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闻言，扬了扬眉，轻笑道：
“做凡人不好吗，蜉蝣虽然朝生暮死，生命短暂，但热烈的活过短暂的一生，在我看来，和修真者踏上一条没有尽头的求索大道之路，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愿度过这一生而已。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去接空中浩浩荡荡飘扬着的红色喜纸。
那喜纸像断翅的蝴蝶一样，飘飘悠悠落在他的掌心。
从阿九的视角看过去，刚好看见他乌黑的头发垂在肩头，侧脸微微扬起，工笔画一样精致的眉眼，水洗过的宛如白瓷般清透的皮肤，眼底是毫不遮掩的溢出来的笑意。
他就这样长久的维持着看他这个姿势。
四周都是热闹的喧嚣声，人群熙熙攘攘，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心脏，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灵魂疯狂颤栗颤抖的声音。
——他总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专注而认真地凝视过他的侧颜。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觉得自己荒谬的有些可笑。
大抵世间情爱，总是这样，让人患得患失。
即使他是异鬼与人杂交生下的怪物，也不例外。
商洛根本不知道男主心底惊心动魄的心路历程，他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聚精会神的地看着接亲的队伍渐渐远去。
又牵着阿九的手，来到湖边，一湖的花灯，安静地漂浮在夜色下的护城河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路边有小摊贩在叫卖自家酿的米酒，工艺简单，但胜在香味醇厚，买酒还附赠特制的竹筒杯，杯子散发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商洛兴致勃勃，挑挑拣拣选了几坛，阿九默默跟在身后掏出钱袋付账。
两人抱着酒，就在湖边席地而坐，商洛随意开了一坛，倒入杯中。
那酒入口绵糯甘甜，香味复杂醇厚，虽然不知度数，但几杯下肚，他眼前就开始出现出现一闪一闪围着脑袋转圈的亮晶晶的小星星。
商洛晃了晃头，刚想起身站起来，下肢一软，整个人径直一头栽进阿九怀中，把人吓了一大跳。
“云舟——”
阿九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还没完全喊出声。
怀中的醉鬼已经晃晃悠悠撑着他的大腿坐起来，双手搂过他的脖颈，试探着去舔他的嘴唇。
轻柔的触感，若有若无的肌肤触碰，拂过他脸颊的温热的呼吸，带起一阵轻软的痒意。
两人距离挨的很近，几乎面对面贴着，鼻尖顶着鼻尖，可以看见对方喝了酒之后雪白脸颊上的一抹薄红，还有乌黑浓密的睫毛，不停地眨啊眨，像细小的蝴蝶。
他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酸又涨，又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客栈，好不好？”
商洛怔怔地盯着他幽深的眼睛，突然哭哑着嗓子开口道：“那艘帆船……快，快要雕好了，可我没时间看到成品，每次都这样，对不起啊……”
阿九没听懂他说的话的意思，只当他喝醉了在说胡话。
他抱着他，轻轻拍了拍背，用拇指替他擦掉眼泪，压低声音哄道：
“没关系，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帆船是吗，回去我用木头刻一个大的给你好不好……”
商洛长长地抽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脸上还有残留的泪水痕迹，半坛酒还不至于让他醉到失去理智，他只是清醒冷静太久，突然不想继续伪装下去。
他抬手摸了摸阿九的脸，对面的人呼吸滚烫，两人间气息又低又热，身体微微前倾，下巴微抬。
幽深的眸子注视他，气息落到鼻尖，热热的，说话带一点儿沙哑的气音：
“……阿九，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对，我糊涂了说错话……等我伤好一点，我们就回栖云仙山吧，我想霁师兄还有云岚师姐他们了。”
商洛醉了酒，整个人说话颠三倒四，神神叨叨的，阿九一时之间没注意他前面半句话，只听见他说想回栖云仙山，想念师兄师姐了。
还以为他今晚情绪失控突然落泪，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搂住他腰间的手骤然收紧，呼吸有些紊乱，半垂眼帘，长睫垂下暗影。
沉默半晌后，哑声道：“好。”
明知道身份已经暴露，公仪竹和越陵云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回去肯定没有好结果。
但他没有办法拒绝陆云舟的请求，就像上次，千钧一发之际，他还是选择了留越陵云一命。
商洛趴在他怀里，看着远处数千盏河灯漂浮在水面上，映着天空一轮皓月，光华璀璨，融融如海，宛如瑶宫仙境。
他低头，摊开掌心，是傍晚的时候，那只被他从空中抓到的红色喜纸，被他长期握在手中，已经变得皱巴巴了，上面的金箔有些掉色，弄的他掌心也变得有些红。
商洛盯着那抹红一时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突然小声开口道：“等我们回去了，我就传讯给我母亲，说我已经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道侣，阿九，我们成亲吧。”
他这话说的轻巧，说成亲，跟说明天中午吃什么一样顺便。
落在阿九耳朵里，却如遭雷击，他这个人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猛的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发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商洛嘴角微微上扬，眸底倒映着着温柔的月色和昏黄的灯光，手指把玩着阿九垂到胸前的长发，轻声道：
“我说，我们成亲吧。”
「恭喜宿主，爱意指数达到四星半！！！」
商洛听着脑海里传来喜悦的机械声，嘴角笑意不变，一颗心却不断地往下沉，越沉越深。
有时候，他会在某一个瞬间，近乎荒唐地祈祷，如果男主没有那么爱他，就好了……
但很快，商洛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天真愚蠢的近乎可笑，不接触每个世界的男主，不和他们谈恋爱，那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就像一个莫比乌斯环，环环相扣，他只有得到男主的爱意，才算成功，才能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而一旦任务开始进行，和男主接触越多，他又越舍不得离开。
他大概是史上最失败的攻略者，明明是设局者，却屡屡丢掉一颗真心。
商洛自嘲地苦笑了一声，闭上眼，想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却被阿九紧紧抓住手，他呼吸一窒息，死死掐着手心，像是要极力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真的愿意与我成亲吗？”
真啊，比真金还要真！
商洛拍了拍男主的手，示意他放松，勾了勾唇，笑道：“你不想娶我吗？”
“我当然想！！可是——”
可是陆渊和师蝉衣会同意吗，栖云仙山会同意吗，他是异鬼的后代，他深知修真派对异鬼一族的忌惮和畏惧……
商洛眨了眨眼，无所谓道：“我愿意嫁，你愿意娶，那不就行了，至于其他人的意见，不重要，要是我爹娘死活不同意，那我们就私奔吧，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他越说越兴奋，感觉这件事就像那戏文里唱的千金大小姐和穷书生私奔一样的老套爱情故事一样，为了情郎忤逆父母，抛弃荣华富贵，不管不顾追求自由爱情。
可惜，话本子这样的故事，大概率结局不好，书生真心易变，红颜薄命会老。
商洛想着，觉得十分乐呵，亮了亮手上“若水”变的缎带，对着阿九，佯装威胁道：“我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变心，否则，我就给你一箭，让你生不如死。”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还不等阿九有反应，自顾自地开始笑起来。
下一秒，他下颌被捏住，湿热的唇瓣贴上来，同时一起的还有阿九嘶哑的声音。
“我永远都爱你，绝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