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承天殿为新帝“择定”了黄道吉日,萧轲珣正式登基,年号“承启”。
承天殿天女娘娘亲自将玉玺奉到新君手上,象征着君权神授。然后,在大典的数百人面前翩然而去,自此,承天国众再无一人复见羲天女的芳踪。
不,也不能说是再无一人,其实还有一人,一年之中总被有那么三五日自云都神秘失踪,初始时往往会急坏他身边的一众内宦宫女,而不久他回来之后,听他述说奇遇,说是被前天女娘娘带去了上界仙境,在那里逍遥数日,所经所历犹如梦境。
对,此人就是阿弥,彼时他已有了大名,唤作萧铭端,按照齿序是为承启帝之长子,且聪慧机敏,人品贵重,心胸广博,深受朝野赞誉。奈何他却固辞不受太子之位,承启帝不愿“为难”这个自幼身世坎坷的儿子,便不再坚持,立了襁褓中的二子为储。
对于仙境的种种,好奇者比比皆是,但阿弥除了略略一提,从未透露过其中细节,即便是他的亲姐华莲公主探问,他亦守口如瓶,讳莫如深。
五年后,因承天殿多年无主,神权凋敝,承启帝应重臣所请,册立华莲公主为新任天女,司祭祀、天象、祝祷之职。而皇子铭端殿下因幼年仙缘,常流连于承天殿中,与亲姐为伴,后经三十年,于承启帝驾崩之前脱冠而去,便如他的养母一般,自此只余一段传说。
好了,凡间之人、凡间之事皆有交代,现在来说说大家都心痒的韶华二人生娃养娃、奉子成婚的故事。
离开承天国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羲华和九韶自在洒脱,游历各处,玩够了,最后在昆仑侧峰寻了一处清净洞府,安下家来。
昆仑山处处积雪,却也会有几处似这般四季分明的,如同独立生出的秘境一般,既宜居,又幽静。
其实羲华也明白,如今神族繁盛,略好一些的所在大多都是有主的,她竟有此运气捡到如此大漏,是有人给他们开了后门。
大概是那个心怀愧疚的谁谁谁吧。
后来阿浝降生后她才知道,的确是位心怀愧疚的谁谁谁,却不是她想的那位,而是凤君。
不过他的目的也不单纯,除了弥补九韶所受“万焰焚心”之刑,一生刚硬的凤君还亲自送来了阿浝的降生礼,只可惜,九韶不肯收便是了。
不是他不肯原谅父君,叛出神界本就是他一己之私,此事是他愧对凤族,即便再受一次“万焰焚心”亦心甘情愿,但当他知道凤君是冲着阿浝而来,欲将小凤凰接回丹穴山教养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默良久后,却依旧客气地请凤君离开了。
再后来,凤君锲而不舍,登门多次,皆吃了闭门羹,这对父子倒是有些想像,一个不屈,一个不挠,最后九韶被惹得发了怒,带着羲华和阿浝离开了那处洞府。
听说凤君为此颇为失落,羲华一度不忍,再往后,又听说凤君七千岁高龄上喜获麟儿,居然给凤族诞下了新的继承人。如此,他们一家三口才终于清净了。羲华也愈发体会了凡人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至于当初他们明明将有孕之事瞒得很好,却如何偏偏被凤君得知的,倒是还有一个小插曲。
当日,九韶与羲华离开承天国四处游历,一连三年都颇为适意,羲华也终于接受了九韶要一生一世呆在她身边的事实,决定敞开心扉接受他时,九韶却恰好出了异样。
这三年以来,小凤凰阿浝在他腹内安静成长,长得挺慢,三年过去,九韶外表倒是不见任何改变,只是偶尔提到已经有了胎动。
羲华常常懊恼自己不能亲自孕育阿浝,这在天上地下皆为母亲的特权,却因为他们换身之事被闹成了今天这般。但看到九韶再次陷入了沉睡,且这一睡又是三天,她心中,不免又担忧起来。
三天又三天,一连三个三天,九韶都未有丝毫醒来的迹象,羲华慌了神,将《三界全书》中《医药篇之神族孕育的学问》翻了个遍,却依旧查不出个所以然。
无奈之下她给幽海发了急讯,画扇此时已经为井焕生下了长子,前些日子再度传来喜讯,说是又怀上了第二胎。三年抱俩,如此速度,不得不说井焕的婚后生活十分甜蜜。
羲华病急乱投医,向他们求问安胎经验。
井焕接了信,一脸为难,一旁的画扇抚着微凸的小腹看着他:“君上何必如此?是羲华君与九韶君出了什么事么?”
井焕将信在她面前展开,画扇逐行扫过那些泛着金光的篆字,惊讶道:“竟有此事?九韶君已沉睡了将近十日不醒?”
井焕点点头,道:“若是羲华怀这胎,我的确有几分担心,她那个跳脱的性子,折腾出何事都不为奇,但如今是九韶有此异状,这便愈发令我不知所措了。”
画扇也赞同:“羲华君与九韶君所孕之胎为凤凰后裔,我为君上诞下的是小鲲鹏,各属水火,且鹏为凤族臣属,怎么看,也不足为他们解惑。”
井焕眉头紧蹙:“无论如何不可坐视,让我想想,该如何帮他们一把……”
画扇不愧是他的贤内助:“日前君上替我将魔界日光沙海中藏有玄天金晶的消息报于天帝陛下,陛下赐下的诸多赏赐中有一瓶安胎灵药,我想……”
井焕心急,不待她说完,摇头道:“不可!你方才也说了,你腹中胎儿与他们的各属水火,天帝赐药对他们未必契合,切不可乱用。”
画扇眨了眨眼道:“君上莫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听闻那灵药乃是紫光圣母座下闻贞神君所炼。我以往虽常居魔界,见识浅陋,却也听说闻贞神君之名,他乃紫光圣母最出色的弟子,医药一途上颇有建树,且君上也说过,羲华君与紫光圣母私交甚好,若是她去闻贞神君那里求医,想必事半功倍。”
井焕听她娓娓道来,恍然大悟:“幸得夫人提醒,我竟然忘了这一茬。羲华也是,竟将这尊大神忘在脑后,找我求问什么“保胎良方”。”
画扇柔声细语:“能帮到君上便好。”
井焕将她揽在怀中:“有妻如你,是我之大幸。”
听到他这样说,画扇心中竟微微有些难过,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井焕纵使对她关怀备至,又只倾心她一人,连一个侍女都近不得他的身,她却总觉得自己与他心中还隔着一层,偶尔见他面对着偌大的海底花园出神,她有心陪伴,却总被他委婉拒绝。
至于交出玄天金晶的所在,除了她那复兴妖族的私心,另一重心愿便是欲借此为他、为幽海谋求一席之地。
罢了,既是真心要做夫妻,她便放下自我,事事以他为重,想必早晚有一日,他亦能如此待她。
可是,越是托付真心,越是患得患失,个中滋味,真是尝过才得以体会。
羲华接到井焕的回书,见上面所言道的“闻贞神君”四字,惊觉自己真是舍近求远,关心则乱了。
于是,她立刻收拾包袱,带着九韶直奔紫光圣母的道场而去。
要求人,需得拿出姿态。她思忖着自己身无长物,况且紫光圣母那里什么天材地宝没有,以什么作为礼物都显得逊色,便咬咬牙带上了一根荆条。
然后,紫光圣母的静室外,杵着一位双手举着荆条的俊俏神君,口口称称要替当年羲华的冒犯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