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言贵君让夜央宫的大宫侍开了门，然后主动邀请了顾家的两位家眷进殿，是么？”
问话的男子穿着一件烟霞紫鸢尾纱衣，高束起的流云髻上，只簪着一支素雅的淡紫色珠坠。
气质疏雅，容貌秀致。
眉目间情绪藏淡，手上不疾不徐的点着茶。
细看，倒与李景霂有几分相似。
宫侍恭顺的垂着头，低声回道，“是，主子。”
“……父君觉得，会否有异？”
李景霂脊背挺直，一副听训诫的姿态，端正的坐在矮几对面。
只不过听到这个消息，神色仍不小心泄露了几分担忧。
安常侍轻轻莞尔，手上的动作不变，“如此主动，的确不像是言宸的性格，除了陛下，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他对谁如此上心过。”
言宸盛宠已久，即便连君后都不会放在眼里。
像这样主动请人进殿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倒是让他也有些好奇，那顾家家眷，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言宸这般在意。
“既是在宫中，又是君后宴请之人，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皇儿又何必如此担忧？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什么？”
“记得。”
李景霂眸色暗了暗，“父君说过，无论何时，都要喜怒不形于色，莫让人发现弱处。”
李景霂低着眉，细致的清洗好茶盏，摆在安常侍面前，正巧接住他倒茶的动作。
“记得便好。”
安常侍缓缓倒了半杯茶，递给李景霂，“你我父女在京都中势孤，言家没落，你没有强硬的后家，便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从前让你在陛下面前表现得错漏百出，便是不想引人瞩目，若非如此，恐怕如今我们也不会过上平稳的生活。”
即便是到现在，清流们选择拥护的皇储还是李之仪和李云霁。
从未考虑过名声狼藉的霂儿。
安常侍觉得欣慰，却也心疼。
他的霂儿，比起那两位，文韬武略，不差分毫，却是文官清流眼里最没出息的一个皇女。
李景霂始终低着头，握着安常侍递过来的茶，指腹微微用力。
“但是父君，顾凉是儿臣极为倚重之人，儿臣不希望她的家眷在宫中出什么事。
……还望父君想想法子，能不能将他二人从夜央宫先带出来？”
安侍君动作一顿，抬眸瞧了她一眼，有些惊奇道，“霂儿，你这还是头一回求父君。”
他这个女儿，在外表现得何其霸道肆意，可在他这，却从来都是顺从无比。
甚至从来不会反驳他，更不会主动同他提任何要求。
没想到，如今为了一个顾凉，竟然开口了。
李景霂也是有点难为情。
她并不习惯麻烦父君。
但……若是顾父和顾家正君在这后宫真出了什么事，她知道顾凉多半会疯。
她见不得顾凉疯。
“父君，儿臣……”
安常侍点了点头。
“知道了，既是皇儿恳求，父君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看了眼李景霂的神色，笑了笑。
“放心吧，父君虽在这宫中低调已久，但并非全无手段，今日是君后设宴，想必陛下也会亲临。
父君前些日子正巧得了一些江陵的荔枝，做了冰酿，最是消暑，霂儿不妨跟父君一同去勤政殿瞧瞧你母皇？”
李景霂闻言，有些不忍。
父君在宫里举步维艰，为求那半点平静，也从不争宠，在君后和言贵君面前做小伏低，如今却要主动想由头去找母皇。
她握了握拳，沉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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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顾家主君，是看不上本宫这夜央宫里的东西？”
言贵君横眉冷对，斜眼看着始终对玫瑰酥避之不及的江晏，眸中布满阴翳。
江晏不明白。
这么难吃的东西，为什么宋家主君给一次，如今言贵君还要给一次？
他们就这么爱吗？
他还记得家里那两个小的说这玫瑰酥很臭，如今闻了闻的确是有点，叫他更是难以下咽。
几乎都是闻之欲呕的程度。
江晏手里捏着一小块玫瑰酥，有些委屈又有些尴尬的看着言贵君，赶紧解释道。
“回贵主，臣男素来不喜甜食，尤其此类酥饼，并非是针对贵主。”
言贵君脸色更阴沉了几分，“顾家主君这话，本宫怎么就不信呢？”
一旁的宋家主君突然插了句话。
“哥哥，我记得你女媳说过，挺喜欢这玫瑰酥的。
贵主儿给咱们拿了这么多来，若是你们家一块不尝，也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吧？”
青岚轻轻磨捻着指骨，看了眼目露凶狠的言贵君，微微弯唇，接过江晏手里的玫瑰酥。
“宋家主君说的不错，这玫瑰酥的味道，香而浓郁，我也觉得很是独特。”
“但是，爹爹的确不喜甜食，并非是诓骗贵主，爹爹若吃多了甜，呕吐事小，腹部绞痛的情况也是时常有之，一会儿爹爹还要参加君后所设的宫宴，想必……
贵主不是想刻意为难我们这些官眷吧？”
言贵君扫了他一眼，似是有些恼怒他把自己先架在了一个道德的不利之位。
若是真让江晏吞下去，他当真先腹部绞痛了，传出去也是他在故意刁难官眷。
如果在以前，他又何尝会惧怕这些人言可畏？
可是如今……
他已经渐渐失了李元贞的恩宠，不能再把她推得更远了。
忽而，他转念一笑，有几分恶劣的看着青岚，“既然如此，那便由你……来代他尝尝吧。”
江晏立马忧心的看向青岚，朝他伸出右手，低声说道，“贤媳，还是爹爹自己尝吧，既然是贵主盛情款待，我总不好拂了他脸面。”
这狗都嫌的糕点，可别熏坏了他贤媳。
青岚浅淡一笑，在言贵君的注视和江晏的震惊眼神下，缓缓咽下一口玫瑰酥。
一种极其黏腻的感觉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青岚睫毛轻颤。
果然，今日的玫瑰酥，同样藏有蛊。
言贵君脸上的笑意更深，“怎么样？本宫殿里的东西，味道还不错吧？”
这顾凉正君出身不过小门小户，原还是侍抬的正，妻主又走了仕途，气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即便不能得了江晏的运，能借走这顾家嫡女正君的运，想必也是很不错的。
青岚点头，凤眸淡如雾。
“嗯，不错。”
看来，这个言贵君，的确就是在顾府布下借运阵的人，也是——
江府灭门案的始作俑者，利用云州黑木林法阵坑害几万无辜百姓的幕后之人。
他本福薄之人，却享了不该有的泼天富贵，如今法阵被破，再也支撑不起他如今地位的福泽，开始不断地反噬，欠下的因果孽债开始在他身上显化。
“那这些玫瑰酥，本宫便都赏赐给你了。”
言贵君缓缓起身，朝着青岚走去。
……还差最后一步。
……只差最后一步。
再加上自己的指尖血。
他的气运，就会全部变成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