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京兆韦氏,宗梦寒与林二谦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宗梦寒忘了许多事,自然也不会记得京兆韦氏曾经不顾他年幼,为了老太太,几乎抽干了他的血。不记得,便不会愤怒,也不会恨。林二谦虽然记得一点幼时的事情,却也只是一点点。对于才听说过的京兆韦氏,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感情。
可是,有人在京兆韦氏,代替他们的妈妈,享了五十几年的福,有人明目张胆的想要让他们兄弟两人死,这仇,便不得不报了。
宗梦寒其实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他要求京兆韦氏交出顶替了他妈妈身份,享了五十几年福的女人,让她接受调查,经受法律的审判判决,在监狱里赎清自己的罪。
可是对方不愿意。想想也是,一个是陪在身边五十几年的“女儿”“妹妹”“姐姐”,一个则是只匆匆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别说什么血缘关系,没有dNA检测报告,血缘也不过只叫血缘。
林阮明认识宗梦寒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觉得他与他投缘,也没有想过,眼前这个男人,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他与林二谦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也不过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怪可怜。
宗梦寒翘着腿,一边用手机回邮件,一边听对方找各种借口、理由,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刚出生的幼儿能有什么错,她也是无辜的。
宗梦寒看着京兆韦氏的人笑了,“是否无辜,不是你们说的,而是我说的。”他缓缓站起身,“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他是想和平解决的,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他也没办法了。
听林二谦和杜良说,妈妈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既善良,又心软。可是,他不是阿。
他想平和善良的对待他们,可是他们不接受,那能怎么办呢?只能用他自己的方式解决了。
“对了,你们想不想知道姬家的人怎么样了?”他笑着给对方发了一个链接,“看看吧,全球直播。”
宗梦寒居高看着对方,“本来想原谅她的,不过现在看来,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承认的人,也没有原谅的必要了。这种人的血脉,活着,也是浪费。”她以为躲起来,就行了吗?“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帮她处理了吧。”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声音,却说出最冷酷的话。
对方点开链接的瞬间,惨叫声便从手机里传出了。视屏中,姬祖青的儿子被人绑在木桩上,手臂上被切了一层皮,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正在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上倒蚂蚁。
“你!”对方猛然站起,瞪着宗梦寒。
宗梦寒只是含着笑,拿上外套离开。
从缅甸解救回来的人,身体没问题的,登记完身份,由家人领回,有问题的,统一安排在了A区第一人民医院。有些联系不上亲属,又疯疯癫癫的,直接被安排进了精神康复中心。
耿壮壮与杨敏萱按着视频中的截图,一一对照被解救出来的人。“萱姐,潘逸影判决后会去哪儿?”进监狱还是进精神康复中心?
杨敏萱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江鹤卿会让她进监狱吗?”她进了监狱,还怎么折磨她。看守所的环境一向是很差的,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潘逸影的精神状态反而稳定了。“她害死了江鹤卿的女儿,你觉得江鹤卿会放过他。”
他已经冷酷到,连家族几十年的产业都要毁掉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杀死他女儿的人。
小张从731二区回来,直接去网络搜查科找了谷新一。“你哥在做什么?”
谷新一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在伺候舅舅。”今天舅舅要进行第一次腰椎手术。
小张将他的椅子转过来,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
谷新一眨眨眼,“我能有什么事。”他不过就是一个技术人员,虽然他确实有很多事没有说,但是谁能确定那些证据就是真的呢,谁又规定他一定要配合案件调查呢?他又不是案件关系人。
他看着小张,很认真道,“江鹤卿确实雇佣了我哥调查七七姐的事情,可是我并不清楚。”谁知道幕后黑手是谁,知道什么也不敢说。
“谷新一,你如果知道什么,一定要说知道吗?”小张的眼中满是疲惫,这个案子已经侦办太久了,一个案子套着一个案子,他已经很累了。但是他更怕,他怕他的同事,与他并肩作战的队友会牵涉其中,他怕案子的消息,跑掉的幕后黑手,是因为他,对身边的人过多信任。
谷新一看着小张,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那张画,江鹤卿给哥哥的存储卡,什么都没说。他总觉得那幅画的背影,很像一个人,一个身边人。
学美术的人,对人体的线条都是敏感的,那张画的那个角度,背影直角的线条,特别像那个人。出于对自己生命安全,在能够保障自己生命安全之前,他是不会说的。
杜良挂掉电话,看着林二谦,“谷唯一要借用你的服务器处理视频。”
林二谦点点头,杜良发消息给谷唯一。“林二谦,你爸爸,就是明叔,你怎么看?”
林二谦低着头,他的手里握着一颗苹果,是刚才乞颜来,顺手放在他手中,让他没事就握一握,用来刺激大脑的。“不知道。”他嗫嚅道。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明叔,或者说,在他已经不需要爸爸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告诉他他是爸爸,他不知道需不需要认下他。
“还有你的监护权,你是怎么想的。”宗梦寒找他要监护权,让他签下转让同意书。他和宗梦寒,也算是打过交道的,以前在缅甸的时候,两人合作过,也对立过。
林二谦看着杜良,“如果转到爸爸或者哥哥名下,是不是就不能上警校了?”
杜良点点头,伸手捏了捏林二谦的脸。小孩其实什么都懂。明叔做的是涉黑的生意,虽然目前没有证据给他定罪,但他的名字是系统里重点关注的名单里。宗梦寒也是一样,他虽然没有明着涉黑涉案,但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名字也在系统中,被人随时监视着。
“一定要转吗?”他想要上警校。
“随你。”宗梦寒虽然不太喜欢自己,但也会尊重这个从未见过的弟弟的意见。
林二谦看着杜良,“那你要我吗?”
杜良微愣,随后笑道,“为什么不要你呢?”只要他愿意跟着他。
林二谦笑了,“那我要继续跟你在一起。”
“乖。”杜良笑着摸了摸他包满了绷带的头。
视频有问题。
“有问题?”江鹤卿接到电话后,就去了731二区。
谷唯一在杜良家,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杜善善曾经出资,给林二谦建了一个小型服务器。谷唯一发现视频有问题之后,先是用家里的电脑跑,后来发现,根本跑不动,这才想起了晁千无意中提过一嘴的,杜良家里有个小型服务器的事情。
“视频怎么了?”
谷唯一坐在服务器前,让弟弟远程操作,将视频剪辑开,一帧一帧的分析。“这不是监控视频。”这是专门拍的视频,里面的娜姐,不是娜姐,是演员。
视频叠加了三层,第一层是用专业的摄像机拍摄下来的,第二层则是视频剪辑,第三层才是七七要让他们看到的东西。慢放3.7倍,将画面拉长,才能看到第二和第三图层。第二层是多次覆盖后留下的残影,第三层则需要倒放,翻转图层,然后慢放4倍,才能听清七七留给他们的信息。
“忻……忻……”
“出……国……边……境……人……猪……”
“Fa……ther……”
“田……慈……恩……”
这是七七留给他们的提示。
“什么意思?”
谷唯一拿过一张纸,将信息记录下来。“忻忻可能是她放心不下忻忻。”说完,拿笔刚要划掉,又摇头,“不对,如果是放心不下忻忻,不会留在这里,难道是忻忻身上还有什么提示?”
江鹤卿想了想,摇头。“应该没有。”发现这张存储卡之后,他已经将忻忻的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
谷唯一在忻忻旁边写了一个wait,然后继续看第二条,“出国,边境,人猪。”边境,人猪可以指边境人口买卖,将人卖到缅甸或者事泰国、孟加拉等地。可出国指的是什么?
谷唯一微微眯眼,“我知道了。”出国,可能指的是幕后黑手曾经在国外呆过。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画,给江鹤卿,“看看。”
“这是什么?”
“让樊局大发雷霆的画。”杨三让妻子送去警局的画。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小段视频,“你对比一下,看看像不像一个人。”这个人恐怕也没想到,他会被人拍下来,放到暗网上。
“这视频是什么时候的?”
“上传时间是在五年前,拍摄时间不知道。”他看着江鹤卿,“五年前七七姐在哪里,在做什么?”
江鹤卿皱眉,“七七没去过缅甸,也没去过云南。”
谷唯一道,“你和她分开这么多年,你怎么这么肯定她没去过缅甸,也没去过云南。”
“因为……”他突然一愣,随后道,“不,我不确定。”关于七七的一切,在他与七七分开之后,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些消息,他无法确定真假。
“谁?”谷唯一笑了笑,“叮当吗?”他对江鹤卿认真道,“我对她一直有保留。”
“为什么?”
“你不是也疑心她了吗?”他不觉得一个很好的姑娘,能有心安理得的,让一个陌生人供她生活,供她出国读书。她的养父是帮了七七与杨三不假,可这份恩情,早就还清了。她还有一个叔叔,在国外的生活很不错,她不去投靠,反而与一个养父帮助过的陌生人在一起生活。“银行的账户做不了假,只要查一下她的留学信息,银行账户的收入支出,就知道杨三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我觉得她挺虚荣的。”谷唯一斟酌了一下,又道。“我弟弟跟我说过,说局里不少人追她,她都以工作为重拒绝了。”可是她并没有拒绝滕梓枭。她应该知道,滕梓枭卧底回来之后神经衰弱,很容易受到刺激,只有在王可可身边才会安心。或者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王可可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他看着王可可的眼神,都是带着眷恋的。“我不信她不知道。她在明知道滕梓枭主动约她,是带有目的的,还是接受了。”
江鹤卿深深看了他一眼,“七七死后,我查过她。”他查了所有与七七有关的人,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在许多事上,她都说谎了。”
“我觉得你应该跟丁意远聊一聊。”为什么唯一的哥哥去世后,他对哥哥的养女不管不顾。
江鹤卿点头,“Father是什么意思,指她的生父武四格吗?”警局也在找武四格,但是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只是通过电话,要求代理人起诉他的父母以及用他女儿的身份享了三十多年福的人。他要求他们归还三十年,每年一百万的抚养费。
“Father?Father?”谷唯一撑着下巴,看着键盘一遍遍低声喃喃。“Father……F……”他恍然,“那封邮件。”
“什么邮件?”
“匿名发给七七姐,让她不要继续调查下去的邮件。”那封没有找到发件人,署名为F的邮件。
他兴冲冲的发信息给谷新一,让他马上请假回来。然后继续道,“至于田慈恩,我们直接去问他。”田慈恩与七七,应该没有交集才是。
江鹤卿对他道,“我知道田慈恩在哪儿。”七七死后,警方梳理出来的几个嫌疑人,他都找人盯着了。
两人坐上车,江鹤卿开车。他问谷唯一,“她为什么要以这种形式留下信息?”
谷唯一敲着腿,神色严肃,“因为不用这种方式,一定会被发现、破坏。”他抬头,“带走隗葵的警察,嗜好奸淫幼女的幕后黑手,是能直接接触到案子的人。”A区来的全队一组,G区的姜队一组,以及总领负责案件的樊明矢,莫戕,舒素节。
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也知道你是谁。
别再追查下去了,再查下去对你,对你儿子,你在乎的人没有一点好处。
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贾燕青越狱的事。
贾燕青是被瞿家人弄出去的,当时的死刑执行官、狱警、法医、殡仪馆的人……不是姓瞿就是与瞿家有关的人。贾燕青身上背负着一个大秘密,一个价值十亿的秘密。他这次冒险回国,也是为了这十亿。他在找一样东西,一把钥匙。
F
“在看什么?”
谷新一正在仔细看着这封邮件,F,F是father的简写吗?这封邮件是七七姐留下的信息吗?这封邮件里有两个秘密,一个秘密是七七姐的,一个秘密是叮当的身世以及她的生母留给她的,价值十亿的毒品。七七姐的秘密是什么呢?
谷新一一惊,下意识切换屏幕。叮当笑道,“已经看到了。”她抬手,指了指身后,“门大敞,远远就能看到了。”他们法政可是就在网络搜查科对面。
她坐到谷新一身边,“欸,这封邮件不是葵姐收到的吗?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报告有点问题,要重写。”谷新一不想多说,他看着叮当,“有事吗?”他和叮当接触的并不多,与哥哥一样,他对叮当也是有保留的。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不喜欢的感觉。
“哦,没什么事,就是刚才翻档案,看到了山鬼花钱,来问问你,这枚古钱查到了什么。”
“山鬼花钱不是我负责的。”莫副局把山鬼花钱的资料都拿走了,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只说这枚古币他来找。可能是找连医生的渠道去找的这枚古币吧,前几天在鹅岛吃饭,看到了莫副局和太史新。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不如光明正大的看。他将邮件打印出来,直接问叮当。“你和七七姐认识很多年了,你说,她的秘密是什么呢?”A4大小的纸,邮件的内容印在中间,四边大片空白,空荡荡的。
谷新一抽出一支铅笔,将秘密圈起,然后分别写上圈一圈二。“封门村孤儿院?忻忻?还是她和江鹤卿是同母异父兄妹的事情?”亦或是其他。
叮当脸上闪过一丝悲痛,“封门村孤儿院的事,不算是秘密吧。忻忻的事情也不是。”她从来没有藏着忻忻。“应该是指她和江鹤卿的事情。”
谷新一看着她许久,久到叮当脸微红,感到不适。她摸着自己的脸,“怎么了?”
谷新一摇头,“你一直都知道七七和江鹤卿的事?”
叮当点头,“他们结婚的时候,只有我参加了。”在国外的一间小教堂里,他们谁都没有叫,没有亲戚,没有朋友,只有他们两人,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接受了神父的祝福。“原本,她没通知我,是我打电话给她,听到了江鹤卿与神父的对话,才知道她要结婚了。”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江鹤卿。
谷新一用铅笔随手在纸上画着,“这不仅是七七姐的秘密,也是江鹤卿的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叮当无意中扫了一眼纸张,“你画的是什么?”印着字的纸上,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前几天樊局大发雷霆你知道吧。”他没有抬头,继续画画,可是怎么画都是模糊的。“杨三让妻子送来了一张画,樊局放在桌子上,阿姨以为是废纸,扔掉了。”他轻叹一声,放下画笔,“不行,不记得了。”他对叮当一笑,“我当时看了一眼,我要是知道是这枚重要的画,我一定捡回来。”警局四面都是监控,第二天樊局发现画不见了,就已经调了监控,并且找了他。“可是我真的真的记不清了。”
叮当点头,“只是看了一眼,又没有在意,怎么可能记得清。”
“阿一,今天食堂有小火锅,我们一起去吃吧。”小崔晃着一大串钥匙走进来。
谷新一转头看她,“知道了。”
叮当看着他们笑了笑,“带上我一个吧。”
小崔笑嘻嘻的,“好呀好呀,我们三个人,可以点一个大锅了。”
F区区长的妻子易玲看着躺在床上的妹妹,颤抖着手,不敢碰她。满身的绷带,无一处好地方。那个曾经在她身边跑跑跳跳,叽叽喳喳的女孩,为何要经历这些。
她和妹妹,年幼时丧父,稍稍年长母亲又走了,两人相依为命,辛苦生活多年,好不容易生活好了,妹妹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折磨。看着医生的检查报告,她心疼的无法呼吸。
她红着眼,靠在丈夫的怀里,恨恨道,“是他,是云思末,一定是他,是他害了珑儿。”
F区的区长拍了拍她的后背后,就走出了病房。两人的夫妻感情,并没有在外表现得那么好。方区长家庭好,一直瞧不上易玲,当年会娶她回家,也是她以怀孕要挟。他很多年前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小情人,小情人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这些事情,系统里的人,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他在工作上兢兢业业,不贪污不腐败,本本分分,不过是私生活有些不好,上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前几天还是咬死说是连墨白害了她妹妹,这才几天,就换人了。”彭君递了一根烟给方区长,这条线是他在跟的。也是姜队想要给他机会,他一直都是副队长,这次案子完结,姜队离开,队长的位置,他想留给彭君。想要当队长,就得有成绩。
彭君和方区长,也算是认识。他调入G区之前,就是在F区。方区长当区长之前,在警局历练过半年,那半年,他与彭君是一个组的。他是队长,彭君是队员。
“她说是云思末嫉妒她妹妹,才会把她妹妹弄去缅甸的。”彭君抽着烟,看着方区长。“她妹妹不是一个接受了连家资助的贫困生吗,怎么会惹得云思末嫉妒呢?”他深深的看了方区长,“还是说,她妹妹意图搭上连医生,是真事。”
方区长轻嗤一声,“姐妹两一个样。”他当年,不就是看她半工半读可怜,才会被她缠上的吗。她为了怀孕,吃了促排的药物,怀孕后又伪造孕检报告,明知道是个唐氏儿,还一定要生下来。
彭君静静的看着方区长对易玲的轻视,是不是应上一两句。“……什么感谢,都是装模做样。还不是看连墨白有钱,动了心思。”他面上带着鄙夷,“不然你看连墨白那样子,谁会看上他。”灰白色的皮肤,分明就是死人的样子,身上还布满各种诡异的符篆,眼眸也不是正常人会有的颜色。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装小白花呢,他们两姐妹最擅长了。”
可是易珑,并不是这样的。他把他对易玲的不耐烦,厌恶,在不知不觉间,转到了易珑的身上。易玲或许会伪装,有一些心机,但是她确实真心实意的在教导妹妹。她将她教养成了一个善良、努力、自信、坚韧的人,供她考上了大学,她本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只是现在,虚情还是假意,谁也不知道了。
真相,对于许多人而言,并不重要。
对于云思末而言,这个顶着一张清纯脸的女人,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每天都在找他的连医生,她很烦人。对于易玲而言,她的妹妹善良、知道感恩,她只不过想要报答被捐助的恩情。
云家的人,基因不好,有病,色素缺失、白化,患脑瘤的几率极高。他和连医生的孩子是经过严密的筛选,精挑细选,然后由人造子宫孕育出来了,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也只能尽量规避脑瘤的高几率,无法避开色素缺失以及白化。连医生的基因也不好,他也是基因残缺者,他的皮肤颜色,瞳孔的颜色,以及皮肤上的印痕,都是残缺的表现。
云思末每个月都要打一种针,补他基因缺失的色素,不然他就会越来越白,头发变白,瞳孔变白,肌肤变得透明。他乌木一样的头发,似血的红唇,都是因为针剂。连医生的缺陷,更多表现在人格情感上。他没有感情,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以自己的喜好为主,他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高智商,狡诈虚伪,没有悔恨,羞耻和内疚感,对待他人非常苛刻,冷酷无情。
这样的他们,是不应该孕育孩子,继续繁衍下去的。可是云思末想要,他们就一起培育了七枚胚胎,孕育出了两枚,冷冻了五枚。
“所以,与我有关系吗?”面对彭君,连医生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我对她根本没有印象,现在她死了,你们就来找我,你觉得合理吗?”
律师道,“还没死。”
连医生皱眉,十分冷酷,“没死就别来找我。”他只是特聘法医,管死人,不管活人。
乞颜走进客厅,“白白、佑佑这几天不太舒服,连医生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问一下连医生的助理。”他拿出连医生助理的名片,趁着连医生还没发火之前,一手拉着彭副队,一手拉着杨敏萱,离开了洋房。
乞颜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末末上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有一项肿瘤指标很高,加上两个孩子这段时间,一直不舒服,他的心情难免不好。”云家的人,都是脑瘤病逝,得的突然,恶化的很快,一代一代下来,少有活过三十五岁的。
他看着彭副队,认真道,“荣乐乐或许与连医生有关,但是易珑,不会与他有关的。”如果是连医生或者是末末动的手,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回来。“你要不查一查易珑的同学、朋友,我会找连医生的助理,要一份当年的名单。”连医生有七个助理,除了一直在连家工作忠心耿耿的东南西北中五个叔叔外,还有七个助理。四个负责连家辅助他处理连家的各种事务、产业、投资,三个负责帮他处理琐碎的杂事,身边的人,以及日常生活用品的采购。
他与王可可、太史新是云思末的特助,三年前连医生在h区定居之后,云思末就把他们两派到连医生身边了,明着是辅助、学习,实际上是帮着当时重伤不能动的云思末“监视”。
易珑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是荣乐乐的事,他多少是知道一点的。
乞颜跟彭副队回了警局,又叫来了负责捐助的连医生的助理。
负责公益的助理叫Abby,四十多岁的女人,中荷混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四个字:杀伐果断。
严格来说,连医生并不认识易珑,云思末也不认识。易珑缠上的,从来都不是他们其中一个,而是主办这起资助的Abby。这所大学,是连医生投办的。连医生投办了很多学校,不仅仅是大学,还有幼儿园、小学、中学。
云思末是一个基因有缺陷的人,小时候不能打针补色,他从上幼儿园开始,就被人孤立、嘲笑。几次之后,连医生就不给他上幼儿园了,直接去找了宗先生,将他交给了宗先生,让他从小习武。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开办、投办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
在云思末十五岁之前,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连医生精挑细选的。十五岁之后,他就陪着他一起,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教他如何看人,如何辨别谎言,如何避开别人的蒙蔽,又如何蒙蔽别人。二十岁的时候,他开始放手,让他跟着他的师兄弟们,朋友们去闯荡。二十五岁,他重伤,好不容易抢救回来,连医生再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为他建造了一个圈子,独属于他的圈子。
小崔一边记录,一边在心里“哇,这就是所谓的养成系吗”,惊叹不已,羡慕嫉妒。“老夫人信佛,总说好人会有好报,因果什么的。”她也不懂这些,但是她听明白了一点,就是得做好事。“我们以老夫人的姓名成立一个基金,帮助家庭困难的学生,资助他们,并帮助他们继续深造。”同时,也为连家的各种产业挑选有用的人才。
“易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拿到资助之后,特地去感谢了她。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她皱眉,想了想,“我说,你不用谢我,这是连家的基金,这是老夫人做的善事。”大概就是这些吧。她和老夫人的信仰不同,因果什么的,也果不到她的身上。
“然后,她就一直说要报答连先生,要去做连先生的助理,偿还他的资助。”Abby唇角下压,耸了耸肩,满脸的不解。“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竟然想去当连先生的助理,并且还如此的理所当然。”这让他们这些精英情何以堪。
Abby看了一眼乞颜,“情何以堪用的对吗?”她中文虽然不错,但是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国外,对文化、字词,并不是很了解。
乞颜点头,笑道,“对。”
Abby喝了一口警局食堂牌咖啡,看了一眼,再喝一口,又看了一眼。又苦又涩又浓,不好喝,可竟然有一种谜之魔力。“她算什么,怎么能提出这种要求,她要是能做助理,我们做什么?”他们这些助理,最差的也是三学位,能力一个个都是顶尖的,会几国语言,了解各个行业,掌握多种技能。当然,相对的,他们的年薪,也是少有人能及的。
“她没见过连墨白?”
Abby点头,“没见过。”那段时间,云少重伤,连先生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彭副队皱眉,“云思末呢?”
Abby看着彭副队,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三年前,云少只剩一口气了,他怎么出现在易珑的面前。”
荣乐乐是三年前失踪的,易珑也是。
“这是资助表,每半年,我们都会审核一次被资助的学生,决定是否要继续资助。易珑在接受了我们第一笔捐助后,就没有再提供任何成绩证明,所以,我们便停了对她的资助。”
小崔不解,易珑的姐姐是区长夫人,怎么还需要别人资助?
乞颜看了一下档案,易玲和易珑在父母死后,就分别被领养了。说领养也不恰当,确切的说,是跟了不同的亲戚。易玲跟着舅舅走了,易珑则跟了小姨。
之后的许多年,两姐妹的联系都没断,舅舅家的生活要好一些,易玲常常转钱给妹妹,也会在妹妹无助的时候安慰她,帮她做选择。小姨家里孩子多,相对而言就要苦难些。对并非亲生的易珑也没那么好,易珑中学二年级开始,就开始打工为自己赚生活费学费了。
“她没钱。”F区区长一家,彭副队是知道的,虽然生活不错,但是抠,或者说是对外人抠。
易玲从结婚后就没有工作过,每个月区长都会按时转一笔钱给她,包括日常支出,水电费,孩子们的补习费。算的刚刚好好,绝对不会有空余。如果有什么活动,宴席,他会让易玲上网看好衣服,由他付款。
别说对易玲,就是对外面的情人和想了很多年的儿子,他也是一样。区别就在于,他的情人跟着他,并非完全因为他的身份地位。他的情人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即便是没有他,也能养育好孩子。
小崔鄙视的看了一眼彭副队,直言道,“副队,怎么出轨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清新脱俗了呢?”婚内出轨就是出轨,情人就是小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有没有爱情都是小三,人人喊打的小三。“一个道德如此低劣的人,现在不贪污不腐败,以后也一定贪污腐败。”
Abby已经离开了,这本就不是审讯,只是简单的问询,问完,签完字,就结束了。乞颜没有走,对于荣乐乐的事情,他知道的可能比小姨还要多。
其实,荣乐乐算是干了一件好事。如果没有她对末末的挑衅,也不会有白白和佑佑了。
“连医生不喜欢小孩子。”他把云思末养大,就已经耗费了很多心神,不想再来一次。有没有后代,他是不在乎的,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以及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云思末。
“末末生气,不是因为荣乐乐意图勾引连医生,而是因为她对末末说,他生不了孩子,无法让连医生体会到当爸爸的感觉。”也算她倒霉,就在几个小时前,连家老太太找了末末,直接跟他说,想要找个女人给唯一的孙子代孕。她劝他大度,劝他不要嫉妒,只是生个孩子而已,他从小到大,享受着连家的地位、钱财带来的各种好处,拥有着连医生全部的爱,一定不会连一个孩子容不下。
乞颜有些无奈,他抓了抓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痂了,这几天特别的痒。“老人家不都是这样,她也是从小看着末末长大,说不喜欢他是假的,但想要抱重孙子也是真的。”
她说,要么我为墨白找个女人代孕,要么,你就劝他跟你生一个。
小崔看着乞颜,“跟他生一个?”
乞颜点头,“一个流着末末和连医生血的孩子。”这才是老太太真正想要的。末末虽然基因有缺陷,但是他的智商极高。老太太认为,两个高智商的人生出的孩子,智商一定很高。至于基因的缺陷,性格的扭曲,完全被她忽略掉了。
“她想借荣乐乐刺激末末。”自己养大的孙子,什么性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知道,想要抱重孙子,一定要云思末咬死了要孩子才行。毕竟,孕育两个同性孩子的基因技术,只掌握在莫教授和连医生手里。他们只要有一个不同意,这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而他们任何一个,都拧不过云思末。
“真正刺激到末末的不是孩子,而是荣乐乐说他恶心。”一个人幼时受到的伤害,会长长久久的跟着他,看似忘了,却会在某一个时间突然冒出来。
当时的云思末真的很丑,他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嘴唇是白的,眼眸也是白的。他重伤,躺了一个多月,枯瘦的好像一根死掉的树枝。那时的他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荣乐乐说他丑,可怕,恶心。”他小时候,开开心心,满怀期待的去幼儿园,迎接他的不是喜悦,而是嫌弃。一样的话,一样的神情。这才是真正刺激到云思末的地方。
当年,阅人无数的老太太一眼就看出荣乐乐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她住在莫家,老太太原本只是怕她哪天突然做了什么事,牵连到自己的孙子,这才找了个人盯着她。一直到三年前,连医生四十一岁,还没有要孩子的打算,老太太这才急了,想要借着荣乐乐刺激一下他们。
手机震动,乞颜看了一眼,然后对彭副队道,“老太太只是蛊惑了她,让她在连医生去莫家给莫老检查身体的时候,做一场戏,其他的她并不知道。”不知道荣乐乐真的动了凭肚子上位的心思,也不知道荣乐乐真的看上了连家的钱。“之后的事情,老太太更是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后,连医生就把老太太送回英国了,这么多年,虽然有了老太太心心念念的重孙子,却也只是给她看了看视频和照片。不过,他却没有阻拦连夫人偷偷带着两个孩子去看老太太,知道装作不知。
等连医生忙完末末,要找荣乐乐算账的时候,荣乐乐已经不知所踪了。“我觉得调查方向不应该放在他们身上,而是应该放在易珑以及荣乐乐周围的人身上。”手机又震动,乞颜看了一眼,眉头一皱。
他站起身,“彭副队,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不等彭副队回答,便快步走了出去。一边离开,一边打电话。“……不可能,楼楼不可能这么做……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