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时候。
大雨停息。
高架上交警拉起横条,忙的不可开交。
一辆黑车缓缓的在警戒线外停下,从车内走下的芙蕾,侧头感听了什么一下,旋即叹口气,来到披着长毛巾的虚浮身旁,问:
“安德一古呢?”
“死了,但没完全死。”
虚浮指了指那边担架上被按上呼吸器的安德一古。
幸亏他的火行热能特性,极大程度的保持了脑部组织的活性,虽然脑死亡了五分钟,但还是勉强逃过了一劫。
“今天这事儿怎么算?”
“走流程吧。”芙蕾冷淡一回,“回头我会向委员会报备一下,这事儿你只有功,没有过。”
“谢谢,认识你这么久,你还是头一次这么宅心仁厚。”
“不客气。”
虚浮苦笑,心暗这姑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到底哪只耳朵听出来他是在谢谢她了?
没有去理会这只只知道邀功减刑的家伙。
转而面向另外一边,对她来说,那只在高架的围栏旁忧愁看着芸芸大地的家伙,才更让她不省心。
“你没事吧?”
“嗯?”
文竹愣愣地回看芙蕾一眼,“我很好啊。”
一如既往的反话。
她摇叹:
“说吧,这次你又在纠结什么?”
“嗯?”
文竹搔了搔头,“学姐,你不是会读心术么?咋地,这次不灵了?”
芙蕾抬起一根手指。
“首先,我不会读心术这种邪门的东西。”
她顿了顿,又说:
“其次,女孩子问你有啥心事,你反问一嘴,非常的不礼貌,你想以后约会的时候,被人当场发好人卡吗?”
他一愣。
“你居然在认真的给我做恋爱规划?”
“只是顺带一提。”
芙蕾绸带下的眼睛略有浮动地白了他一眼,“我们现在的时间很宝贵,趁现在还有点空,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没啥,只是……”
文竹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被搬运送走的安德一古,看到他被安全地送上了稷下的车,才终于舒了口气。
“只是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有关于我是谁的问题?”
芙蕾脖子一抬,有点怔住。
“所以为啥是个反问句?”
文竹干巴一笑,“可能是我也没想好怎么说吧,像我这么一条活过今天就得思考明天怎么活的野狗,思考自己是谁,多少有点太奢侈了。
所以一直,大概是没空,停下来、静下心来去想这么乱七八糟吧。”
在长长叹了口气后,芙蕾冷漠地面向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吟道:
“你做好准备了吗?”
“嗯。”文竹点头,“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她面向着他。
少女知道——
事到如今隐瞒也是无济于事。
“跟我来吧,坐我的车。”
“好。”
这一次,文竹没有反抗。
纵然芙蕾的车技一如既往的烂。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反抗,也没有抵触那滔然阵阵的颠簸。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栋硕大的建筑前。
那是一所历史博物馆。
“走吧。”
芙蕾从车座上拿起一沓文件袋后,就为他打开车门,好像自己成为了一个公子哥一样。
他抬腿。
踩上阶梯。
大开的门。
仿佛在为他迎接。
但此时,他又有一种感觉。
感觉自己一旦进入,就在也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
而芙蕾走在前面,带领着他,也在回头看着他:
“怎么了?”
筹停片刻后,文竹吐息抬眉,“没事。”
在艰难的步伐中。
他跟着芙蕾越过最前面的艺术品区,前一分钟,因为看到了一只造型独特的木桶,而停留半天的文竹,就被芙蕾揪住耳朵直接拉走。
不一会儿。
两人就来到了铺满历史碎片的展厅。
而没有在那些杂七杂八的历史记录上停留,来到了一张硕大的水彩画前,止住了脚步。
她叉胸抱着文件袋:
“我们到了。”
文竹抬头,看向芙蕾面向的那张画。
画上画着的是很多很多红色甲胄的战士,他们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锤子,就好像在打仗一样,对着他们正前方的太阳一拥而去。
“他们是圣军。”
“圣军?”
被触发了关键词的文竹,大脑顿时疼了一下。
“嗯。”
芙蕾点头,“圣军是在被当今联合会在历史上抹除的一段过往,但圣军也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一只正义之师。”
正义?
文竹腹诽,对这个可笑的名词,多少有点想笑。
“无论历史怎么否定,他们都是无愧于‘正义’这个称号的一只军队,旷古绝今,纵然昙花一现,却也是无法抹去。”
“所以……圣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文竹抬头一问。
芙蕾缓缓地把脖子转过来,将胸口处抱着的一沓文件,递给他。
“这里有你要的。”
文竹茫然地接过,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档案。
他看到:
「调查人:文竹」
「背景调查如下:系五岁时,该人物被赵西平从阳光福利院接走,而后五年销声匿迹,档案期空白,十一岁时该人物突然出现九安市,而后在贫民窟定居至今」
接着,他又翻到了第二张。
「绝密档案:编号c412」
「系2030年,有关白夜行与康纳家的秘密人体实验研究,代号为“伪圣军实验计划”」
「该实验涉及412个孩子,即412个实验体」
「最后实验以失败告终,稷下发现该秘密实验时,恐怖分子已经将实验基地捣毁,所有实验相关人员不知所踪...」
c412?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一出现,文竹的脑海里反复跳出了波博死前,在他耳边吹起的那段话语:
“这是你的天命,c412……”
芙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略淡地说: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你确实是c412,那第412号实验体,你也是那场实验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孩子。”
文竹瞪大了眼睛。
冲击的事实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若说先前。
他只是对自己这句身体空白的记忆有所怀疑,也不过更多的是建立在穿越后遗症的基础上,但……自己会不会一开始就想错了呢?
空白的记忆。
并非因为他的到来而被挤掉。
而是过去不堪的过往,令他难以承受,而选择性的锁存或者应激性的遗忘呢?
毕竟谁都有这样的时候。
遇上不愉快的时候,宁可喝顿老酒,搞的醉晕晕,第二天醒来也要忘掉自己昨晚被人骗钱的囧事儿。
“准确的说,你不光是实验体,而且很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圣军’。”
芙蕾的一番话,令文竹再度大脑宕机。
“什么意思?”
芙蕾不紧不慢地说:
“就是字面意思。如今圣军的正品消失,而你作为实验体活了下来,在他人眼里,你觉得你会是赝品么?”
有道理。
正品货都没了,假货搬出来肯定都是真的了。
啊,不对!
“怎么我就摇身一变……从路边摊变成了圣军了?”
“你前一段时间,不也是从贫民窟入驻稷下了么?还想唱翻身做主歌啊?”
文竹一愣一愣。
这姑娘骚话都是跟谁学啊!
“行了,别冒傻气了。”
芙蕾说:
“安德一古刚刚移交完成,你的过去还有很多谜团,我的权限目前只能告诉你到这一步了,你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于你的事情,得先找到一个人。”
文竹认真想了一下,“奥立顿.未央?”
她点头。
“任务还在进行中,时间不多,接下来,我们要出发赶赴边陲。”
“那小子猫那儿了?”
“何止……”
芙蕾意味深长地摇叹,“他这是要搞乱这个国家。”
……
九安市边陲区。
八里圣堂。
奥立顿手握着十字银坠,在女神像前,虔诚地做着祷告。
一股阴风吹过。
他身后的影子摇曳了一下。
“失败了么?”
收回从影子中漂浮的浅淡魔力,奥立顿的脸上抹过一股寒意,“算了,本来也没指望楚飞能搞出什么大作为,不过看来那小子的确是实验体没跑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黑暗中。
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角落的一旁,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他单手搀扶,好似沉思一样,眼眸低垂。
“圣母有着她的安排,现下,我只需静等猎物的上钩。”
他轻声呢喃,“伟大的家主不在乎这些,伟大的家主除了至高无上的荣誉外,在乎的只有一个。”
“我知道。”
奥立顿淡淡一说,“你们关心的只有屠杀,放心,魔术师结社和你们定下的誓约不会违背,千年以来也未曾变过。”
“那便好。”
他站起了起来。
弹指一动。
一个装置从他黑暗飞了出去。
奥立顿眸光一掠,吧嗒接住。
“阿尔法效应代码,我已经给你激活好了,四十八小时后就可以使用。”
“非常感谢。”奥立顿冷笑回应。
“不必谢,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完。
他缓缓地走向黑暗更深处。
很快,消失不见。
死一般的寂静中,奥立顿看向身后的女神像。
女神的侧脸上,无声地倒映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