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桃琴并没能请来谢凌风,而是请来了周管事。
周管事告诉卢蓉:“公爷一早入了宫去,迄今未归,姑娘若是有急事需要带话,待公爷回来后,我再代为转告给公爷。”
“公爷不在府里?”
卢蓉一怔,联想到近日府里传言谢修河即将上战场一事……想来谢凌风在为他奔波:“那等公爷回来,请他来林枫苑一趟。”
周管事应下:“是。”
他正要退下去,院外头不知怎么的忽然传来嘈杂声,脚步也来来回回,急促的动静引起了屋内的注意。卢蓉往外略微探头张望,疑惑道:“怎么回事?”
桃琴立刻喊了在院外奔跑的一名丫鬟,那丫鬟进了屋来,满脸欣喜得禀道:“是报房的人来了,送来了榜帖!说谢二爷会试得了会元!”
……
此时崔老夫人的院子,外头也是熙熙攘攘,人们来去匆匆,带着这个好消息,分散到谢府的各个地方。
崔老夫人正在里屋休息,屋外忽然传来惊喜的叫喊:“大喜啊,老夫人大喜!”
一旁,王嬷嬷也被吓了一跳,掀开帘子对着外头骂道:“吵嚷什么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有个外头的下人并不知道内院的恩怨,只得了消息就想讨赏,便擅自进了崔老夫人院中禀报:“嬷嬷,是二爷会试得了会元,报喜的人已经在前院了!”
“什么?!”王嬷嬷脑子“嗡”了一下。
她心中暗道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想立即按下,偏偏屋外的声音已经将崔老夫人吵醒:“外面什么事?”
王嬷嬷只得返回屋里,着急忙慌地禀报:“老夫人,是二爷他……他会试得了会元。”
崔老夫人才坐起,听到这消息面色顿时一沉:“他竟能考上了会元?从前我怎么不知道老二有这般才学?”
王嬷嬷也是跟着疑惑:“虽说谢二爷当年也考上过秀才,但那时分明排名并不高,如今怎么就一鸣惊人了呢?”
崔老夫人眼神暗了暗:“莫非从前他在藏拙?”
会元会会试第一,即便过几天殿试,真正的甲等还需要陛下钦点,但通常不会把第一的名次划到二甲去。也就是说谢卿白无论如何都是一甲以内,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中必有一个是他!
原本他参加今年会试一事都已被他瞒得严严实实,直到昨日还剩放榜最后一天才回府。所有人都只以为他是不想替谢修河去战场,才故意参加了会试,却没想到还能得这般成绩!
“凌哥儿人呢?把凌哥儿喊来,这事儿还得问过他。”老夫人心中忧虑,谢修河的事还没处理好,谢卿白竟然就要冒头了?
他到底是庶出,母亲又是那么低贱的人,从前他在府里一直名不见经传,如今却忽然科考入仕,难道凌哥儿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吗?
王嬷嬷道:“公爷今早就去了宫里,许是还在为三哥的事奔波。”
崔老夫人原本就心烦意乱,如今被这么一提醒,又想到谢修河即将被送往战场,顿时又头疼起来:“最近怎么了,为何一桩桩事都朝着谢府来!先是修河,如今又有个冒头的老二!”
“老夫人,虽说谢二爷考了会元,即便之后他真得了一甲,最多也只能入翰林院做个文职小官,妨碍不到公爷。”王嬷嬷连忙安慰,“总归现在还是三哥的事要紧。”
崔老夫人也清楚,谢卿白即便冒头,入了仕途,之后还得一步步来,等他想在府里耀武扬威,那还得等上几年。
她摆了摆手,决定先将谢卿白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修河的事也不知道如何了。禾婉郡主不是向来知道宫里的事吗?你派人让她去打听打听,看看修河的情况到底如何,她若是能在陛下面前替修河说说话,告诉她,日后我会想法子让她嫁入谢府来。”
“是。”
王嬷嬷行了个礼,便出了院子去替崔老夫人传话。
此时禾婉郡主却在昀湘公主的屋里。
她正同昀湘公主说着话,旁边有个丫鬟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她便立刻起身道:“公主,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寻我,我去去就来。”
昀湘公主眯了眯眼:“好,赶紧回来陪本宫饮茶。”
“是。”
禾婉郡主跨出了屋子,外头王嬷嬷还候着。
王嬷嬷一字不差的将崔老夫人的话告知了禾婉,禾婉欠了欠身:“老夫人的话禾婉知道了,还请嬷嬷回禀老夫人,禾婉稍后便进宫去打听消息。”
“辛苦郡主了。”
王嬷嬷传话后便离开了,禾婉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重新回了屋里。
她一进屋,昀湘公主便抬起了头:“王嬷嬷同你说了什么?”
禾婉眸光晦暗不明。
她非常清楚昀湘公主邀请她来谢府小住的目的,也清楚以自己那叛臣父亲的身份想要嫁一个好人家非常困难。而如今,昀湘公主想要借她打压谢凌风,她愿意配合,即便崔老夫人与昀湘公主之间矛盾重重,但能借助昀湘公主的势顺利嫁给谢凌风成为谢家主母,是她能攀的最高身份了。
但同时她也很清楚,倘若她日后真的成为了谢凌风的妻子,若要在谢府扎根,则需要完全站在谢凌风这边。
所以她既要讨好崔老夫人,有不能得罪昀湘公主……眼下,还需要与昀湘公主虚与委蛇。
禾婉当即收敛情绪,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崔老夫人想让我入宫替谢府说话。”
昀湘公主略微挑了挑眉,冷哼一声,觉得十分可笑:“她想让你求父皇将谢修河剔除出此次出征名单?这太老婆现在是慌不择路了,谁都挑。她是觉得以你的能耐,能劝得动父皇吗?”
她这话其实并不好听,但禾婉脸上只是挂着笑容,仿佛毫不介意。
昀湘公主并不喜欢禾婉,她与她之间也只是互相利用,偶尔连表面的客气关系都懒得维护,总归在她眼中,这个郡主也不过是个软柿子,任她揉捏罢了。
她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假面,嘴上直接命令道:“你便先应了她,至于能不能做到,她又如何知道?谢家老三这战场是上定了!”
禾婉低眉顺眼,很是听话:“一切听公主的……只是,我听说今早公爷去了宫里。”
昀湘公主自然也知道此事,轻笑了下,并不放在眼里:“父皇原本就忌惮谢家,他们的谢家军从前曾被打散在各个部队,但五年前被谢凌风重新聚拢了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将谢家的人都调了回来。如今父皇想借势重新将他们打散回去,自然不会让谢家老三安全待着。就算谢凌风磨破了嘴皮子,谢修河出征的名单也剔除不了。”
当年的事,禾婉也知道一些。
那是五年前的南山狩猎,当时有不少宫妃、大臣与皇帝一同住在南山行宫,怎料山脚下忽然出现暴动,许多难民得知皇帝在南山,便蜂拥而来,难民中还有不少叛党。这些难民和叛党包围了南山,没有人能出去通风报信搬救兵,是谢凌风主动站了出来。
皇帝便给了他兵符,他只身骑马冲出难民包围圈,这才借来了最近的南城兵,救下了皇帝。
皇帝见他英勇,便封了他国封尉,允许他统帅一支五百人的队伍,日后可以守护皇族。谢凌风便从各处重新调配了从前的谢的士兵,组建了如今的谢家军。
然而五年过去,皇帝又高忱无忧了,觉得谢家军还是没必要的存在,便想着重新打散这支队伍。
禾婉在这个节骨眼,并不敢忤逆昀湘公主,但心中却还有一个别的主意:“公主,既然我假意应承老夫人的话,那今日得佯装进宫一趟。”
“也罢,你便早些去了宫里,省得那老太婆找旁的人去求情。”昀湘公主点了头。
“是。”
禾婉眸光微微闪烁了下,旋即起身,恭敬行礼告辞。
禾婉离开昀湘公主屋后,便立刻命人去套车准备进宫。
她进宫当然不是为了替谢修河说话,而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然皇上本来就忌惮谢家,谢家要送一个人上战场,那这个人未必要是谢修河,可以是谢凌风。
谢凌风原本就有谢家军,若是谢修河单独被调入霍婴大将军,届时谢修河一切要听霍婴指挥,一旦霍婴要动手脚弄死谢修河,几乎就是轻而易举。
但谢凌风就不一样了,他是率领谢家军上战场,主将虽是霍婴,但他身边至少还有五百多人的谢家军,若是谢凌风还能在这场战役上立功,反而对谢府更得收益。
而她这个主动告知谢凌风消息的人,自然会更入他的眼。
***
禾婉的马车并没有直接入宫,她的车就等在宫门外。
谢凌风从宫中出来后,便见到一名宫女走上前,朝他行了个礼:“谢公爷。”
谢凌风扫了她一眼:“何事?”
宫女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禾婉郡主在马车中,想请您过去一趟。”
谢凌风眯了一下眼:“带路。”
不多时,谢凌风就跟着宫女来到了一辆停在偏僻位置的马车前,有一只纤细玉手掀开的车帘:“公爷,请上车来,禾婉有事禀报。”
谢凌风表情未变:“郡主有什么事,为何不下车来说?”
禾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公爷不敢上车,莫非是怕我一小女子害了你?”
谢凌风并未被激将,他在斟酌着禾婉郡主此时见他的原因。
“公爷若不放心,我便掀开车帘与您想谈,只是到底被外头人瞧见了不好。”禾婉继续道。
她既这样说,谢凌风便抬手掀起衣袍,一步跨上了马车。
马车中,禾婉郡主靠坐在一旁软枕上,她梳妆打扮皆精致,素雅长裙衬着她那张白玉的脸,看上去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倾国倾城之美。
车中还有一张茶几,谢凌风上有一盏茶壶,两个茶杯,其中一杯已然到了茶水,被人喝过一口。
禾婉见到他来了,面上温柔一笑,看向谢凌风时,带着温婉,乖顺地行了个礼:“谢公爷,请坐。”
谢凌风未入座,仅仅是侧身靠在车门旁:“郡主唤我前来有何事?”
见他不愿入座,禾婉神情有些落寞,但很快就遮掩过去:“公爷入宫见陛下,是为了谢三爷的事吧?谢三爷被调入了霍婴大将军的队伍即将出征,公爷想要请求陛下将谢三爷剔除出出征名单?但想必陛下已经拒绝了公爷。”
谢凌风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冷漠地盯着她。
禾婉以为自己说中了,便又继续道:“公爷当年组建了谢家军,陛下忌惮您的力量,想要借此重新打散谢家军,自然会与公爷做交易。陛下是否提出收回谢家军这个条件,以此来交换将谢三爷从出征名单中剔除?”
谢凌风还是没说话,他半靠着车门,车外的阳光泼洒在他背上,仿佛在他身上拉开了一条发光的肩线,线上朦胧的光模糊了他的脸庞。
禾婉没得到他的回应,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一瞬仿佛被光烫到了般,她又忍不住缩回了目光,微微低下眼眸,接着说了下去:“禾婉有一计,可助公爷保住谢家军,还能让谢三爷重回谢家。”
谢凌风终于开口说话了:“哦?何计?”
禾婉心中有些得意,但面色依旧温婉,端着贤良淑德的模样:“陛下想要的只是一个安心,公爷若想保住谢三爷,又想保留谢家军,可向陛下请军率领谢家军出征。以公爷能力,即便主将是霍婴大将军,想来也能应对自如。”
“届时公爷若能在战场上立功,待他日凯旋,还能令谢家更上一层。”
说到这里,禾婉慢慢挺直了腰板,自认为所言必定能打动眼前的男人。毕竟在眼下这种情况,她提出来的计谋,算是最好的法子了。
谁知谢凌风只是冷笑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回转了身,直接从马车上下了去:“禾婉郡主确实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