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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思单纯,容易受骗,不知危险。”谢之危肃然道,“谈殊不是什么好人,他很古怪。”

姜问钰听笑了。

谈殊是古怪没错,但你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吧。

“不提其他人,单单说方才被他打的国舅魏则安。上回在玉香楼,魏则安冲突了谈殊,被丢出玉香楼,找皇后告状,皇后也只是劝说魏则安不要惹世子。这次,就算魏则安残废了,也只会变成‘不小心踩了一脚’。”

“谈殊这人,心思诡谲莫测,行事作风甚是嚣张,却极有分寸。”谢之危皱眉道,“朝内有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却没有谁抓到过他的把柄。”

前面的话姜问钰赞同,后面的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谢之危看着她认真道:“总之,谈殊喜怒无常,是个难搞的敌人,碰见他你躲得越远越好。”

姜问钰乖巧点了点头。

谈殊若是敌人,的确既难缠又难搞,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暂时还不会和他起冲突。

回去的路上,谢之危又反复叮嘱了她多次。

生怕自己单纯柔弱的小青梅被谈殊三言两语就迷骗了。

姜问钰听他说着,偶尔迎合那么几句,笑道:“有谢哥哥在,我不怕的。”

闻言,谢之危心里生出别样的情绪,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爬上了心坎。

以前,姜问钰也经常这么说,谢之危觉得他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姜问钰胆小怕事,没关系,他是她的勇气。

途中,吴寅坤骑马过来,跟谢之危小声说了几句话,谢之危并表示有要事需要先去处理。

姜问钰趴在车窗,体贴道:“谢哥哥,你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谢之危颔首。

*

魏则安脚趾头断裂,正躺在榻上昏昏欲睡,门口突然嘎吱一声,走进两人,将其架起。

砰!

魏则安被狠狠摔在地上,疼痛感让他彻底清醒,他睁开眼,是个深巷,随后他看见面前站着的人。

“世子爷,沈大人?”

谈殊懒散倚靠在一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白玉笛。

魏则安欲爬起来,却被谈殊不耐烦地一脚踹翻。

魏则安惨叫一声,捂着胸膛,指着谈殊和沈淮,吼道:“我是国舅,你们敢动我!不要命了!”

沈淮侧头看了谈殊一眼。

国舅确实不能动,毕竟他身后可是皇后和丞相。

然而,谈殊不假思索吐出两字:“废了。”

幽暗环境里,魏则安看见平日的翩翩君子沈淮掏出一把匕首,温声道:

“国舅放心,世子爷不会杀你,但你让世子爷不高兴了,至少得留下点什么东西吧。”

魏则安脚骨本就断裂,此刻被猛踹了一脚,五脏六腑都在疼,根本爬不起来。

“你们…不……不能……啊啊啊!!!”

寒光闪过,暗淡的夜色响起一声疯了一样的惨叫,只见魏则安掉了半条命,浑身抽搐躺在地上,双腿间鲜血染红了地面。

沈淮将刀丢在他旁边,拿起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

谈殊连眼都没抬,始终半垂着眸,姿态散漫。

“沈大人,锦衣卫正在赶来!”侍卫出声道。

沈淮看向谈殊,后者依旧没什么反应。

沈淮摆摆手,侍卫退下。

谢之危赶来时,见着的画面是谈殊若无其事靠在一边,沈淮蹲在彻底变成太监的魏则安面前,不知在看什么。

“世子爷,沈大人。”

沈淮起身,拱手回礼:“谢大人来得正好,我与世子爷路过这里,看见国舅便过来瞧瞧,没曾想……”

谢之危脸色一冷。

骗谁呢。

这里跟武侯府差得可不是一丁半点,路过?怎么可能!

此时,半死不活的魏则安看见谢之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颤抖着手指:“是……世子动的手……”

谢之危眉目凌厉看向谈殊,后者慢悠悠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谢大人来得正好,国舅意图杀害本世子,应当如何处置?”

魏则安一听都惊了:“你说谎!我何时要加害于你!明明是你……”

“我与世子爷路过此地,国舅见我们没有人手,便想接机杀掉世子爷。”沈淮道,“结果国舅喝醉了,自己把自己阉了。”

在场没有其余人,全凭这三个人嘴里的话。

谢之危自然是不信谈殊和沈淮的话,但魏则安确实在喝酒后嚷嚷过要除掉谈殊。

此事,得后面仔细查,再搞谈殊。

谢之危示意陈声先把魏则安带走,却被谈殊叫住了。

“等一下。”

谢之危和沈淮不解看向他。

“择日不如撞日。”谈殊不紧不慢道,“国舅既在这里,不如跟本世子算算账。”

魏则安额上冒着豆大的汗水。

谢之危拧眉:“世子爷所言何事?”

谈殊不答,而是走到魏则安面前,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本世子向来公平,你碰了小姑娘一条胳膊,我要你一条胳膊。一换一,不算欺负人吧。”

魏则安惊恐不已,眼睛凸出说不出话。

谢之危皱紧眉头,面容幽沉,却并不想阻拦。

魏则安仗着背后有皇后和丞相撑腰,平日没少欺辱后宫宫女、强抢民女。

但现在已经断了他命根子,若是又砍断他一条胳膊,定然会惹来事。

不过,还没等沈淮开口劝,谈殊已经拔过锦衣卫的绣春刀,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惨叫声只短暂响起,魏则安便昏死了过去。

鲜红的血液溅到谢之危脸上,他抬手抹了抹,心觉抓住了把柄,出声道:“世子爷……”

谈殊把刀丢掉,睨了眼谢之危,话却是对沈淮说:“沈大人,谢大人和国舅怎么在这里?”

“回世子爷,国舅死在绣春刀下,谢大人多半是凶手。”

“谢大人做事,本世子向来放心,他怎会是凶手呢?”

沈淮试探道:“那世子爷的意思是?”

“谢大人手下干的。”谈殊说。

沈淮:“世子爷英明。”

谢之危脸色难看到极致。

这两人一唱一和,若是不隐瞒,是要栽赃给锦衣卫!

倒打一耙,搞他呢!

……

一个月时间还没到,竹溪院就来人了。

阳光澄澄透过窗棂照进寝屋,半空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

姜问钰捧着茶杯,饮了口茶水,抬眼看向坐在对面一身劲装,束着高马尾,坐姿端正的石英。

“你的伤还没好,不用那么着急。”

谁懂,一大早她人还躺在床上,被子蒙住脸,迷迷糊糊睁了下眼就看见有人站在床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登时把她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按理来说,姜问钰警惕性不会那么差,但她已经一个月没睡好觉了,昨晚喝了点助眠的药,一睡就沉了。

石英把佩剑放在桌上,神情沉静道:“我不喜欢欠人太久。”

姜问钰看着她,心说你这架势更像是来讨债的。

姜问钰瞥见半开的窗户,道:“问你个问题。”

石英:“说。”

姜问钰:“你们习武之人,走正门是会折寿吗?”

石英:“不会。”

姜问钰:“那你为何每次都翻窗进出?”

为避免有人趁她不在偷摸进来,姜问钰在门槛和窗户边缘都撒了些石灰,方才她瞧了眼,窗户上有痕迹。

石英道:“习惯。”

姜问钰屈指在木桌上‘笃笃’敲了两下:“这个习惯得改改,不然我在窗户挂个牌子,写上‘翻一次十两银子’。”

石英沉默不语。也不知是同意,还是无语。

大多数剑术都要轻功做底,姜问钰并不会,掣肘太多,所以石英打算先让她磨练下身子,打通经脉。

饷午,琴月去铺子看生意情况,竹溪院只有姜问钰和石英。

蓊郁的树木下,石英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剑,游龙般使了套剑术,她身轻如燕,剑刃破风,招招有力。

姜问钰坐在躺椅忍不住抚掌叫好:“漂亮!”

“……”

石英自幼习武,却是第一次萌生这种想法:

莫非她练的不是剑,而是杂技?

锦衣卫十数精锐都拦不住石英,足以见得她的身法好。

姜问钰并不怀疑石英的实力,但她不觉得有谁会轻易就把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领教出去。

因此,姜问钰很珍惜这次机会,也对自己很严苛。

姜问钰拿着淘来的软剑学石英的动作,扭头问她:“你最近有空吗?”

石英手里的树枝,拍了下她的左肩:“肩膀要平。”

姜问钰:“城西有家新开的酒楼,听说里面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呀?”

树枝又拍了下姜问钰的腰,石英冷而简要道:“腰挺直。”

石英不明白,姜问钰维持这个动作看起来痛得骨头都要裂开了,她是怎么顶着一身冷汗,说出‘好不好呀’话的。

双肩平了,腰也挺直了的姜问钰继续道:“我数三声,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啦。”

石英正欲开口,便听姜问钰抢先喊:“三!你同意了。”

“……”石英忍不住道:“有你这样数数的吗?”

姜问钰笑眯眯道:“游戏嘛,规则都是自己定的。”

石英抿唇不语,估计是不想跟无赖说话。

练累了,姜问钰坐下休息,胸口几起几伏,喘着气,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

比起汗流浃背的姜问钰,石英倒很悠闲抱臂站在一旁看她。

姜问钰几缕发丝被汗液浸湿粘在脸颊上,汗液从脖颈雪白的肌肤滑落,掉进衣领,轻风拂过,扬起她的长发和发带,发带上的桃花纹时隐时现。

恍惚间,石英好似看见了一朵灿烂盛开的桃花。

姜问钰早就注意到她的视线,等缓过气来,扭头道:“你有问题要问我嘛?”

石英摇头:“没有。”

“哦。”

姜问钰也没拆穿,只笑了笑,道:“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我说哦,说不定我也想吃呢。”

石英犹豫了会儿,才艰难问出口:“你为何想练武?”

其实她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隐私,但又忍不住好奇。

起初,她以为这个看起来娇生惯养,连束发的发带都要精心挑选的女孩子只是想学点防身的招数,但接触下来,很明显不是。

姜问钰不愁衣食,跟石英聊天基本都在说衣服首饰、美食玩乐,看起来天真烂漫,并不像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

姜问钰单手支着下巴,眨着眼看石英。

她安静不语的时候,五官依旧灵动,眸光浮现细碎的薄光,乖巧又懵懂。这模样与血腥更远了。

石英心里的困惑愈加重,但觉得自己可能冒犯了,连忙懊恼道:“不方便……”

姜问钰打断她:“没有不方便,只是觉得你问我问题,我很高兴。”

寡言少语·石英:“……”

姜问钰仰起脸,水润明亮的杏眸望向薄云烈日,无尽天穹,须臾,轻声道:

“因为——”

“命运没有给我递花,它给我递了一把刀。”

石英还没领会此话,又听姜问钰弯了弯眉眼,笑盈盈道:“但是无所谓,我会用这把刀开辟一个属于我的人间。”

石英一愣,随后垂下眼眸,眼睫遮住平静的眸子,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问钰歇息够了,喝了几口水,双手撑着膝盖,悠悠然起身。

“不过……你说如果用命运递来的刀,挽个刀花,是不是也可以算做是命运递来的花呢?”

石英闻声,控制不住地掀起眼皮看去。

只见,姜问钰当空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日光倾泻而下,铺洒在她沁出薄汗的笑脸上,明媚极了。

石英正看得出神。

忽听,姜问钰似察觉不对劲,偏头,猛地出声喊道:“站住!”

石英反应极迅速,随意拿起姜问钰用来算命玩的竹签,反手一掷,竹签便如利箭般飞过去。

不远处那人步子还没迈出,竹签已倏地刺中腿部,当场啪嗒就跪了。

石英恢复平静的神情,嗓音清冷跟姜问钰道:“你想他站住应该这样,光喊是没有用的。”

“……受教了。”姜问钰抬手将凌乱的鬓发顺了顺,慢声道,“但是我只想跟他说,他的香囊掉了。”

石英:“……”

石英:“这种情况应该喊等一下。”

姜问钰:“嗯。”

苏锦桦没曾想来一趟竹溪院会惨遭此劫,他捂着疼痛的腿,狂声惨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

话一出,石英迅速到他身边,二话不说,伸手就用力“啪啪”甩了他两大耳光,直接把苏锦桦打懵了。

看见石英摁鸭子似的把苏锦桦摁在地上,姜问钰不由自主抚掌鼓了两声。

石英奇怪地朝她看去。

姜问钰:“抓鸭子,抓几只?”

石英:“???”

“抓一只。”姜问钰顿了顿,双手又‘啪’地合十,雀跃道:“抓到了!”

石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