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思过崖的地牢,阿九越觉得自己一颗心跳的厉害,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股预感,逼的他脚下的动作越来越快,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入口处。
“你是谁,想做什么——”
地牢有栖云仙山的弟子负责看守,看到有人擅闯,两人立即拔剑,大声呵斥道。
阿九面色不变,飞快出手,“咔嚓”两声,清脆的颈骨碎裂声。
两人的脖子呈现一种古怪的僵直状态,尸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沿着昏暗的烛光不断往前走,扑面而来刺鼻的腐肉和糜烂的血腥味。
阿九脚步一个踉跄,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陆云舟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到了关押陆云舟的牢房,他隔着散发着腐臭味的铁栅栏望过去,等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之后,瞳孔猛的一缩。
——陆云舟雪白的寝衣几乎被血浸透,星星点点,浑身都是血。
他闭着眼睛,脸色惨白,蜷缩着身体,躺在散发着刺鼻霉味的稻草上。
手腕,脚踝上都拖着粗黑的铁链,宛如一具早就失去呼吸的破烂娃娃,被抛尸在这暗无天日的阴暗地牢里。
阿九运转灵力,劈掌为刀,一把破开了这困住他的牢房。
泥灰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血痕,还有人在极端痛苦下指甲留下的长长的乱糟糟的抓痕。
他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喉头发紧,嗓子里仿佛着了火,干涩难言。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仿佛他一生中走过最漫长的路。
他拖着无知无觉的双腿,缓缓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头放在自己怀中。
“云舟……”
男人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呼唤声。
他俯身将脸贴在怀中人冰冷带着污渍的脸上,仔细听他微弱的呼吸与心跳声。
又伸手护住商洛的心脉,不断地往里面输送灵力,然而这点灵力一进入他的身体,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输了半个时辰的灵力,怀中这具身体却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这一刻,阿九心中的恐惧达到了极点,他低头,脸色煞白,两只眼睛瞪的极大,冰冷的泪水顺着他绝望的脸庞无声无息地流下。
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只要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求你,不要抛下我……
“咳咳咳——”
商洛再一次从漫长的昏迷中苏醒过来。
口腔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有点恶心,想吐,四肢却发软,仿佛陷在某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眨了眨眼睛,面前是重重叠叠虚幻的残影。
阿九的五官在他眼中忽明忽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商洛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看来自己不仅眼睛快瞎了,还开始凭空产生幻觉,竟然觉得男主现在正抱着自己。
阿九盯着他嘴角伴随着咳嗽渗出的血丝,觉得那颜色仿佛烈焰般,刺得他眼睛生痛。
伸出手,颤抖着替他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感觉到皮肤相触,脸上传来的温热触感。
商洛皱眉,妈的,这幻境怎么还越来越真实,难道自己不但眼瞎耳聋,还开始神志错乱了?!
他瞪大眼睛望着抱着自己的幻影,神情似乎有点迷茫。
片刻后下意识地往人怀中蹭了蹭,小声道:
“就算是幻境,这也太真实了吧,难道是我在做梦?”
他抬手,想扇自己一巴掌,试试痛不痛。
阿九低头,将他疑惑的呢喃,尽收耳中,只觉得心脏仿佛“砰”的一声炸开,痛的他呼吸困难,四肢抽搐。
他握住商洛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紧紧把人抱在了怀里,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着,因为战栗太过,手背青筋暴起。
然而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温柔和虔诚,如同怀里抱着世界上最重要的珍宝一样。
“不是幻境,也不是梦,是真的,我来了……”
商洛呆呆的,男主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忽近忽远,模糊不清,还夹杂着奇怪的哽咽和停顿。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自己症状加重,幻觉越来越厉害。
——还是,他真的来救自己了……
阿九低头看着他瞪大的眼睛里显而易见的迷茫。
再也忍不了,用力扣住他的下颌,低头磨蹭他的鼻梁,在那血迹斑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带着泪水的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
他闭上眼睛,冰凉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滴在怀中人的手背上。
明明是凉的,却烫的商洛的手和心脏同时用力蜷缩了一下。
他难以承受般在他怀中战栗。
终于后知后觉,男主真的找到自己了。
在他半聋半瞎,天人五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找到自己了……
商洛心底又哭又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呼吸却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哽咽着抱怨道: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真的好久好久,不见天日的地牢,每日都在衰退的五感,无法分辨的时间流逝。
昏迷,苏醒,再次昏迷,然后又一次苏醒,商洛已经数不清,自己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
每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冰冷发霉地牢里时,四肢百骸传来剧痛,他都委屈的想哭。
但心底又比谁都明白,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九脱掉外衣,把人裹起来紧紧抱在怀里,一边大步向外走,一边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含糊不清地哄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抱着他,一步一步踏出牢门。
走到门口时,一场无声无息的大火瞬间蔓延开来,沸腾的火舌眨眼便吞噬了这间囚禁过商洛的牢房。
随着阿九的步伐,身后的火不但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愈燃愈烈。
走廊两边,每一间牢房都囚禁着传闻中的邪祟和魔物,他们因为这诡异的大火,在地上翻滚挣扎,发出痛苦的惨叫和呼喊。
商洛在他怀里下意识地抖了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阿九抱着人,脚步不停,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重重封印的石门面前。
他抬手用力横劈,汹涌的灵气泛出无形的波涛,轰的一声,石门四分五裂,在他面前炸开。
巨大的法阵中央,一枚重瓣莲花悬浮在空中,透明的花瓣,看上去纤尘不染,纯洁到妖异,周围无数细小的流光绕着它飞舞。
阿九面色冷静,划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空中迅速画了一道极为复杂的凶煞符。
黑色的符朝着法阵中央的花瓣飞去,在靠近它的瞬间,变成燃烧的火焰,死死缠绕着这朵莲花。
随着火焰燃烧的时间越来越久,那朵莲花花瓣开始有慢慢枯萎的迹象。
轰隆隆——
整个地牢都开始摇晃颤抖,地面剧烈震动,墙壁开始倒塌,世界天旋地转,砖石如雨,灰尘漫天。
阿九抱着商洛,俯身亲了亲他的睫毛。
在一片剧烈晃动中,施展灵力,身影迅疾,转眼便消失在地牢之中。
当初在上泉宫听学,商洛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而他低着头,跪坐在他身后,沉默着一言不发,却把老师讲过的话,一字不漏记在了心上。
思过崖能镇守诸多邪祟魔物,跟它本身的结构没有任何关系。
而是因为那里放置了一枚崆峒印,状若莲花,悬浮于空中,纤尘不染,乃是上古传下来的法器。
崆峒印一旦被毁,思过崖地牢里关押的众多魔物将再无禁忌,届时冲破牢笼。
——修真界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