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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自上次看到楚玉那个条子,她便有些怀疑了。

虽说这几次见到李元贞,瞧着身子骨还算硬朗,训起内阁来也挺精神,不像是有恙的样子。

但——

她近来应对各方的态度,的确与先前的仁以治国、循循善诱的状态不同。

多了几分急切。

就像是,时间不够,十分迫切的想去推进一些事。

就连翰林院的那些官员都在议论,陛下动怒的次数,可比以往频繁太多。

种种细节,若是深究起来,答案或许就会呼之欲出。

李景霂捏紧棋子,指节因用力有些泛白,目光沉沉的看着棋面。

“所以,你想借由司天台之口,试探母皇是否真的身体抱恙,如若是真,那么那句有关紫薇帝星的判句,母皇一定会在意。”

顾凉立时起身,低头拂手。

“此乃诡谋,若是殿下介意,微臣……”

“不。”李景霂神色复杂的抬眼看着她,“我知道你试探,皆是为了我,又如何会介意?只是……”

只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她不希望,顾凉因为这些权谋算计,污了自身清名。

不值当。

顾凉。

该是坦坦荡荡的真君子。

似是听出了李景霂的未尽之意,顾凉淡淡一笑。

看来,始终无人能够完全了解,看穿她的劣根性,她的阴暗面,她藏在温和优雅表面下的偏激和疯狂。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标准意义上的良善之辈。

李景霂跟贺冬一样,想规劝她明哲保身,不希望她涉险,过早踏入党争。

像利用司天台之势,试图窥伺帝王秘辛这种事,无异于在钢丝上起舞。

一旦暴露天稷背后的人是她,李元贞绝对不会姑息。

可是作为谋士、作为纯臣,她早就将这些事置之度外,也并不在意。

她会权衡如何做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却不会因为困于保全自己声名而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她可执刃、可做柄、可仗剑,纵使声名狼藉,但是她想辅佐的君主,必要鼎盛千秋。

既然决定争。

又有何惧?

“殿下不介意便好,此事静候即可,想必这两日也会有个结果。”

李景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手缓缓紧握成拳,点了点头。

罢了。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尽自己所能,保住顾凉。

华一走近,抱拳道,“主子,我们的人查过了,呼延崇的仪仗队里,没有赤铁矿。”

李景霂眼神骤然冷漠,“确定都找仔细了?”

华一低下头,“回主子,安排的内线查了两遍,还有礼部那边回的消息,那些箱匣里,的确都只是一些珠宝玉器和布匹之类的……没有任何超出规制的东西。”

李景霂皱起眉,看向顾凉,“你怎么看?”

她们先前猜测,那批赤铁矿会趁乱藏进北燕仪仗队。

若是此次人赃俱获,那她便可在云州案廷议上跟李云霁辩上一辩。

可若是找不到这批赤铁矿的藏匿点,没有实质性证据,李云霁依旧有可能脱身。

顾凉敛眸,淡声道,“殿下,想必呼延崇早有防备,按茶庄的线索,那批赤铁矿必定还藏在京都,既然瓮中捉鳖行不通,那我们不妨引蛇出洞。”

李景霂眸色微暗。

顾凉继续道,“七日后,北燕仪仗便会离开,呼延崇想要把那么多赤铁矿运走,良机只有这次。”

李景霂若有所思,“不错,这次的确是他们浑水摸鱼的最佳良机,北燕仪仗队离开京都时,布防也会松懈许多。”

顾凉缓缓开口,“那就,毁了他这次良机。”

“让他回不了北燕?”

顾凉微微勾唇,“不,是让李云霁只能困在京都。”

呼延崇不好控制,但是李云霁容易。

作为利益共同体,呼延崇一定会千方百计把李云霁带走,那时他们对于赤铁矿的防备心,就会大大降低。

甚至会为了早日脱手,可能会将赤铁矿留在身边,找时机让人随时运走。

“殿下,云州案的廷议定在何时?”

“十日后。”

“太晚了,可否提前到三日后?”

李景霂指腹轻搭在棋盘上,廷议提前的话,还有些证据链尚未完全收尾,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但是顾凉既然开了这口,那么她……

“可以。”

\/\/

勤政殿。

李元贞端坐在椅子上,握着东珠的手搭在额前,似是气到了极致,头疼。

李云霁跪在殿门外,眼睛还有痛哭过一场的痕迹。

“母皇,求您放了父君……”

一旁站着的奴侍都不免摇头。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三皇女跪在勤政殿门口求见陛下了。

她昨日方大婚,还闹出些笑话,陛下尚还在气头上,今日便想着进宫为言贵君求情,都是些让陛下烦心的事,属实是操之过急了。

近侍端了杯茶来,递到李元贞面前,斟酌着说道,“陛下,三殿下在外头跪了半日了……”

李元贞眼神恣睢,暗含审视的看向近侍,漆黑的眸底分辨不出情绪。

但近身伺候的都明白,陛下这种神情,已经是怒了。

近侍慌忙把茶杯放好,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是老奴多言了,还请陛下恕罪。”

“既然娶了正君,也该长点脑子了,若她满心只想着为那毒夫求情,便叫她滚回去,好好反省。”

门外的李云霁听见这话,原本还算挺直的背,瞧着竟是佝偻了几分。

“母皇还在气头上,三皇妹又何必来这戳眼?”

李景霂穿着件墨色流云纹华服,身姿挺拔,气息凛冽,缓步踏上台阶。

“若我是你,此刻就会回府里安分守己,跟那些蠢才幕僚,好好商讨,要如何粉饰清羽的事,而不是在母皇这演慈父孝女那一套。”

言贵君刚犯了错事,母皇的责罚不过两日,她就想来求情,让母皇朝令夕改么?

真是蠢脑子。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三皇妹不太伶俐?

李景霂薄唇轻弯,斜肆风流,冷峻的下颌线棱角分明,那双睨着她的深沉眼眸与从前竟无一点相似。

如今的李景霂,浑身上下,尽是难以遮掩的锋锐和精芒,哪里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只知混迹酒肆的二皇女?

李云霁眼眸猩红,脸色阴沉道,“二皇姐,你我都知晓,昨日清羽的事是有人蓄意为之,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李景霂挑下眉,笑意有几分玩味,“……蓄意为之?”

“哦……三皇妹芝兰玉树,追随者众,就连京都的世家公子都未必能入眼,的确不会跟一个青楼戏子私定终身。

可那好大一个孩子,我昨日也瞧了两眼,那模样神韵,真真是像极了三皇妹。

难不成,真是有人蓄意绑着你,强逼着你跟那清羽无媒苟合、珠胎暗结?”

李景霂冷笑了一声,“三皇妹,皇姐奉劝你一句,若那孩子真是你所出,还是磊落些为好,别让皇姐瞧不起你。”

李云霁动了动唇,脸色难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清羽的事,的确是之前收尾出了点意外。

倚翠阁的鸨父也来同她说过,但他保证说灌下了药,孩子想必不可能留,至于人被人截走,她便没放在心上。

这回他突然诈尸,还带着一个孩子,确实令她有些震惊。

如今看来。

从那时起,便有人在算计她了。

但是这个孩子,绝不能留,否则她跟北燕谈好的条件,呼延崇极有可能会反悔。

父君如今被困,她再也输不起了。

这时,近侍微笑着走出来,对着李景霂行了一礼。

“二殿下,陛下唤您进去。”

“好的。”

李景霂微微一笑,抬步走进勤政殿。

门口跪着的李云霁也抬头看向那近侍,期望着从他嘴里听到母皇也让自己进去的消息。

然而,对方回避了她的视线,只说道,“三殿下,您回吧,甭在这跪了,陛下今日不想见您。”

“……那明日我再来。”

“三殿下,您明日也不必了,陛下说,近些日子您还是待在府里的好,不必再来请安。”

非召不得见。

这是根本不想给她解释求情的机会。

李云霁白了脸色,一脸受伤的问道,“母皇……就厌我至此吗?”

近侍叹了口气。

多说无益。

方才只是为三殿下稍微说句话,都险些被陛下责骂。

……谁还敢触这霉头?

言贵君失宠,也波及到了三皇女,看来这三皇女的势头,算是真尽了。

反倒是……

近侍低着头,余光盯着那道走进殿内的修长身影。

只是一句简单的请安,都能让陛下的语气瞬间和煦。

“早先你父君还送了吊梨汤来,这季节最是温补,景霂,你也来尝尝。”

“儿臣遵旨。”

“瞎客套什么,你是这种性子么?过来坐这。”

“好的,母皇。”

近侍鼻眼观心的听着,神色愈发恭敬了几分。

从前可都是倒过来的,没想到二皇女风水轮流转,转眼就麻雀变凤凰了。

这以后呐,还有的戏瞧。

李云霁看着朝自己关紧的殿门,听着母皇同李景霂嘘寒问暖的话语,只觉得讽刺。

她眼底满是狰狞的嫉恨。

李、景、霂。

肯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