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听高嬷嬷讲过高门大户的规矩,女主人身子不方便伺候时,要安排通房姨娘服侍夫君。
她在侯府被冷落了四个多月,自然也听说了那些闲言碎语。
月婵原是大夫人给二爷预备的通房丫鬟。
在雪娘嫁进来之前,清影院和乾坤阁,她俨然就是半个主子,管着上下十几二十号人,说一不二。
只是不知为何,月婵入乾坤阁也有三四年了,二爷一直未曾收用她。
洛子清不由得从书本上移开视线,瞥了眼雪娘。
难得听她竟提起月婵,语气里还略有些委屈与不安。
洛子清眼神清冷地看了雪娘一瞬,垂下眼帘,淡淡地说:
“月婵她……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又过了一会,他伸手拿起案几上雪娘做的香囊,把腰上旧的那个换了下来。
雪娘脸色瞬间亮了,唇边绽放一朵小花,轻快地说:
“香囊里的香料是妾身亲手配的,有防虫醒脑的功效,夫君若是出去应酬,饮了酒难受,嗅一嗅也可以缓解的。”
洛子清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雪娘咬了咬嘴唇又道:
“天眼看着寒了,妾身挑了些厚实的细棉布,与夫君做几套里衣,行吗?”
她留意到,二爷穿的里衣都是绸布做成。
绸布里衣夏日穿丝滑凉快,天冷了却不太合适。
还得是松江细棉布做的里衣,又吸汗,又保暖,还绵软。
不知道是京城大户人家的习惯,还是月婵不懂松江细布的好处。
绸布看着贵重,其实不如细棉布。
雪娘虽然不通诗文,也不懂大户人家过日子的规矩礼仪,但布料刺绣这些,她毕竟是李家后人,懂得比一般人都透彻些。
真正上好的细棉布,一匹能抵好几匹绸。
洛子清心不在焉地说:“你愿意做便做吧。”
雪娘无意中轻咬嘴唇的动作,让他心里腾地起了火。
放下书本,拦腰抱起她进了床榻间。
雪娘吓了一跳,两腿忍不住噔几下,啪嗒掉下两只绣花鞋。
被二爷捉住两只纤细玉足,好一顿欺负。
……
雪娘要给二爷做里衣,便去请大夫人示下,想去玉绣坊买上好的松江三棱布。
徐氏听说雪娘要出门,老大不高兴。
子清可是特意叮嘱了,别随意让雪娘出门。
若是一定要出去,也要派府兵跟着,并告知他。
直到雪娘说是去买细棉布,给二郎做里衣,徐氏脸色才好了些,叮嘱说:
“带着府兵出门,别耽搁,买了就回来。”
雪娘买三棱布是真,也想去玉绣坊再探探李家人的消息。
为了不走露消息,她连吉祥如意都没带,只让江婶子陪着。
到了玉绣坊,店主知道是护国侯府的二奶奶,点头哈腰地迎着领到雅间。
又把店里上好的松江棉布都拿出来,供雪娘挑选。
雪娘一边选,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听说你们玉绣坊有好几种独门技法,只有上年纪的绣娘才懂,我想订做一架屏风,不知店东能否引荐个老练些的绣娘?”
掌柜看了看二奶奶神色,不觉有异,便道:
“那自然是可以的,二奶奶宽坐,小人去喊绣娘来,具体做什么款式,绣什么花样,您随便吩咐。”
雪娘点头,随意翻捡着手下的棉布卷,挑出适合二爷的颜色,让小二仔细包好放到一边。
洛子清身形修长,特别适合穿淡色衣衫,月白,竹青,天青,烟雨色,各选了一匹。
江婶子忍不住说:“二奶奶也给自己挑一些吧,这么多,二爷哪穿得了啊。”
雪娘笑一笑,“我也做,跟二爷做一样颜色的。”
想着心里就好欢喜,月白色的,坠同心结的盘扣。
竹青色,用淡金色线绣云纹。
烟雨色,她的配上淡紫色百合花,二爷的绣深灰色祥云。
一套一套里衣的模样,都在她脑海里。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位绣娘,看着和江婶子年纪差不多。
因为一直在绣坊里娇养着,显得脸嫩些。
一双手纤细修长,只从手指头便能看得出,是长期拿绣针的手,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老茧。
绣娘躬身行礼,柔声道:
“奴家林绣娘,听说二奶奶要做一架屏风,不知想做什么款式,绣何种花样?”
雪娘冲她一笑,温声细语地说道:
“不着急,我原是在青州,见过那么一架屏风,两面竟然是不一样的图案,一面是花团锦绣,另一面却是孔雀开屏。观之不俗,不知玉绣坊可能作出那种绣品来?”
林绣娘愣了一下,微微摇头道:“那是双面绣,如今已经失传了。”
她自然记得,双面绣是锦绣坊每代绣主才能掌握的绝技,一生作品不超过十件,且只传授给下一代绣主。
如今绣主已逝,生前也没来得及传授后人,双面绣技法,以及其他几种绝世绣技,都湮灭于当年那桩冤案中。
雪娘观她神色晦明难判,心知这位四十开外的林绣娘,必然是当年锦绣坊留下来的老人。
便试探着问道:
“林绣娘可知当年锦绣坊?我在青州时听说那架屏风是锦绣坊出品,一直心心念念,哪想到来了京城,反而没了指望……”
林绣娘倏地起身,连连摆手,神色慌张。
“二奶奶我不知道什么锦绣坊,您也别再打听了,那种屏风我们做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着便匆匆行了个礼,慌不及地开门出去。
雪娘与江婶子对了个眼色,江婶子微微摇头。
雪娘会意,看来这锦绣坊还真是个忌讳,不能多问。
雪娘让江婶子付了账,小二帮着将挑好的五匹布放到马车上,两人若无其事地离开玉绣坊。
半路又拐到吉庆斋,买了几盒刚出炉的点心,才回了侯府。
跟着雪娘马车的人转身去了齐王府。
“你说她打听双面绣和锦绣坊?”
齐王心下诧异,这罗雪娘不是个孤女吗?难不成她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罗雪娘生于北疆,年纪也就十七八岁,此前从未入过京城。
锦绣坊出事那年,她大概两三岁?按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据她自己所言,曾经在青州见过一架双面绣屏风,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有银子了,就想订做一架。”
江掌柜小心翼翼地回道。
齐王手里拿着着一根梅花络子,轻轻在掌心拍打着,若有所思。
络子上坠着一串细碎的小玉珠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江掌柜不敢抬头起身,一直弯着腰等齐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