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亭中，聊得也差不多了，忽然有一只黑兔冲了进来，窝在李景霂脚边，不肯挪动半分。
不远处的梨花树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音。
桑久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瓷瓮，上面封着泥，嘴里低唤着乌云。
“乌云！你跑哪去了？”
黑兔躲在李景霂袍尾下瑟瑟发抖，蒙着耳朵：不去，那边有可怕的虫虫！
李景霂伸出无情铁手，从地上拎起黑兔，缓缓起身，大步朝着桑久走过去。
顾凉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修薄的唇角微微上扬，眼神淡淡的扫向李景霂的背影。
有意思。
想了想，她也起身，寻了处僻静的地方，能够直接欣赏到二人的互动。
李景霂刻意板着脸，把兔子递过去，“你这又拿的什么丑东西？”
黑兔万念俱灰：兔兔我啊，怕是要死在这可怕的虫虫上了。
桑久单手接过兔子，又听见李景霂讥讽瓷瓮，愠怒的抿起唇，一双耀眼的蓝眸不满的盯着她，反驳道，“这是我们巫族的灵蛊，才不是丑东西。”
李景霂低笑了两声，冷俊的脸上带着种傲慢的恣意不羁，偏偏她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又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你这几日闭门不出，都在弄这个？”
“……嗯。”
桑久撇开视线，闷闷应了一声。
天机楼既然已经先给了巫族足够的金光篆，他自然也要做到答应顾凉的事。
只是……之前阿雅养的冥蛊的确无解，他也只能另辟蹊径，试试看养出一个更强的灵蛊，彻底压制那冥蛊的毒性。
微风起，几瓣梨花从树上旋落，轻盈的飘落在桑久的左肩。
梨花配美人，倒是显得这人娇俏了些。
对方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眼眸沉静如水，清风携着清淡的棠梨香气，让她溺在阳光下的身影都显得更温柔了几分。
桑久睫毛轻颤，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等等。”
李景霂出声喊住他。
随即上前一步，轻轻拂落他肩头的花瓣，低声道，“谢谢你，桑久。”
即便他是无心也好，有心也罢。
他如今做的这些事，的确是很认真的在帮她。
她那三皇妹没有娶西周小皇子，而是另娶了呼延崇，她虽谈不上高兴，但居然……会意外的有几分庆幸。
至少，这件事上。
……她并非全然是问心无愧。
桑久有些奇怪，“突然谢我什么？”
李景霂扬起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头，“谢你最近没再挖了本殿的宅院。”
桑久嗔她一眼。
不就是挖断了她府上的一棵树吗，那也是为了养灵蛊找碱土，这李景霂好歹也是一个皇女，这也要跟他斤斤计较。
桑久揉了揉额头，而且说话就说话，弹他脑壳干嘛。
猜出他定是偷偷在心里腹诽，李景霂唇边的笑意更盛，却只看着桑久不说话。
“我回去了！”
桑久气鼓鼓的哼了一声。
他还要研究蛊种，忙得很。
“对了，忘了跟你说，你先前的婚约不作数了。”李景霂眸色有些促狭，“我那皇妹两日后便要迎娶北燕皇子，想必再过些时日，这消息便能传到西周了。”
桑久却是反问道，“你很介意这件事么？”
“什么？”
桑久想了下，把乌云扔回地上，然后解开袖缚，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布帛，递给李景霂，“拿去。”
李景霂狐疑的接过，把布帛打开，看见上面写的和西周的联姻对象是空住的，诧异的抬起头，“这是西周让你带来的和亲书？”
桑久捡起乌云，感觉它有些挣扎，直接把黑兔夹在了臂弯处，跟白瓷翁里的虫子只隔了几寸。
乌云：……有没有好心人能管管兔兔的死活的？
“这是母皇交给我的和亲书，原本就没定要嫁给你们大乾的三皇女，母皇同我说过，若是我不喜欢她，我便不用填上名字，更不用递交。
所以，我跟李云霁的婚约，本就不作数，你们这位三皇女要娶北燕人也好，银仓人也好，跟我毫无关系。”
李景霂愣住了。
……还有这种耍赖的操作？
之前李云霁那板上钉钉的样儿，她还以为母皇早便跟西周女皇谈妥了，结果，人压根儿就没定下？
也并非是桑久想落她们的脸面，实则是根本没看上李云霁，所以，压根儿没打算给和亲书上去。
李景霂忽而觉得有些头疼，“也罢，既是不作数，那也不用我们同西周过多解释了。”
她卷好布帛，递给桑久，“这和亲书你收好。”
桑久疑惑，“你还给我作甚？”
李景霂更疑惑，“不然还让我收着不成？”
桑久理所应当道，“不然呢？”
李景霂差点被他傻笑了，“……桑久，这盖了你们西周女皇印章的和亲书，给我收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桑久微仰着头，长长的睫毛温顺的附在他的眼眸之上，优越挺拔的鼻梁，好似带着一股清澈的倔强，“可你不早就是我的人了吗？”
李景霂瞳孔地震，“你说什么？”
“在云州，我们有过肌肤之亲，你难不成不想承认？”
李景霂咬牙，“我们何时有——”
想起湖底他为救人，那直白的一吻，李景霂话音倏地一顿。
桑久抿起殷红的唇瓣，往前靠近李景霂，身上馥郁的香味猛然间充斥满她的鼻腔，似是要唤起她在云州湖底的记忆。
此刻的桑久，仿佛一朵开到荼蘼的曼陀罗，诱人沉沦。
他伸手搭在李景霂胸前，缓缓贴近她耳侧，低声说道，“在巫族，负心的女子……是要吞一千根针的哦。”
但他舍不得。
李景霂眸色暗了几分，薄唇兴味的勾起，“难不成……巫族圣子，想嫁的人是我？”
“是。”
“好，我知道了。”
像是完全没有被威胁到一般，她声音低沉，还挑唇笑了笑。
冷峻桀骜的眉眼因为这笑意染上几分邪气。
桑久只觉得莫名其妙，捞起乌云抱着瓷瓮快步走开，清脆的铃铛声渐行渐远。
……这个女人怪怪的。
难不成，她也会巫蛊之术？
李景霂站在梨树下，修长落拓，玄色衣袍沾上了梨花香，不同于以往的倦懒随性，她今日显得格外挺拔。
顾凉拿着茶杯，缓步站定在她身侧，淡声道，“看来，微臣是要提前恭贺殿下，得一佳人相伴，红袖添香，人间幸事。”
真是好大一个瓜。
在云州时就有肌肤之亲了？
啧……平日里看不出来啊，李景霂竟是这么迅速之人。
也是没想到，她也有现场看这八卦头子八卦的一日。
李景霂低头看了眼明黄色的布帛，不可思议的低笑一声。
“顾君，你知道么？方才这桑久竟然说，本殿是他的人。”
“哦？愿闻其详。”
李景霂瞧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此事不急，我先去趟书房，把这和亲书收置妥当。”
走到半程她还叮嘱道，“顾君，让华二送你回翰林院，未尽之事明日再聊。”
顾凉淡淡一笑。
很好。
看这不清醒的模样，看来这位也没少被那位巫族圣子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