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两人的对话:“生命之泉在哪？现在带我们过去。”
老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哈迪斯，又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商洛。
“魔王殿下，你千里迢迢从深渊过来，刚刚又差点和守卫打起来毁了这片洞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仅仅是为了要生命之泉，救你怀中这只魅魔？”
哈迪斯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看着对面:“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商洛小心扯了扯他的衣角。
大哥，是我们现在上门求人家，态度这么拽不太好吧？
对面的老人倒没说什么，他杵着手中的拐杖，转身向潮湿的洞穴深处走去，纠缠的绿色藤蔓迅速在他面前分开，哈迪斯抱着商洛抬脚跟上去。
越到洞穴深处，这里面的花开的越发艳丽，黏腻潮湿的苔藓，拖着半透明细丝的飞虫，散发着荧光的各种植物。
明明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商洛却偏偏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往哈迪斯怀中更深处缩了一下，哈迪斯察觉到他的不安，低声安慰了两句。
山洞漫长且曲折，到处都是绿色的藤蔓，商洛大脑迷迷糊糊嗅到了浓雾与植物腐败的气息，睁开眼睛，发现他们来到了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地。
天空在绿植环绕间隐约露出一角，是怪异的灰绿色，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干极粗，大概是十个商洛张开双臂环抱，都无法测量的程度。
整片天空，铺天盖地都是树木的枝叶，它仿佛在这里已经生长了千年万年。
“——这就是我们精灵族的神树，神树流出的汁液，就是生命之泉。”
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漫长的路程显然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商洛听着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一时还没弄明白接下来具体要怎么操作。
找到生命之泉了，然后呢，像小时候那样，再给他灌一瓶下去？
哈迪斯和老人对视一眼，哈迪斯沉默了两秒，将怀中的商洛平稳地放到树心中央，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别害怕，闭上眼睛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商洛这几天，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他实在不想继续睡下去了，但哈迪斯的话音刚落，他就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困意袭来。
哈迪斯又对他使用了沉睡符咒，商洛有些生气。
还没等他细想，意识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他听到了旷野的风声，又闻到了迷迭花的花香。
他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了一架绿藤与鲜花编织的秋千上，哈迪斯半蹲在他面前，微笑着抬头看他。
“……哈迪斯”商洛下意识喊他的名字，脑子里却闪过一丝怪异，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不对，他不是哈迪斯！！！
商洛盯着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手指有些颤抖地摸上了他的白色头发，面前的“哈迪斯”温柔地看着他，眼底浓浓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
有那么一瞬间，商洛的心跳几近暂停，僵在原地。
“你不是哈迪斯，你是艾里安对不对？”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依然是那副温柔的模样，他伸手，指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朵蒲公英，用眼神示意商洛吹它。
商洛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不……我不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哈迪斯，你们……”
艾里安轻轻替他擦掉泪水，就像在地牢时那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要哭。”
商洛的眼泪瞬间变得更加汹涌，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心脏仿佛都痛到蜷缩成一团。
艾里安有些笨拙地用衣袖替他擦掉眼泪，似乎对自己的出现感到很抱歉。
“我只是太想见一见你了，没想到会惹得你这么难过。”他笑容有些苦涩，“早知道，就不来见这最后一面了。”
他将那朵蒲公英珍而重之地放到商洛的手心，声音有些发紧:
“那个时候没有留住你给我的蒲公英，我很抱歉，现在我重新送你一朵，听话，别难过了。”
停顿了两秒，他嗓音有些发颤:“看到你过的幸福，我很开心，真的。”
他微微俯身，把商洛紧紧抱在怀里，他的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冰凉的发丝扫过他的下巴。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回到那天晚上的舞会现场，花园里夜色下，冲着他轻笑，眉眼弯弯，露出雪白牙齿的少年。
他一定不会拒绝他的拥抱。
两人维持着这个紧紧拥抱的姿势过了很久很久，直到艾里安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变透明，直至完全消失在商洛的怀里。
最后什么也没剩下，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他的幻想。
商洛感觉自己的大脑陷入了一片巨大混乱，眼前是光怪陆离的斑驳色块，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什么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
大树下，站着的哈迪斯冷冷抱臂，盯着树下陷入沉睡却情不自禁哭泣的商洛，感受着灵魂的同频震动，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嘴角:“多此一举。”
一旁的精灵族长，看了看商洛，目光又回到哈迪斯的身上，好奇道:“生命之泉的使用需要付出灵魂的代价，这只混血魅魔竟然值得你自愿交付自己的灵魂？”
哈迪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许诺给你的灵魂我自然会兑现，但记住，不该说的话最好不要在他面前乱说。”
那具本该在绝杀法阵里死去的灵魂，却一直没有彻底消失，反而在他的身体里蠢蠢欲动。
特别是靠近那只魅魔的时候，好几次，他都险些压制不住，光明圣子的力量真是令人恶心。
死了一次还不让人安生。
现在好了，为了卡卡，他甘愿献祭自己的灵魂给精灵族的神树以换取生命之泉，全天下至纯至净的灵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简直是一举两得，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魔王哈迪斯，再也不会有圣子艾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