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替韩老的法医已经完成了交接,正式接管了G区的法医部。新来的法医四十多岁,面容严肃。她还带着两个实习生,一男一女,二十四五岁。
“这些是我经手的案件,其余的,都在连医生那里。”冷雨将档案移交。
韩老年龄大了,又一身的病痛,不是什么现场都能出。他去不了的,要么连医生带王可可乞颜去,要么就是王可可和乞颜带着实习生去。验尸也是一样,自从连医生来了之后,韩老大多数时间只是负责一些验伤的小案子,已经很久没亲自验过了。
新法医眉头一皱,“为什么要把案子交给一个特聘法医,这些都是内部资料,你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让冷雨不快,但冷雨还是压下了,平淡回道,“连医生虽然是特聘法医,但他的权限很大。”如果不是给了这么大的权限,连医生又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接下这份工作?
连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只有几个人有,其他人想要联系他,只能先联系王可可或者是乞颜。警局给王可可和乞颜打电话的时候,王可可与乞颜正在开会,和他们真正的老板云思末在一起开会。
开完会,王可可和乞颜一看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两人对视一眼,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了滕梓枭。王可可问他,“你怎么来了?”
滕梓枭晃了晃手里的手机,“G区找连医生,联系不上你们,就找到我这里了。”
“有事吗?”莫戕有连医生的私人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他会直接联系连医生。
“听冷雨说,好像是新来的法医主管要和连医生交接。”
“交接?”王可可轻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怎么,这么快就不需要我们了?”
滕梓枭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乞颜去办了交接,顺便将楼楼接回h区。之后的几天,他们一直都是在h区,没了法医助理的工作,他和王可可就能全心全意的投入羲和新产品的研发了。连医生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变化,每天早带着两只胖猫去运动,然后回家做早餐,喊三个宝贝儿起床。吃完早餐云思末去上班,他则是带孩子去购物中心买菜、做午饭。下午睡完午觉,家教老师会过来,儿子上课,他处理一些公事,然后去接末末下班,一起回来准备晚餐……
等警局再找连医生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连医生去公海参加豪华游轮上的秘密拍卖,进邮轮之后,所有的通讯便都切断了,只有极少的人能联系上他。
莫家两个兄弟也参加了这场拍卖,这场拍卖,能够参加的都是黑白灰三界的佼佼者。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从来没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拍卖会上,有新型军火武器,有流失的古董国宝,还有能够延年益寿的各种“药丸”。药丸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更不知道材料,只是看着围坐在桌子前,两眼放光的人,他们便知道这些延年益寿的“药丸”是有效的。人活的久了,有了钱,有了身份地位,想的便是能够活得更久。就像历代帝王,无一不想长生不老一样。
莫戗和莫戕一向是自诩见过世面的,可当他们看到赌桌上的人几亿几亿的赌资,拍卖桌上的人几千万几千万加价的时候,还是掩不住惊叹之色。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是一个军方曾经的最高领导人,拥有独立三军,年龄比他们爷爷还要大,精神气色却比爷爷好了不知道多少,走起路来,腰背直直,老态并不明显。
“药丸”被云思末拍下了,一瓶十颗,一亿四千万。拍下之后,主持拍卖的人,直接从他的账户划走了钱,然后将瓷瓶给了他。云思末没有接,转手送给了拥有独立三军的老爷子。老爷子捋着胡子,笑着接下。
药丸之后,是一颗翡翠白菜,连医生拿出来的。玉雕师保留了原材料最初半白半绿的色泽分布,白色部分雕刻成菜帮,绿色部分则雕刻成翻滚的菜叶,新鲜得就像是从地里刚拔出来的一样。菜叶上停留的两只昆虫是螽斯和蝗虫,寓意多子多孙。昆虫腿上的锯齿清晰分明,头端还有两根细细的长须,惟妙惟肖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开始爬动。
连医生同一个身材高大的俄国男人聊着这颗白菜,两人似乎很熟悉。莫戗认识这个男人,他是俄国最大的军火商。
“故宫也有一颗,不过比不上我这颗。”连医生笑着同军火商碰杯,两人似乎很熟稔,“故宫那棵,蝗虫的触须断了一根,我这棵完好无损。”
对方问价格,连医生笑着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亿起拍。
军火商没有拍翡翠白菜,翡翠白菜被另一个老头拍走了。老头的身边带着几个晚辈,与他有几分相似。想必今天,老头是来给后人铺路的。
翡翠白菜之后,就是一些小东西了。莫戕看着有些无趣,可是堂哥倒是挺有兴趣。
“听说这枚古钱可以祛邪避灾,要不我们给老爷子买一个?”他家老爷子,这辈子勤勤恳恳,两袖清风,不信神佛鬼魔,也没带过什么祛病驱邪的东西。
莫戕看了一眼价格,起拍价五千。他摇头,“你有钱?”五千万,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赚这么多。
莫戗笑了笑,“老丈人的钱不用白不用。”来之前,老丈人给了他一张卡,里面有两亿,让他大方点,别给家里丢脸。
杀鬼花钱!
主持人见他们有兴趣,便介绍道,“世人将右侧符文“杀鬼”误读为‘山鬼’,久而久之,也就形成山鬼花钱的叫法了。”山鬼八卦花钱因品相、版别、直径、重量、背饰等的不同,价格也有很大差异。字口越清晰、品相越好、直径越大、越厚重、传世越黄亮、背图越稀少奇特,价格就越高。
主持人戴着白手套,拿起这枚古钱,向在座的人展示古钱的正反面,但是大家看起来都兴趣缺缺。
莫戕询问她可以看一看吗,她点头,待莫戕戴上手套后,直接将古钱双手递给了他。
山鬼花钱有苏炉诸神回避内花边山鬼花钱,云炉山鬼大型花钱,苏炉山鬼八卦花钱,山鬼背八卦圆孔花钱,山鬼八卦方孔花钱,山鬼背五毒封神公花钱以及咸丰通宝背山鬼花钱。其中最值钱的就是山鬼背五毒封神公花钱。
“怎么了?”莫戗问他。
“这枚古钱,怎么那么像我们要找的那一枚。”3.26校车事故后,王萌在学校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她说,女人脖子上戴着一枚比古币大,图案奇怪的古钱。古钱上有一块红色,好像是从古钱中沁出一样。
主持人摇头,这些拍品的由来,他们是不知道的。
盛世藏文物,乱世藏黄金。莫戕看向连医生,连家祖上几十代都是做古物生意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些古物。古物的稀缺性决定其价值,有价值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江湖。古物领域黑白混杂,善恶混杂。这个领域历来是社会精英、官商、文人、知识分子、农民、文物专家、行家、藏家、经纪人、商贩、仿家、盗墓、走私、地下高仿、普仿、作伪做旧、江湖贩子、做局高手、诈骗犯、伪人、奸人、白痴傻瓜的集中营。这个行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最精明的人、最严谨的人、最富有的人、最有权势的人、最不怕死的人、最狡诈的人、最虚伪的人、最白痴的人、最疯癫的人……都在这个圈子里折腾。
他环视一圈,发现除了他,没人对这枚古钱有兴趣。
“这枚古钱是谁的?”灰白的手伸过来,直接拿走了古钱。
阴影中走出一个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道,“这是冯家拿来的。”
连医生的声音不大,却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看向冯家老爷子,老爷子眉头微跳。冯家,就是拍走连医生翡翠白菜的人。
古钱在灰白修长的手指间跳转,连医生勾了勾唇角,“这枚,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一枚。”3.26校车事故之后,去d区十四中找赵蓁雅,被王萌看到了神秘女人娜姐当时脖子上戴的那枚。
“你确定?”莫戕皱眉。
上邮轮的条件之一就是身份透明,在座的几乎都知道莫戕是干嘛的,也知道他们最近在查什么案子,更是知道他是连医生爱人的堂哥,他的爷爷是谁,他靠着谁才能踏进这艘邮轮。
连医生点头,“这枚杀鬼花钱是订做的。”磨损严重,看得出是贴身戴了许久,并且常常把玩;中间的红,是血,至于是谁的血,是不是人血,不知道。“民国时期,上海钱币大收藏家张叔驯专门定做了一套‘杀鬼花钱’。”涵盖了当时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花钱样式。“面文敕令,背文统一为古越族传统八卦。”古越人,上古人群,其中有多个不同的种姓,因此又被称之为百越。曾建立多个部落国家,其后代分别演化为京族、汉族、畲族、黎族等不同的民族。“张叔驯自称古越人,所以他将寻常的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短褂决改成了艮坤震、坎离、巽乾兑,离震乾、艮兑、坤巽坎。”这在所有山鬼花钱中是独有的一份。
1938年,张叔驯与家人移居国外,1946年返回上海,精选2000枚自己收藏的古币,带入美国,其中就包含这套定做的山鬼花钱。张去世后,这套山鬼花钱由遗孀徐氏于1950年售予了大古董商戴福保,戴之后转售美着名收藏家Arthur Sackler,之后一直放在戴福保基金会保管。再后来,张家买回,张家落败,这套钱币辗转落入了连家的手中。
连医生微微偏头,站在连医生身后的中年男人缓缓道,“老夫人是在60年前收入这套钱币的,收入时,十一枚。”他拿着平板,“根据老祖们的记载,这套山鬼花钱,应该是一套十六枚。”连家从春秋战国时期便是做着古董生意的,几千年下来,累积下来的财富不计其数。他们不仅收集收藏古物,还会将看到过的古物做下详细的记录。这些记录本,如今都是无价。
莫戕微微皱眉,“这一枚是遗失的五枚之一?”这要怎么找,不易于大海捞针。
连医生笑了笑,“不是遗失。”他将古币交给身后的中年男人,“东叔,游艇的规矩你懂的,查。”未经连家审核,哪怕是一只蚂蚁,也不允许出现在游轮的拍卖场。
“不是遗失是什么?”
“张家的后人,将这套钱币拆分,分别送给了不同的情妇。”张家的落败,也是因为当时张家家主贪财好色,养了太多的情妇,懒惰又无能,认不清自己,不安于现状,才会让人将整个家族都侵吞掉。曾经,这艘邮轮之上,也有张家的一席之地。
“东叔,把张家情妇的名单给莫副局。”十六枚花钱,背文都是古越族传统八卦,正面却不同。这一枚五毒封神公花钱,当年张家的家主送给了一个体弱多病的情妇,以红绳挂在腰上,震鬼驱邪。
连医生拉着云思末离开,云思末回头看了看堂哥,笑道,“娜姐。”他轻启赤红如血的嘴唇,“如果没有点身份背景,你以为娜姐怎么能从许昌彪身边全身而退呢?”
莫戕上邮轮之前,他们刚查清了海灵,海灵虽被人称为娜姐,却并不是于赵蓁雅合谋的娜姐,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推出来当挡箭牌的人。
从新会所建成的那一天开始,娜姐就变成了海灵。娜姐可以是海灵,也可以是其他姑娘,唯独不能是娜姐。
莫戕看向冯家,微微眯眼。
冯家的老爷子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因为他是云思末的堂哥,云思末又是连医生的人,他只能当作没看见。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子孙,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连医生带着云思末去了餐厅,云思末一边吃南瓜燕窝粥一边问他,“冯家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以前,那张椅子是张家的。”冯家吞并了张家,将张家赶下了那个位置,自己坐了上去。但是那又如何,那个他们费尽心机,挤进来的位置,又能坐多久呢?
邮轮在公海上停留了五天,五天之中,莫戗两兄弟收了厚厚的一沓名片。
船靠岸,已经有人在案上等着了。他们刚一下船,便有人将他们的手表,手机恭敬地递上。
莫戕刚一开机,无数的信息电话就涌了进来。他来不及看信息,直接按下接听键。
“怎么了?”莫戗见堂弟敛容屏气,忙问。
“死了。”
“死了?”
莫戕看着堂哥,“隗葵死了。”他沉着脸,“怎么我们刚找到隗葵问到封门村的事情,她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