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凌冽刺骨,一个劲地地朝人脸刮来,天空出晴,日光穿过云层照耀大地,驱散寒意,虽说天寒地冻的,街市上的人却并未少半分,行人裹着大氅长袍,搓着手心朝集市的方向小跑去,路上遇见熟人邻居还会停下脚步点头问好,路旁小贩高声叫卖,中气十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
“卖报卖报啦,最新的报刊——”
“你听说了吗,这康平小郡王死在牢里了,据看管的狱卒说浑身全是刀痕,刀刀入骨,死得那叫一个凄惨啊。”
“嘿,那还真是大快人心啊,这小郡王以前没少作恶,今日算是死得其所了。”
“你可小声点。”
“有什么不能说的,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已经将萧家的罪行公之于众了,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光那箫胤就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女子若说是流放那还真算是便宜他了,”
“也不知道是何等勇士,真是为民除害啊。”
“是啊是啊……”
“嘿,听说这箫胤入狱前曾向自己的舅舅求救不过被魏相拒之门外了。”
“这箫胤犯的可是死罪,纵使魏相权倾朝野,也不可能抗旨不遵吧。”
“……”
众人纷扰的议论声从街道一旁的茶馆中传来,偶尔传来几声叫好。
“阿瑾,你在想什么?”
身旁传来轻柔的嗓音,拉回女子的思绪,沈子衿微微抬眸,便见楼婳侧脸望着自己。
她的目光自然地从一旁的茶馆收回,冲女子摇摇头笑道:“想起了一些往事,阿姐想去哪里逛逛?”
楼婳并未探究过深,“前些日子我在敛芳斋订了一套装饰,今天正好可以去看看做得如何了。”
沈子衿微怔,“为我?”
楼婳含笑着冲她眨了眨眼,表情中难得露出一丝揶揄,“阿瑾该不会忘了自己有婚约在身吧,虽说四皇子地位尊贵,可也不能让人怠慢了我们家阿瑾呢。”
闻言,沈子衿心间微暖,紧接着无奈笑出来,“阿姐莫要打趣我了,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更何况明年开春才是……”
指不定半路突然出现了什么事情这婚事就成不了真的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却终究没说出口。
“女儿家一生仅有一次的大事,阿瑾你也该上点心啊。”楼婳抬手在她额头轻轻一点,无奈浅笑。
沈子衿并不想在自己的婚事上做过多解释,打着哈哈便将此事翻篇。
街上人群拥挤,沈子衿和翠屏护着楼婳往前走,虽说离敛芳斋只有不到半里路,可今日人实在多,怕出什么影响楼婳,沈子衿索性先将人扶到一旁。
正巧一辆马车从远驶来。
“让开让开——”
小摊小贩忙不迭推着装满货物的车朝一旁匆匆推去,却没想到撞上另一辆车,顿时造成本就拥挤的街道更加水泄不通。人群推搡之下,有人仓促间撞上沈子衿一行人,楼婳退后几步才站稳。
“阿姐,你没事吧?”
沈子衿连忙扶稳她,一旁被人流冲开的翠屏也急忙跑过来,脸色紧张生怕楼婳出什么差池,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我哪有这么脆弱,无碍的。”楼婳一手下意识抚上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笑着摇头宽慰道。
沈子衿四下望了望,见周围人群拥挤,还是出口建议道:“阿姐,不如我们先回府吧,今日人太多了,许是不太安全。”
楼婳神色犹豫,“可是……阿姐还有东西尚未给你……”
沈子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等秋猎结束后,楼婳便要启程回姑苏了,自然是有些东西想亲自给她。
“阿姐没事的,就是天大的事情也没有你的安全重要啊,等秋猎结束,说不定还会有机会,那若是没了机会,那我还不能去姑苏找你吗?”
楼婳最终还是被沈子衿说服了,只好将今日逛街的事情暂时搁置。
一干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楼婳身上,就连沈子衿都没注意到前方意图明确朝自己撞来的人,只当是一个普通的行人。
等到那人走到隐蔽的角落,这才将袖中的东西递给眼前的人。
“这是你的赏银。”
面前人身裹在黑布之间,只伸出葱白的手指接过,随后旁边有人扔给他一袋银子。
那人掂量着银子,咧嘴一笑,没想到随便抢个香囊竟也能得一袋银子,正欲转身就走,眼前寒芒一闪。
“你……”
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鲜血溅在墙上,那人捂着流血的脖颈,黑色的剪影再墙上挣扎几下最后倒地死绝。
随着箫府的彻底倒台,与戎族勾结一事便彻底落下了帷幕,被盗的赃物也已寻回,京城诸事也总算落下了。随之而来便是皇家秋猎。
因之前戎族之事,所以秋猎的日期一拖再拖,终于定在了小雪这一天。
天气初晴,万物明朗,枝头尚且映着白霜,号角已然吹响,明晃晃的庭帐在烈烈东风中肆虐,马场上满是驭马的小将,个个精神抖擞,颇有种虎虎生威的既视感。近处则是方从马车上下来的女眷们,在宫人的指引下来到既定的位置。
女眷们穿着各式各色的衣裙,气质多样,有的静若处子,有的活泼好动,有的淡若明莲花,裙摆摇曳之间,熠熠生辉,犹如绽放在冬日暖阳之下最明艳的蝶兰花。
沈子衿穿着红色大氅,从马车上下来时便看到眼前繁花似锦的一幕,近处宝马香车,美人盈目,远处雄鹰展翅,高飞长鸣,赫然是一派生机。
她没想到会在范府的马车旁看到楼婳的身影,忙提了裙摆小跑前去。
如是她没记错的话,楼婳现在应该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范府出于安全考虑,应当不会让她出门才对。
楼婳今日是一袭淡蓝色的衣裙,肩上披着鎏金的白色的凤毛大氅,极衬她的肤色,越发显得温婉贤淑。
她正和范景笙说着什么,男子面色温润,只是神色之间隐隐有几分担忧,而女子抬手抚平他眉间褶皱,冲他温和地笑了笑,将袖中他准备的浅青色衣襟系在他衣襟处。
待两人温存完,沈子衿才提步上前。
“阿姐,”她歪了头,从楼婳身后出现,随后站定身子,“阿姐今日怎么也来了?”
楼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今日景笙也会参加秋猎大赛,我想来为他加油。”
沈子衿听后,一时不知该哭该笑,范府的人就这么有着这对年轻夫妻胡来吗?不过看到周围人群中隐隐落在这边的目光,她心里有些安心,看来范府的人对楼婳确实上心。
不过她看着楼婳难得的小女儿家的心思,微微怔愣,一时之间突然涌起一阵没由来的羡慕。
待她意识到那股久违的感情时,她整个人猛地一怔,随后迅速收敛了心思。
她真是疯了,居然还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阿瑾呢,可有为四皇子殿下准备压襟?”
没想到楼婳会突然这么问,沈子衿微怔,手指无意识轻轻按住自己袖中藏着的小盒子。
见她一脸失神,楼婳也有些意外,微感诧异道:“阿瑾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今日是秋猎,未婚女子可以向心仪的男子或者向自己的亲人送出自己制作的压襟,如果是送给心仪的男子,对方将压襟带在衣襟上便是表明属意于她。
不过……
沈子衿刚想说什么便被突如其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打断,眼见着秋猎即将开始,两人只好搁置了话题朝场中走去。
在尽完君臣之仪后,随着锣鼓声响,秋猎也正式拉开序幕。参加秋猎的无疑都是皇家子弟或者大臣儿女,个个跃跃欲试,准备在这场秋猎中拿下头筹。
沈子衿在比赛场地上居然看到了楼祁的身影,对方的目光与她对上,率先别扭地离开了目光。
她一阵无语,这臭小子居然背着她参加了秋猎。
不过……
她余光注意到他衣襟上挂着的压襟,唇角轻抿。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个颜色的压襟应该是苏芷做的。她目光微微移开,落在高台上坐在雍容华贵的贵妃身旁的少女。少女梳着可爱的双尾髻,在女子的斥责下乖乖低着头,却是在没人的角落悄悄吐了吐舌头。
沈子衿失笑着摇摇头,却没想到对上另一道视线。
那人见她回神,莞尔轻笑。
沈子衿没想到会刚好对上苏彧的目光,微微一怔,目光在他空无一物的衣襟处停留了几秒,随后礼貌地点了点头,自动忽略身后如芒在背的目光。
她轻抿了口茶水,心里却想着如何寻个时机将压襟送给苏彧权当他为解除他们的婚事出谋划策的谢礼了吧。
宴会正酣,时不时有士兵将各参赛者所捕获的猎物带来放在场上。
“小姐,大事不好了……”
枕月匆匆忙忙跑过来,满脸焦急,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大小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