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苑在谢凌风的院中。
琴姨娘是头一次来,到了门口瞧见还有护卫守着,便慢了脚步。
两个护卫并没有注意到琴姨娘身后的桃琴,只抬手拦着人不让进。直到桃琴从后面上来,解释道:“是我家姑娘请琴姨娘来的。”
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也知道公爷带回了一个女人入院子,这丫鬟又是那女人身边的,便放了行。
一路进来后往林枫苑去,到了林枫苑拱门外竟然还有两个护卫看守!里里外外重兵把守一般,仿佛将她的蓉儿困在了这笼中,叫她这辈子都无法飞出去。
一种心慌、不安,不断在琴姨娘心上蔓延。
“姑娘,琴姨娘来了。”桃琴推开门,领着琴姨娘进来。
卢蓉正靠在床头坐着,脸上没什么血色,有些憔悴。听见声音后,抬起了头,轻轻喊了声:“姑母。”
琴姨娘见她这副样子,眼眶又湿润起来,心疼不已,连忙在她身边坐下:“蓉儿,你受苦了。”
卢蓉摇了摇头:“让姑母担心了,我没什么的。”
琴姨娘知道她不过是为安慰她,声音都哽咽了:“你怎么,公爷怎么接你进了林枫苑……你与他……”
“我与他清清白白,是谢公爷强行将我从赤水镇带回。”
卢蓉已被谢凌风带进了林枫苑,在外人眼里她便已是他的人,但卢蓉却只想先撇干净。
琴姨娘张了张口,试探着问:“莫不是公爷心里还有你?毕竟之前他原就是想将你收进房的……只是后来你议了亲,府上的人都以为你要与丰将公子在一起。”
卢蓉沉默坐着,脑海闪过谢凌风冷漠的脸,正如同当初她被他强迫灌下毒酒那般,她也不知道谢凌风到底为何非要将自己带回谢府,还安置在了林枫苑……难道娇蓉蓉从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撩拨了谢凌风的心?
可她脑海里并没有娇蓉蓉与谢凌风有过牵扯的记忆。
琴姨娘见她不说话,想着或许她还在念着丰将旻,便立刻换了话题:“不说这些了,如今回来便好了,你知道吗?当初你非要留在赤水镇时,我有多担心!”
待在这林枫苑,不如留在赤水镇里……
卢蓉心里这样想着,但知道如今局势已定,不如想办法先查清到底是谁害了丰将旻:“姑母放心,我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她先是安慰了琴姨娘,之后又握住她的手道:“姑母,我想求您一件事。”
琴姨娘愣了下,自然不会拒绝:“你只管说,只要你能好好的,就是一百件事我都替你办了!”
卢蓉站了起来,走到桌边一个匣子前,从里面取出了一件东西,转身递到琴姨娘面前:“这是丰将公子死后,在树下发现的。我想,或许这是从凶手身上带下来的。”
躺在她手里的,是一枚带血的结缨。
琴姨娘被吓住了,视线在她和这结缨之间来回扫视:“什么?!这,这样的证物,怎么没有交给官差?你为何要留着它?!”
卢蓉摇了摇头:“我原本是想交给官差,但后来又觉得,若是交到官差手里,未必能查出一个真相。”
琴姨娘不解:“难道那些官差不肯认真调查?”
卢蓉道:“若是寻常人犯案,他们查清了凶手后,自然会去捉拿。可杀害丰将公子的凶手,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我与丰将家的婚事。姑母你想,我入洛都后一直待在谢府里,即便偶尔外出也只去了荷花宴和重午的曲江池,我连人都认不全,自然不会是外面的人所为……”
琴姨娘全身发颤,赫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觉得如遭雷击:“是与你有关联的人……是谢府里的人?”
尽管还有一个卢家,但眼下她是以娇蓉蓉的身份活着,除了谢卿白,没有人猜出她的身份。便是卢家从前的那些仇家,更不可能来寻她麻烦,如此一来,便也只有谢府里的人。
卢蓉其实有一个猜测,但想要验证:“此事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请姑母派人将这东西送到丰将家的药楼,交给那里的管事,他们的人会明白的。”
琴姨娘颤抖着手,犹豫着没有接,因为这个事情牵连得到了谢府,她心中多有顾虑:“蓉儿,如今你既回了谢府,这些旁的事就别去多想了,丰将公子已逝,你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卢蓉道:“姑母只是送这样一个物件,旁人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只要姑母只要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日后我便留在府里,不会再有旁的想法了。”
琴姨娘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应下了:“只要你肯忘了从前的事,安心留在府里就行。”
她接过了那结缨,用帕子包裹收了起来:“我寻人替你跑一趟。”
卢蓉感激道:“多谢姑母。”
之后琴姨娘又同她说了会儿话,大多也就是希望卢蓉能安心留在谢府,如今崔老夫人也应了让她留下来,谢公爷又将她接进了林枫苑,以谢家的身份,即便是个妾,那日子也比外头的商户正妻强多了。
卢蓉知道琴姨娘是在为自己着想,但无论如何她都过不了心里这道坎,便也只听着过了,没有回应什么。
等又聊了半个多时辰,琴姨娘便带着“证物”回去了。
卢蓉对桃琴吩咐了一句:“把门关上,别让外头的人进来。”
“是。”桃琴关上了门,又走回到卢蓉身边。
卢蓉从梳妆台的首饰盒里取了一个金镯子,递到桃琴面前,吩咐道:“桃琴,你想办法给谢二爷院里的人传个消息,就说我手里有个关于丰将公子之死的证物,已经差人送去丰将家的药楼了。然后再去寻两个生人来,跟在琴姨娘身边,看看那东西最后落到谁的手里,回来禀报我。”
桃琴愣住,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点头应下:“我这就去。”
卢蓉提醒:“传消息时尽量不要太刻意,莫让人怀疑了去。”
桃琴点了点头:“是,姑娘。”
桃琴下去后,卢蓉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当然没有什么物证,赤水镇的官差在调查时翻遍了整个院子屋墙,犯人根本没有留下一丝线索,更不要提她这个后来才赶过去的人,又怎么还能发现什么物证呢。
她故意这么做,就是想通过这件莫须有的东西,验证杀害丰将旻的……到底是不是谢卿白的人。
她要求一个答案,只有确认这个答案后,才能让杀害丰将旻的人付出代价。
卢蓉就这样静静站着……
窗边,林枫苑四角围墙下的茑罗还在徐徐盛开,虽然最开始它被困在四角围墙下,只能享受四方天空的一寸光,但它终会慢慢爬上围墙,将枝叶伸向天空。
就像她一样……
就像她一样,得到了重生的机会,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遇到了那个原本以为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她以为自己接下来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最终却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但是没关系,她还活着。
她要像那茑罗一样,攀上围墙的高处,去争取属于自己的阳光。
***
宋恭因为没有接回娇蓉蓉,也不便在夜里返回谢府,便在外面蹲守了一夜,确认卢蓉进府后没有再出来,才在天亮后回了府里。
他原本以为娇蓉蓉会宿回凝香居,却不料去了凝香居一趟确认,却看不到人。
等出来后问了几个府上的下人,才知道娇蓉蓉被谢公爷安排住进了林枫苑!
宋恭当下觉得不妙,立刻往谢公爷的院子去,才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人从里面出来,是二房的琴姨娘。
琴姨娘似乎有些慌张,手里握着个什么东西,匆匆出来后立即吩咐了边上的一个丫鬟,之后那丫鬟接过东西就往谢府外走,看上去有些怪异。
琴姨娘走后没多久,桃琴也从院里出了来,她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外面的宋恭,联想到卢蓉吩咐的事,便上了前来打了招呼:“宋护卫。”
宋恭将之前受伤的手藏于身后,冲她淡淡点了个头。
桃琴没注意到他受伤的手,只想着完成卢蓉的任务,便起了个头:“宋护卫怎么在这儿?”
这可是谢公爷的住处,与二爷住的地方隔着一些距离,寻常情况下,两位爷的人可不会相互来往。
“二爷有事让我禀报公爷。”宋恭随便找了个借口,又将话题岔开,“你家姑娘……已住进了林枫苑?”
桃琴回道:“是啊,公爷将姑娘接回来后,直接安置在了林枫苑住。”
宋恭心头暗跳,娇蓉蓉当真被谢公爷收房了?!
他想起之前谢卿白为了阻止娇蓉蓉成婚,对丰将旻下的手,如今娇蓉蓉成了谢公爷的人,那二爷他岂不是……
宋恭顿时脸色不大好,正想着该怎么回禀谢卿白,桃琴在这边又说话了:“宋护卫还有事吗?我得先去忙了。姑娘寻到个证物,托琴姨娘送去丰将家,我得跟过去瞧瞧。”
桃琴说这话时有点慌,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没说好,但宋恭此时已经被她口中“证物”两个字怔住。
物证?什么证物?
宋恭感觉不妙,脑海猛地闪过刚才琴姨娘出来时将什么东西交给了一个下人……那难不成是二爷落下的?
“我先去忙了。”桃琴不知道姑娘为什么非要她这般说,怕露馅,说完便赶紧匆匆离去。
她出了府后,用金镯子从外面找来了两个人,让他们跟上之前琴姨娘派出府的人,盯紧了手里绢帕包裹的东西,途中若发生什么,也要仔细说清楚。
等那两人去了一个多时辰后回来,便交代了桃琴吩咐的事。
桃琴听后脸色有些奇怪,遣散他们二人后,立即回了林枫苑禀报。
此时卢蓉还等在屋里,她神思绷紧着,似乎在等待那个想要确认的答案。
桃琴一进来,便对卢蓉道:“姑娘,你真是神了,那东西真没有顺利送到丰将药楼,中途有个乞丐撞了巧儿,东西就掉在了地上,好在我派去的人跟着,他们拾了起来,交还给了巧儿。”
卢蓉全身的血液一滞:“乞丐?没有旁的人?”
桃琴想了想,摇头回答:“没有,我派去的人一直盯着,就是一个乞丐。”
卢蓉手掌握紧,慢慢又松开,有些疑惑、迷茫,难道没有引出人来?
“你之前去二爷那是同谁说了这事?”
桃琴道:“是宋护卫,我出去时正好碰见了他,便说了这事。”
宋恭?宋恭是谢卿白的心腹,如果是谢卿白对丰将旻下的手,宋恭应当会知情。
她皱眉沉思,宋恭是真不知情,又或是他猜到了什么,所以使了乞丐查看了“物证”。可这都只是她的判断,到底是不是谢卿白所为,又或是那乞丐只是个意外,她暂且也无从知晓,只能后续慢慢调查。
原本这一计,也只是试探而已。
边上的桃琴见卢蓉皱着眉也不说话,以为是自己事情没办好:“姑娘……”
卢蓉听见她说话,重新回过神来,安慰了她道:“今日之事你不要同任何人说起,就当我没有让你做这些。”
“是。”
“丧服从外面买来了吗?”
“在这里,姑娘。”
“替我穿上吧。”
***
宋恭从外面回来,已是傍晚。
他步履匆匆,快速拐进了院子,抬头看到书房的烛火已经亮起,谢卿白已经等在了里面。
院里的蝉鸣此起彼伏,衬得周围分外安静,这样的安静却叫人心里发慌,宋恭想到自己晚了一步没有接回娇蓉蓉,竟然没有了靠近的勇气。
他在书房外等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后,抬步踏上台阶:“二爷。”
“进来。”屋子里头传出声音,清冷且没多少情绪的嗓音,更令他头皮发麻。
宋恭进了书房,看见谢卿白正立在桌前,他抬手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字,见他进来了,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如何?将人带过去了吗?”
宋恭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立即跪下:“二爷,是我办事不力!我赶去赤水镇时,娇姑娘已……已被公爷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