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场宫变,史书不敢写,坊间不敢传。
以至于本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十年过去,竟路人皆不提。
雪娘哪里会知道?
她缓缓摇头,心里有些惊疑,肖元起这是要跟她分享宫廷秘史?
“当年先皇病重,景王逼宫,父皇以救驾名义闯宫,杀了景王,气死先皇。”
齐王低声说道,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在说门口几只雀儿打架一般平淡。
“对了,先皇就是我爷爷。”
他看着雪娘一脸惊悚的样儿,补充道。
“你知道是谁杀的景王吗?”
雪娘还是摇头。
“洛侯爷,就是洛子清的祖父。要不然,你以为他一个乡下来的小子,能进宫给太子做伴习?”
齐王提起洛子清,就撇嘴。
明明心里特别欣赏人家,只恨不能跟他做至交好友,嘴上却鄙视了他十年。
雪娘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齐王似乎逗她逗起劲儿了,把脸伸过来,越靠越近。
雪娘惊疑不定,已经在思考,是不是该抬手抽他一耳光,竟然这样唐突自己。
齐王几乎贴近她的耳边,突然用气声说:
“你知道赵阁老是我舅舅吧?”
雪娘轻轻点头。
“他想让我效仿父皇,做他当年做过的事情。”
齐王用气声很快地说完这句话,抽身退回去,靠在软椅上,悠闲地翘着腿,从盘子里揪了一颗果子,扔到嘴里。
雪娘欲哭无泪,这种事情是能随便跟她说的吗?
知道这种秘辛是要杀头的啊!
万一哪天肖元起回过神来,要杀她灭口怎么办?
他该不会是用这种办法,逼她入齐王府,做侧妃吧?
雪娘一脸惊疑不定,还带着点激怒。
齐王吃着果子,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说:
“你放心,我没打算那么干。”
这回不用气声了。
“赵启坤那个老匹夫,母妃从我出生起,就告诉我,他不是个好东西,以后长大了,赵启坤让我往东,必须得往西。”
齐王语气里甚至有点愤懑。
雪娘不知道,贵妃竟然对赵家如此不满,她不好多问,只低下头,装做若无其事地写医案。
“你今天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一会儿,她才说。
“行吧,我说你真不愿意做我侧妃?等洛子清回来了,他肯定会搞事情的,你烦不烦?”
齐王认真问道。
雪娘轻笑一声。
“你想多了,洛子清那个人,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雪娘印象里,洛子清是那般傲娇寡情的一个人,居高临下地,恩赐一般地要让她做妾。
谁知被她挤兑着和离,紧接着遁逃,还不知道他心里有多不自在呢!
肯定恼羞成怒。
不过时隔一年,他就算再恼怒,也过去了吧?大概是,话都不屑与自己说一句。
“你多虑了,洛子清不会来找我的。”雪娘不以为意地对齐王说。
齐王怪异地看她一眼。
罗雪娘是真不了解男人,也不太了解洛子清啊!
“行吧,你不与我做侧妃也好,要真做了侧妃,我恐怕连你这唯一的朋友都没了,现在这样,还能与你有点真心,求个天长地久。”
齐王想想自家院里那些女人,忍不住抖了几抖。都是什么魍魉,不知道有多少张脸孔。
要是雪娘也变成那样,齐王简直不敢想。
不做侧妃就不做吧。
“那你可记着,洛子清回来了,无论如何都别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他叮嘱道。
雪娘倒是奇了,齐王为何如此在意?难道他是喜欢自己,妒忌洛子清?不太像。
齐王也解释不了。这事怎么解释?
说她只要跟洛子清搅在一起,赵阁老就会咬着她来搞洛家?
肯定不能这么说。
“反正你记着,你要是跟洛子清在一起,没好事,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千万别搭理他,记住了吗?”
雪娘无所谓地点头,反正本来也没打算搭理他。
再说了,人家也不稀罕她搭理,最多鼻子里哼一声。
不知所谓。她想到洛子清板着脸说这四个字的模样。
突然有点想笑。
也不知自己当初为何就那般鬼迷心窍。
齐王起身,挥挥袖子,“走啦,好朋友,改日再来看你!”
雪娘也不起身送他,挥挥手,走吧走吧,妖孽!
次日休沐,雪娘按惯例去街市见灵儿。
拿了一张单子让吉祥如意去采购,她自行上茶楼喝茶。
表哥走之前,把灵儿安排在茶馆做侍应,雪娘十天半个月去一回,喝喝茶,问问表哥的消息。
也与灵儿说好,若是有急事,就拎一篮新鲜果子,到学府街她宅子门口叫卖。
这日雪娘一到茶馆,灵儿便过来上茶,悄悄说:
“大小姐,少爷他们回来了!”
她哥向林子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灵儿满脸欣喜。
“真的吗?哪天回来的?他们带了什么货回来?”
雪娘自然高兴,她算着也就这几天。
“昨天刚进京,都是皮子,还有草原上的犀牛角,宝石。”
灵儿眉飞色舞。
哥哥给她带了一对绛纹石的耳珠子,今日正挂着呢,晃了晃脑袋,就想引着大小姐看。
雪娘见她活泼可爱,笑着夸了几句:
“灵儿今日正好看!这耳珠子,玲珑剔透,倒应了你名字,很是灵动。”
灵儿脸红了,忙问道:
“大小姐,少爷问,能不能到茶馆与你相见?他有许多事要告知与您,还带了一位老伯来,说是姓曾。”
雪娘手一抖,茶杯斜了,水泼了一桌子。
灵儿赶紧抽出布巾子来擦。
“你说什么,老伯姓曾?”她颤抖着声音问。
灵儿点头,少见大小姐如此激动,可见那位曾老伯不是普通人了。
雪娘站起身,在茶室转了两个圈,告诉灵儿:
“你转告大少爷,明日便去东城瓦舍,摆摊卖皮子,我会过去挑选,让少爷一定把曾老伯带上,到时再以谈价的名义,上茶楼细谈。”
翌日一大早,雪娘便去了东城瓦舍。
瓦舍是个热闹场所,类似于现代的商圈,有酒楼,有戏园子,也有商铺。
还有露天耍杂耍的,摆摊卖货的。
有些南来北往的行商,不愿意将手中的好货贱卖给商户,便会到这里交几个钱的摊位费,摆摊卖给过路的客人。
李广霖他们自然一开市就来了,占了个好位置。
雪娘刚进瓦舍,便看见他们,她故意在周边逛了好几个摊位,才慢悠悠走过去。
曾老伯站在旁边,花白头发,身姿挺拔,笑眯眯地看着雪娘,不言不语。
雪娘眼泪出来了,强忍着没有相认,翻了翻摊子上的皮货,与李广霖对答了几句,便约着去茶楼详谈价格。
雪娘先去要了个雅间,等曾老伯随着表哥向叔他们进来,她便起身,冲着曾老伯跪下。
曾老伯弯身要扶她起来,雪娘却固执地磕了头。
当年是曾老伯收留了许家三口。也是他,带着曾广平放火烧马场,让雪娘得以逃过成翔的魔爪。
三个响头后,雪娘才起身说:
“当初蒙老伯大恩,雪娘无以为报,今日若是不磕头,祖父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
表哥和向叔并不知道,曾家对雪娘竟有如此大恩。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庆幸。幸好秉持着厚道待人的原则,一路对曾老伯礼遇有加。
雪娘问了问曾广平如今的情况,得知他去了云州投军,
这几个月洛将军带兵抵御匈奴,曾广平立了功,升为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