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腾随着方祈的离开而结束,现下房间内又重归寂静。
裴乐之刚想开口,喉咙却一阵发痒,忍不住干咳起来。见此,丹枞赶紧抬手给她倒了杯茶:“小姐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手捧上青花瓷茶杯的那刻,裴乐之突然想起来,刚才是谁问她渴不渴,要给她倒茶喝的?哦,那个方祈!裴乐之嘴角一抽,他就是这样喜欢人的……
“丹枞,刚刚那个方祈是谁?”裴乐之双眉微蹙,努力回忆着前面的对话,“他怎么说什么‘逼我’?对!他跟我说不该‘逼我’,还有什么‘生孩子’……”裴乐之恍然大悟,一脸惊恐:“他是不是逼我给他生孩子?然后逼迫不成,在争执的过程中不小心把我推倒,然后我醒来就失忆了?!”
裴乐之有模有样地说着自己的猜测,却不见这位名叫丹枞的少年,脸色随着她的话,一连三变。
小姐说话何时能完整成句了?
这样清晰的语言表达……
丹枞突然有些激动,更多还有欣慰。
然而听到方祈哄小姐说生孩子,丹枞不禁怒上心头。
这个渣滓!
原来是存着孕子上位的心思!
丹枞皱眉:“方内侍全名方祈,是先主君为小姐定的内侍人。”说到这儿,他微眯了下眼,“小姐昏迷一事和方内侍无关,乃今日意外从亭中摔下所致,但……您现下最好暂时不要和方内侍见面。”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丹枞的声音突然放轻:“此前方内侍欲下药强迫于您,被主母知道罚了他二十鞭。今日他或许是出于担心前来探望,但小姐还需注意,莫要再被他诓骗。”
下药?
艹
裴乐之在心中破口大骂,不由吼道:“那他得逞没有?不,我绝不给强j犯生孩子!”
丹枞一愣,小姐似乎……真的清醒了。
“没有,小姐无须担心,但还有一事……您的记忆可能有些错乱,世间皆为男子生育。”不太放心,丹枞继续解释道:“总之,小姐您记住,不可再同他像今日一般拉扯搂抱,这些行为都是不对的,知道吗?”
裴乐之点头,心道要这样说,那自己当然知道不能和方祈走太近。
丹枞很是欣慰,他下意识抬手,像从前那样摸了摸裴乐之的头。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丹枞,我想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还有以往的事。你不是说母亲待会儿要来看我?我不想让她太担心。”
“好。”
原来当今王朝为东朝,年号启元,国姓为唐。女帝唐珏已登基十年,期间选贤举能、广开学院,使得整个国家呈现出中兴之象。而原身的确叫裴乐之,是都城连京内一位子爵的独女,家中亲眷只有母亲裴擒一人,父母恩爱但父亲方冠华却英年早逝,自此裴擒再未娶亲。
至于丹枞和方祁,前者为府中总管,后者为方冠华生前定下的内侍人,也是方冠华姐姐的亲子。
如前所述,今日的昏迷,丹枞表示是裴乐之自己在亭中观景,下去时不小心踏空,摔下台阶所致。大夫过来诊断,说是磕伤了脑袋或有淤血,情况凶险,但幸运的是裴乐之竟然自己意外醒转,虽然也失了记忆。
知道了个大概,裴乐之放心许多,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女尊、独女、子爵这几个关键词,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毕竟任何时代,有权有钱又唯一,日子一定不会差。可怜原身,大概是身体素质太差才会一命呜呼,裴乐之暗暗决定,代她好好走完剩下的路。
此时的裴乐之尚且不知,正是由于原身的形象本来就接近于傻子,她的突然顶替才没有惹人怀疑。众人只道乐善好施的裴子爵迎来了福报,她的傻女儿终于得以神志清醒。
沉浸在对所知信息的消化中,裴乐之想得入神,然而丹枞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有些心惊。
“小姐醒来后,似乎活泼许多。”丹枞话说得委婉,心想这奇迹来得也当真突然。
“咳,我从前……不太活泼?”
丹枞皱眉,略想了想,而后认真摇头:“不,小姐一直很活泼。”
只是,不会是对着他。
“哎——”是裴乐之长叹一声。紧接着,她右手成拳,虚咳了咳,然后开始瞎编,“丹枞,我脑袋疼。”
丹枞俯身,皱眉探了探裴乐之的额头,“丹枞这便去请大夫。”
裴乐之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又好像不是脑袋疼。我现在吧……脑子一片空白,一会儿觉得心里怪难受的,一会儿又觉得整个人浑似新生。”
裴乐之说着突然向前一倾,拉住了丹枞的袖子,直视他的眼睛道:“丹枞,你说,我怪不怪?”
丹枞被这么突然一问,有些愣住,嘴唇不经意微张了张。然而他很快调整好心绪,轻轻揉了揉裴乐之的脑袋,坚定道:“是新生,小姐。劫后余生,再无烦忧。”
二人一番对话间也耽搁了许久,于是裴乐之便问道:“丹枞,不是说母亲会来?眼下天色已晚,怎么还不见母亲?”
丹枞正欲答话,门外恰巧走进一名仆从,那仆从进来便报道:“小姐、丹总管,主母那边来话说今日有要事进宫,请小姐好好休息,主母得空再来看您。”
“好,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待仆从走后,裴乐之看向丹枞,颇为俏皮地歪了歪头,试图继续扮演一个活泼小姐的角色:“丹枞,本小姐饿了。”
“小姐放心,厨房早已备好晚膳。”
丹枞话毕,一群仆从突然鱼贯而出,顷刻间就摆好了一大桌子饭菜。
裴乐之有些惊讶于这大门大户的做事效率,她不由指了指那些仆从,问丹枞道:“这?方才你我说话的时候,难道……他们都在吗?”
“嗯?”丹枞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答道:“仆从们无令一般是在外间候着。”
救命,裴乐之可不想自己一举一动都被人知晓透了。她皱眉,开口道:“可我不想周围有这么多人。”说完她便看向这群仆从,吩咐道:“以后你们都在院外活动即可,我刚刚醒转,不太喜欢人多热闹。近日辛苦大家了,等会下去领赏吧。”
仆从们齐声应是,答谢后便麻利退下。
在一边旁观全程的丹枞,不由轻笑出声:“小姐现在,也似乎有主意多了。”
“哦?那我以前比较唯唯诺诺?”裴乐之说着继续歪头,眨眼,可她觉得她的脖子都要歪酸了。
裴乐之本是像之前一样随口玩笑,却没想到丹枞托起腮,竟像是认真回忆起来:“倒也不能说唯唯诺诺,只是现在,小姐无疑……更像一位能担起裴府重任的少主了。”
许是被轻松调笑的氛围感染,裴乐之心念微动,抬了抬下巴:“那现在本少主命令你,坐下来和我一起用膳,你应是不应?”
“丹枞领命。”
而后二人自然是气氛融洽地用完了这顿晚膳。至于为什么丹枞如此不拘束,说敢就敢同主子一起用膳,裴乐之只当他这种能混到总管的人,最是八面玲珑故而顺她心意罢了,却不想日后,她才知道二人本有前缘。
风起,小院寂静,无人注意到窗外一抹黑影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