留下的信息,也是田慈恩看似无意的提示。
的书、衣服、用具上都有名字,都是七七写的。有的名字写对了,有的写错了。青少年恢复中心的人只当她随笔写下,可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写错儿子的名字呢?
错误的名字有三处:一处是一份基因检测的报告;一处是一件手工毛衣;还有一处是一本书,《刑法学讲义》。基因检测报告里写着他们女儿若生的八字,手工毛衣的衣领里有一把钥匙,《刑法学讲义》代表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只有他和七七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遗落《刑法学讲义》的地方。那个地方,住着一个老太太,这个老太太是曾经介绍七七进地下拳场打黑拳的人,七七一年前在她那里存了一个密码箱。密码箱里详细记录了帮过她的人,他们的资料,以及他们的心愿梦想。
很多年前,封门村去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她是被卖去的,二十万。难以想象,现在的社会,竟然还会有买卖女人的事情发生。
她很听话,或者说是被打到听话了。她每天的活很多,除了要洗衣服做饭,还要照顾封门村的所有人。白天照顾孩子,晚上“照顾”大人。
她在封门村呆了半年,半年才和那里的孩子们说上话。有一次,她一边洗衣服一边问七七,“你的梦想是什么?”
七七不知道什么是梦想,封门村的孩子没有梦,也不敢想。七七想了很久,才对她说,“我不知道。”
女人的眼睛亮亮的,她看着七七,“你要离开,要去读书,好好读书,上一个好大学,毕业之后,要考系统,稳定,然后结婚生子。”
她理解不了,因为她清楚,她离不开。
她比谁都清楚,或许旁人可以离开,可是她离不开。因为,生她的女人不会允许的。她不会允许有一个孩子,随时可能冒出来,进入她的生活,打扰她的生活。
女人看着她皱了皱眉,“你真无趣。”她伸手要捏七七的脸,七七下意识的畏缩后退。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拿过盆里的毛巾,抱过她,温柔的给她擦干净脸。“多好看的小姑娘,怎么每天都呆呆地。”
七七知道她撒谎,他们每天都吃不饱,又要干活,被打,怎么可能漂亮。这里的孩子,谁不是又瘦又黄,也有一些胖的,饿到水肿。
“你很开心?”她问。
女人点头,“开心。”哭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哭不好,不吉利。
年幼的七七不理解,她的脸皱成一团,退后了一点,“你不要对别人那么好。”管事的人,不允许他们彼此之间亲近,他们担心他们聚在一起商讨逃跑。
她想要离开,可是看到女人露出的手臂上,还带着血痕,又有些不忍心。她指着墙根的红花,“那是凌霄花,嚼碎了涂在手上,好得快。”
女人看着她微愣,随后笑了,眼睛弯弯的。“知道了。”她对七七招招手,七七看了看四周,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女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以后,我教你认字吧。”
天地人大。
天与地很大,大到无片瓦遮头,大到食不果腹。人也很大,大到可以无法无天。
七七拿着树枝在地下写着字,杨三在一旁将土豆碾成泥,喂入幼小的孩童嘴里。
“姐姐,我的名字怎么写?”小小的孩子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写字。杨三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满,“二一,你要是不吃,我就给十八吃了。”这个季节,他们倒是能吃饱肚子,可是每天除了土豆就是土豆。杨三暗骂一句,“什么东西,要卖了我们还不给我们吃好点。”
七七看着他笑了笑,“他们要的又不是你的身体,饿一饿,内脏更健康。”这是一个看管他们的打手说的。
她拿着树枝在地下写下了二十一的名字:二一。
“二一不好听,改一下吧,叫尔意。”尔,华盛貌,美丽的意思;意,心愿、情谊。“二一,尔意。”
娜姐?
林阮明把玩着山鬼卦钱,“娜姐不认识,但是拥有这种古钱,又从事皮肉买卖的女人,我倒是认识一个。”他想了想,“挺精明的,也挺笨的。”
赚了不少钱之后从良了,听说嫁的还不错,可她的身份是孤女,看着那么多钱不敢花,每个月抠一点出来,还全部贴补到了家庭生活上。“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好好的嫁什么人。”即便是从良不做这些买卖了,守着她赚的那么多钱也能生活的很好了。现在呢,洗衣服做饭带孩子,陪老公睡觉还没钱收,多花一点就要被询问,也不知道图什么。
杜良坐在床边削苹果,削好了先给了林二谦一块,然后指了指土豆,问站在一旁的保姆,“他能吃吗?”晁千忙着去签酒楼的合同,宗梦寒有其他的事,小土豆就被扔给了林二谦。林二谦恢复的不错,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可以。”
杜良给了小土豆一小块苹果,小土豆抓在手里就往嘴里送。林阮明抱过孙子,越看越喜欢。土豆不认生,谁都要,对谁都笑嘻嘻。
“娜姐是Nathing?”他隐约记得,年幼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曾经往返于云南、缅甸、孟加拉,每次都带着几个年轻女人或是幼童。
林阮明点头,“应该是她。”他对娜姐也只是有印象罢了,那时候他还不是明叔,游走在边境线上讨生活,与娜姐只是见过几次,却没有更深的交往。他眉尾微跳,“她是代人出境送货。”并非幕后老板,“幕后的人,缅甸那边以字母‘S’代替,孟加拉则直接叫‘警官’。”当时也没多留意,他们的生意不同,他不过是听到警官有些好奇,找了一些人打听了一下。
他看向杜良,其中一个就是杜良的身生父亲。
杜良扫了一眼保姆,保姆识趣的退出了房间。林阮明道,“你爸和贾燕青都认识‘警官’。”杜良的父亲,什么生意都做,最喜欢的就是人肉以及内脏的生意,娜姐能将人运来缅甸,他的父亲一定有掺与。“你想找到她吗?”那个人烂到根归烂到根,做事还是谨慎的。他有一本记事本,记录了所有与他有过合作的人。姓名、内容、金额。那本记事本,现在还挂在暗网上,价值上亿美金。
“不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户籍警,没那么大的本事。
“你爸留没留什么东西给你?”
杜良抬头看着林阮明,“叔,我爸怎么死的,怎么费尽心思给了我一个合法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他缓缓道,“你觉得,他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纰漏把柄吗?”
林阮明笑了笑,“那你妈呢?”
杜良挑眉,“我妈早死了。”他回来之前,去把他妈挖出来了,一把火烧成了一坨灰,骨灰做成了戒指。
“你留着它,会让你爸的辛苦谋算毁于一旦。”他是个杀手,杀了真正卧底的杀手。他如果被抓,一定是死刑。
“你留着它,会给你召来杀生之祸。”找回了儿子,也有了孙子,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林阮明呵的一声笑了,“果然在你手里。”
杜良也笑了,“叔,你在说什么?”
林阮明摇头,看了一眼林二谦,见他抓着杜良的衣袖,面上忧心,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养大教出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几条后路呢?只是睦睦心思纯净,跟着杜良,总归是不好的。
他看着林二谦,“睦睦,等你好了跟爸爸回家好吗?”
林二谦想也不想的摇头,“我要跟着良哥。”虽然他哥说了,出院后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搬去跟他们住,但他还是想跟着杜良,他与宗梦寒虽有血缘,但并不熟悉,他想和熟悉的人在一起。
“好吧。”林阮明轻叹一声,大不了他搬去杜良家。
男人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不记名的挂号信,信中只有一张照片,一张男人结婚时的照片。翻过照片,写了一句话:你逃不掉的。
男人看着这张照片先是笑了,然后愤怒的将照片揉成了一团。
你逃不掉的。这是他曾经对她说的话。他还记得那个女孩,一个没有一点孩童样子,冷静到冷漠的女孩。她一次次的逃走,又一次次的被抓回来。最后一次,他对她说,你逃不掉的。
那次,她被砸断了一条腿,此后,她就不逃了,他以为她放起了。原来,她从来没放弃。她要玉石俱焚!她逃了多少年,躲了多少年,就筹谋了多少年!
隗葵,隗葵!真是一个好名字,真是好算计!
蓄意考入系统,让隗葵这个名字进入他的视线,让他从中运作,调来G区,然后她则故意惹恼采购部主管,做出被为难贬入h区的样子,实则是自动申请去h区做档案管理。她清楚,h区的档案,纸质的居多,查阅的再多,也不会被系统记录下。查够了资料,她便借由罐头发难,很顺利的翻出了瞿家,重回G区。
黑暗中,一双眼睛猩红,好一个隗葵,他倒要看看,一个已经死了的她,还有那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