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繁星满天。
太医们鱼贯而入地进入永乐宫,萧怀煜一言不发地守在外殿。
期间皇后带着淑贵妃一同过来了。
并且禀告说,代欢果真如陛下所料,欲在侍寝时行刺杀之事。
她带禁军围了紫宸宫,直接将人当场拿下,并且还搜到了物证,眼下已经将人送到掖庭狱审问了。
萧怀煜听后,只是轻点了下头。
他早在宴会上就猜出了代欢的心思,索性就将计就计,将这个任务交给了皇后。
一时间,大殿内安静极了。
郭迁还在一旁跪着,等候着发落。
淳贵妃今夜遇害,他难辞其咎。
陛下命他跟着淳贵妃,可他也没有想到迷晕淳贵妃的会是湘王妃,这其中还有一名举足轻重的卧底。
他不敢轻举妄动,又见湘王妃好像并无恶意,所以便火速回来禀了陛下。
可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仅仅是离开了一会儿功夫,竟生出如此变故。
若淳贵妃腹中的皇嗣没有保住,那他项上的人头怕也是留不过今夜了。
“陛下,臣失职,甘愿受罚。”
郭迁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郑重道。
“拖下去,杖责五十。”
萧怀煜没有看他,冰冷的眸子没有焦点地望向前方。
他表面上看似沉稳冷静,实则内心痛苦又焦虑。
时间还在悄然流逝着,每一秒都狠狠地剜过他的内心,每一秒都无比得漫长,难熬。
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们终于出来了。
萧怀煜的眸子瞬间便有了焦点,赶紧上前问道:
“如何?”
“回陛下的话,臣等已经竭尽全力了,淳贵妃是保住了,可皇嗣却没能保住,还望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一群太医便立马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各个都是胆战心惊的。
萧怀煜皱着眉头,轻阖上双眼,双手狠狠地攥紧,手上青筋暴起。
即使是隔着一段距离,众人还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陛下身上那凌冽的杀意。
出乎意料的是,陛下这次并没有发怒,沉默了片刻后,只是沉声问了一句话。
“淳贵妃醒了吗?”
“还没有。”
为首的那位太医已经汗流浃背了,淳贵妃的胎只有近三个月,只能说是稍稍稳了些,可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
如今能保住淳贵妃,他们真的是已经尽力了,总不至于还要被杖责吧。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察觉到萧怀煜并没有想要迁怒于太医们的意思,皇后及时站了出来。
他们也不过是尽人事,又何必留他们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呢。
“暮雪,你们也别哭了,跟着太医们去太医院抓些药来熬着。”
“言秋,你去告诉内务府,送些上好的补品到永乐宫,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也都紧着永乐宫的先来,好让淳贵妃好好将养着身子。”
“是,奴婢告退。”
有条不紊地吩咐完众人后,皇后还不忘劝了萧怀煜几句。
孩子什么的,以后都会再有的。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照顾好淳妹妹的情绪,万不可让她伤了心。
萧怀煜没有言语,而是径直走入了内殿。
内殿里灯火通明,暖亮的光线填满了整间屋子。
他望着床上的人儿,安详,美好,苍白的小脸上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还好,还好她没事。
若是这次没能保得住她……
他不敢想,他连想都不敢想若是真的失去了她,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害怕过了,害怕一个人会抛弃他。
害怕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她的痕迹,就只是这么想一想,他都接受不了,只觉得心抽痛的厉害。
他平生里最痛恨的男人便是他的父皇,那个既不是个好夫君,也不是个好父亲的男人。
他曾立过誓,此生都不会如他的父皇那般。
可他如今却觉得自己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模样,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见自己的妻子,也保护不住自己的孩子。
萧怀煜攥紧了她白皙的玉手,俯身将额头贴过去,然后拼命抑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好恨,恨这皇位,更恨自己的无能与无用。
“阿煜……”
“我在。” 萧怀煜抬起头来,磁性的声音染了些哭意应道。
林柚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如画般的眉眼,甚至好看。
就是那双凤眸红红的,还带着些失意,本该长而翘的睫毛,此刻也是湿哒哒的。
“阿煜,你怎么哭了?” 她哑着声音问道。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执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眉目认真道。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帮他擦着眼泪,描着他的眉眼笑道:
“怎么会呢,你这么好看。”
你这么好看,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好。” 他喉咙酸涩,轻声应着。
“阿煜……”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他,却在手覆上了平坦的小腹后,笑容瞬间僵在了嘴角。
意识到什么后,她看着他,求证似的问道:
“孩子没了,是吗?”
那双眼睛里七分失落,三分渴求,可他却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回答她,怕她失落,更怕她空欢喜。
“是不是?孩子是不是没了?”
见他不说话,林柚那一颗存着侥幸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声音中染上了哭腔。
“是。” 他深吸一口气道。
那双狐狸眼中蓄着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
他抬起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着眼泪,一举一动间全是小心翼翼。
他的眉眼间布满了心疼,一颗心更是揪着得疼,疼得他几近窒息。
林柚不嚷也不闹,只是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
看着她这般样子,萧怀煜倒是更希望她能大哭大闹一场,至少情绪发泄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帮她承受这些痛苦,心里上的也好,身体上的也罢。
他真的舍不得她受任何委屈。
“罢了,可能是没有缘分吧。”
宫里的孩子本来就很难出生,即使是出生了,也很难养大。
有时候不生下来,反而是好的。
她默默安慰着自己,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平静下来后,脑海中记忆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抬手攥住萧怀煜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李倾辞呢?”
李倾辞把她害成这般模样,若是李倾辞没事,那她自然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李倾辞?”
“就是那个假的湘王妃。”
这么说萧怀煜倒是想起来了,她昏迷前确实是跟自己说了句,王妃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