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话一下子袭来,还真让禾婉有些招架不住:“我、我今日才见二爷的面。”
“那晚在大哥的生辰宴上,其实我早已见了郡主,对郡主一见钟情。只是那时我恐唐突,也不敢对郡主表白心意。”谢卿白又靠近了些,声音温柔,“郡主可知道,我其实早已有功名在身,但从未想过继续科考,只那一日见到郡主后,才想着,我也要闯出一番事业来,能得郡主青眼,这才参加了会试。”
他说的如此情真意切,一时让禾婉都有些怔住。
偏生这谢卿白生得俊美无比,笑起来时又人畜无害,眸光如此真诚望着她,倒让她有些拿不准。
禾婉毕竟是女子,从前在深宫中虽说学了不少计谋,但对爱情仍有憧憬,被他这么一撩拨,脸热得不行,抽回了手,微微垂下了头,羞涩道:“二爷……松手。”
谢卿白松开手,浅浅一笑,暗中却将手背到身后,用衣裳轻轻擦了一下手:“是我唐突了。”
禾婉小心翼翼抬头,目光触及到他时,又条件反射挪开,红着脸轻声道:“府上的人都说二爷温润如玉,或许对其他女子都是这般。”
“我指天发誓,此话只对你一人说过……”谢卿白故作解释,却也不举手真发誓,而是故作悲伤起来,“当然,我与大哥不能比,他有爵位,而我什么也没没有。”
禾婉摇了摇头,低头指尖扭着绣帕,语气真诚:“我从来不在意什么爵位,公爷他……公爷他虽然很好,但我也未曾和他说过几句话。”
谢卿白心里冷笑,不在意爵位,为何还跟着昀湘公主来谢府?又在生辰宴上送画给谢凌风。
可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化,还继续道:“大哥事务繁忙,平日里连我们也说不上几句。况且……”
“况且什么?”禾婉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大哥心中已有那个爱妾了,那个爱妾是他心中所属,怕是即便日后主母入门,也要屈居爱妾之下。”谢卿白意有所指。
禾婉早已听说过娇蓉蓉的事,但她与谢公爷之间到底是什么程度,还真不知道,这次听到连谢二爷也这么说,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她立刻打探:“公爷真的很爱那名女子?”
谢卿白略微挑了一下眉,点了点头:“自然,那女子之前逃跑过一次,是公爷亲自追回的。”
禾婉不由地瞪大眼睛,像是有些吃惊:“逃跑?那女子并不喜欢公爷?”
谢卿白感觉到禾婉逐渐入套,满意地往后靠坐回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地开口说道:“据我所知,确实如此,或许她早已心有所属,所以不想留在谢府吧。”
他的这句话,竟有些打动禾婉。
她虽说觉得谢卿白俊美又对她似乎很有好感,但到底他是庶子,在谢府地位不高,如何能与谢凌风比?
她一方面想抓着谢卿白,另一方面若是能助那女子逃走,等谢凌风从战场回来,无法再找到她,或许会将心思放在她身上。
窗外起了大风,与以往的风雪不同,远处的树皆已光秃秃的,不知从哪儿来的枯叶,被这大风卷来,在天空之上肆意张狂,很快又被吹往了更远的地方。禾婉视线久久往了半晌,脑海一直思量着算计。
直到谢卿白放下茶杯,发出“啪”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立即装出同情的模样,叹了口气:“那女子当真可怜。”
谢卿白应和了一句:“是啊,只是她被大哥看中,也是无奈——甚至我们这些旁人,或许做不了什么……”
“或许”二字,被他加重了音,带着某种暗示意味。
禾婉嘴上却故作真诚和惋惜:“同为女子,我也想着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其实她心中有些嫉妒,那个娇蓉蓉能被谢凌风这样喜欢,换做是任何女子都会忍不住羡慕吧?
谢卿白茶壶里的水不知何时空了,他随手挥了挥,立刻有丫鬟进来换新茶。
见他在这种时候也能如此漫不经心,禾婉心中总有些怪异。
谢卿白在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又开口说话了,学着她的模样叹息一声:“可惜如今府里已将她看守在了林枫苑,她想要逃走怕是不能,除非有人愿意助她。”
“是吗?”
禾婉眸光晦暗不明,心里却早已想开了:她若是能确认娇蓉蓉是真心想离开谢府,要助她离开也不是不能……
谢卿白看到禾婉已经动了心思,便知道今日的对话算是有些用处了。
在这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但大多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寒暄罢了。或是关心对方在府上的生活起居,或是关心对方快要到来的殿试,也偶尔也会在琴棋书画上闲聊几句。
谢卿白一直装出一副为她痴迷的模样,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动。
“没想到郡主你如此有才情,果真与其他女子很是不同。”谢卿白温柔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意。
禾婉原本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却也没想到谢卿白对她这般有好感。自然不会完全拒绝他的示好,故意留有一丝余地,装作羞涩的样子:“二爷谬赞了,我只是平日里多看了些书罢了。”
因想着寻个机会去探探娇蓉蓉口风,她故作起身,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二爷,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
谢卿白装出不舍模样起身相送:“我送郡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谢卿白直至将禾婉送出院外,才回去。
一走出谢卿白的院子,禾婉就动起了脑筋。
她准备找机会进林枫苑,与那娇蓉蓉见上一面,倘若那娇蓉蓉真想着离开谢府,她可以助她一臂之力,不过是想要送一个女子出去,岂会是什么难事?
只是……要入林枫苑,她还需寻个由头和机会,不能太刻意。
就这样,一连又过去了大半月,很快到了腊八。
腊八这日,天气愈发寒冷,不过是一夜过去,地上的积雪便已然能覆盖脚面,竟有些寸步难行,目之所及皆是白皑皑一片,像是身处在画中,失了几份真切。
谢凌风已率领谢家军跟随霍婴的军队远去边境,谢修河到底没有被征召去,他重新回了谢府,但一直被崔老夫人看管着。
不管他怎么吵怎么闹,老夫人就是不让他轻易离开谢府,即便是让他离开,定然也会派人在他身边跟着。
谢修河隐隐已然察觉到不对,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府上乖乖做他的谢三爷。
因是腊八节,禾婉做了不少腊八粥,给每个府上的主人和下人都送了去。收到腊八粥的人皆对她十分感激……
“郡主果然如他人所说一般温良贤淑,没想到连我们都关照到了。”
“是啊,是啊,虽说我是刚来府上不久的丫鬟,但没想到也能受到如此待遇。”
“若是郡主以后能嫁进我们府上,或者长居于此,倒也是好事一桩。”
丫鬟下人们的赞叹,传到了禾婉那儿,让她略微得意。
但今日这腊八粥,并非只为了讨府上人欢心,她还单独做了一份,亲自打包,送去了林枫苑。
远远瞧见林枫苑,青瓦红墙,院内种的树高大壮硕,即便在这冬日里枯黄了叶、落了叶,也看得出春来时的枝繁叶茂。里头还有秋千架,虽说积满了雪,但之前也能看出设这院的人的用心。
如此看来,能够受到如此偏爱的女子,怎能叫人不羡慕?
她深吸一口气,上了踏道, 来到院门,立刻被两名护卫拦住了路。
禾婉扬了扬手里的端盘,笑道:“今日是腊八,我做了腊八粥,想送来给娇姑娘尝尝。”
护卫盯着碗里的粥看了一眼,应了声,先进去禀报。
过了片刻,护卫回了来,让开了路:“郡主里面请吧。”
禾婉带着宫女进了院内,走了没几步,便看见一人站在一棵桃树下,那树干枯着,没有开花,索性枯叶没有如其他那般掉得干净。
叶子随风轻动,沙沙作响。
树下的人穿着素色云纹绵裙, 一头青丝随意却不失礼数地挽得规规矩矩,穿戴不显,因是背着,看不清模样。
“娇姑娘?”她开口,有那么瞬间,竟然有点怕惊扰了这样的美人。
女子转过了身,她看清了身后的人,是一个打扮华贵的年轻女子。卢蓉认得,她就是暂住在府上的禾婉郡主。
禾婉也在打量娇蓉蓉,之前曾在生辰宴上见过她一面,那时觉得她不仅惊为天人,只是觉得她自带一种特殊气质,如今却更清楚看到了她这张脸,真是倾国倾城……
禾婉有些妒意,难不成谢凌风看中的,就是这张脸?
她虽如此想,脸上却依旧是温和的笑,欠身行了个礼:“我第一次来你的林枫苑,今日是腊八节,我做了不少腊八粥,给崔老夫人和琴姨娘都送了去,想着你也在,便送来给你一些。”
卢蓉知道这个禾婉郡主,在府上笼络了不少人的心,此番前来,难道是也想笼络她?
是为了谢凌风?
卢蓉掩饰眼中情绪,她上前客气道:“多谢。”
禾婉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卢蓉的丫鬟,最终还是看向她,扬了扬手里的盘子:“这腊八粥要趁热喝,里头我还放了些红糖,是专门从稠州城带来的,健脾暖胃。”
此时冷风乍起,吹得人忍不住连连寒颤。
这时,桃琴连忙走过来,接过盘子:“外头天冷,两位主子不妨进屋去?”
禾婉故意客气道:“我不会打扰到娇姑娘吧?”
卢蓉也想知道这禾婉来的目的,便摇了摇头,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不会。”
两人说着,抬脚跨过门槛,屋内烧着炭火,但是并没有什么烟尘,十分温暖,让人也不自觉放松下来。
卢蓉笑着对她说道:“郡主请坐,桃琴,上茶。”
屋里的丫鬟搬来椅子,两人在桌旁坐下。
随后桃琴端了茶来,又将那腊八粥分了小碗,放在桌上,旁边还配了几碟点心。
“公爷生辰宴时,我在座上远远见过你,当时便觉妹妹亲切,一直想来拜访,如今寻了机会,我们便多说说话。”禾婉坐下后,温柔细语地说道,“平日里见妹妹一直住在林枫苑里,怎么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
卢蓉不动声色观察禾婉,笑了笑:“天冷,院里暖些。”
禾婉也顺势感叹:“是了,我一进林枫苑,感觉这里要比外面更暖和,莫不是有什么构造不成?”
一旁桃琴回道:“是公爷命人引了热泉来,热泉过屋后的小渠,所以周围比别处都暖。”
禾婉面上浮现诧色,她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谢凌风竟对这娇蓉蓉这样好?连崔老夫人处都没有这样待遇。
强忍下心中的羡慕和嫉妒,她装出艳羡模样:“想来公爷是真的怜爱妹妹,旁的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卢蓉未答话,只握着腊八粥的碗,眼睫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禾婉注意到她这动作,猜测她的想法:“你知道吗?洛城中有不少人羡慕你,谢公爷举世无双,有许多女子都想嫁入谢府,盼望能得谢公爷的怜爱。如今公爷只待你这般好,真是令人艳羡。”
她说完这句,又观察卢蓉神色,见她表情淡漠,心中一喜:“妹妹似有忧愁,莫非是公爷离府出征,妹妹担忧他吗?”
面对禾婉的试探,卢蓉大概猜出了她的意图,她其实并非生气,却故意装出面色不愉模样:“郡主若已从旁人那边知晓我的事,就不必再问了。”
禾婉一怔,没想到娇蓉蓉会如此不给面子。
她僵了僵,但到底在宫里练就了很深的城府,努力端着笑,硬着头皮说道:“我确实听说……妹妹似乎不愿留在府里。”
卢蓉浅浅喝了一口茶,却没有吃一口她送来的粥:“我宁愿嫁做下人妇,也不想成为谢凌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