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等红袍男子回答这个问题,楚秋先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此地的阵法与诸法殿一样,都可以混乱天地气机,使武夫不能撬动天地与人交手。但除此之外的效果,就略微有所不同。”
“诸法殿的阵法,能够配合他那身诡异的真气修为,隔绝武夫感官,放大本性。这洞元殿的阵法,恐怕就是方才那种能够将人凭空变没的手段了。”
等到楚秋说完,范不移思索半晌,点头说道:“这个推断也有道理,而且就像诸法殿的阵法一样,洞元殿的阵法所能影响的范围,似乎也不只局限于这座地宫。至少,你用那所谓的路引带我们进入洞元殿时,也许在旁人看来,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倘若真是如此,洞元殿的阵法,也许就是能让人缩地挪移?”
可当范不移看到楚秋向自己投来一道难以言明的目光时,他便有些奇怪道:“为何这么看我?”
“你真该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楚秋轻叹一声,“缩地挪移?你觉得像话么?”
“四品神通就能踏空而行,三品无量甚至可以御风千里,高品武夫所能做到的事,本就不像话。”范不移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后,又仔细想了想,无奈地承认道:“不过,缩地挪移似乎确实有点过分了。”
如果能用阵法做到缩地挪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谓是比驾驭天地之力御空飞行更加恐怖的手段。
对于高品武夫来说,一日万里也丝毫不在话下,这并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
但在眨眼之间跨过不知多远的距离,这就有些过于玄妙了。
任何能做到这种事的势力,甚至都有短时间内横扫三座天下的力量。
进退有度,来去自如,简直是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我又不是洞元殿的殿主,哪里会知道这阵法的奥秘?”而红袍男子却是有些不耐道:“洞元不是诸法那种疯子,他也不需要来者的武学,非但不会害死他们,反而还会保着他们。”
楚秋眯眼道:“那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天赋。”
红袍男子冷哼一声,“诸法代表的是贪婪,洞元代表的就是痴愚,所以诸法将万千武学融于一身,洞元却只需要惊才绝艳的天赋,为他看破邪惑的真意。”
“就如你要救的人一样,你们剩下的同伴,都是被洞元看中的‘白衣居士’。”
“你这话就有点伤人了。”范不移摇头道:“论天赋,我与夜主难道不是此行之最?为何我们两人没被选中?”
他倒不是真的介意这件事。
只是按照红袍男子的说法,洞元看重来者天赋,那就更应该选中自己或是楚秋。
为何会选中聂渺跟胥紫山?
“天赋是一回事,实力又是一回事。”红袍男子淡淡说着,一根破旧红线从楚秋的衣领里钻了出来,上头挂着的眼球转向那把伏魔刀,又看了看楚秋,“看看你们两个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洞元为何要选你们?”
范不移似乎没想到答案似乎会是这个,反而更为疑惑道:“洞元殿的殿主难道还不如诸法?”
“一殿之主的实力,肯定都是三品。如果正面交手,洞元不会畏惧,但他这里又不是诸法殿,就算他打得过你们,那么多白衣居士和门人弟子又该怎么办?”
红袍男子道:“反正能被洞元选中,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运气好,还能在七返九还那里挂个名,凭空多出一条命来,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
听到红袍男子又‘吐露’出一个陌生的词语,范不移正要再问,结果就见楚秋忽然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范不移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
他的脸色一动:“天地之力?”
为了确定自己没有错判,他朝前方的洞口走去,感受到那股‘天地暗流’,忍不住道:“这里怎么会有人撬动天地之力?”
被阵法所混乱的天地气机几乎一视同仁,不管四品还是三品,都没办法使出半点超出真气修为的本事。
范不移才刚适应这种感受没多久,结果前方就传来天地之力碰撞的气息。
这令他眉头紧皱,刚要与楚秋商讨对策,结果就感觉自己身边卷过了一道烈风。
楚秋已经长驱直入,从那洞口冲上了第五层地宫。
“真是个急性子!”范不移一脸无奈,提起伏魔刀纵身直追。
待两人来到第五层的地宫,混乱的气浪迎面吹来,那些散落的清辉照亮四周,只见此地放眼皆是一片狼藉。
视线尽头,有两道身影飞速闪动着撞向彼此。
每一次交手碰撞,都会激起一股不强不弱的天地之力。
放在外界,范不移随手都能撬起一片远远超过他们的天地巨浪,但在这洞元殿内,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天地之力,都有可能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
“这两人……”
范不移心下一沉,正在打量那交手的二人时,却听红袍男子忽然有些紧张道:“洞元殿还真是豁出去了,连道兵都敢放出来?”
“小子,快趁那老疯子拖住道兵,赶紧去更上一层!”
“你慌什么?这道兵是你朋友?”
楚秋冷声说完,抬手掀起剑匣,手掌一抹,无咎剑、百年刀齐齐出鞘!
“要帮忙?打哪个?”
范不移也换作反手握刀的姿势,正扭头朝楚秋看去,就发现楚秋的身影已经直接化成一道残影,纵身扑向那正在交手的两人。
百年刀被气机牵引,凌空便是斩出了一道刺目刀光!
还没等刀光落下,一只青筋暴起的巨大手掌呼扇拍来,哗啦一声将刀光按住,那丈高的身躯被这股巨力牵引得踉跄几步。
原本还有几分轻视之心的老者眼神一凛,忍不住瞥了眼楚秋,龇牙咧嘴道:“哪儿来的小崽子,滚一边去!别碍老子的事!”
楚秋手臂一挥,百年刀与无咎剑绕身飞旋,随即分化成两道匹练光华,各自运使着相同的招数。
天刑剑谱的无形剑气陡然爆开,笼罩了对面那手持血红斗笠的道兵!
道兵扬起全无表情的一张脸,将斗笠挥舞起来,密集如雨的剑气尽数被他挡下,手掌一转,竟是回敬出相同的招式。
同样的无形剑气化成洪流,直奔楚秋而来。
这种模仿他人武学的能力,让楚秋想到了魔门的‘空无功’,念头转动之间,一记大雪龙拳冲开剑气浪潮。
霜冷真气形成的白雾自他为中心源源不断地散开,骤然而来的冷意令那身形膨胀得极为庞大的老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此刻他身上只挂着几条脏兮兮的破布,脚底的草鞋都被撑裂,几乎算是一丝不挂,当即有些不满道:“你小子动手归动手,别用这种招式,老子可什么都没穿!”
楚秋却是理都不理他,目光不停打量着对面那具道兵,短短片刻,已经看出了几分端倪。
“除了被这老东西吞进腹中那一丝,他手里的斗笠就是天地之力的源头。”
楚秋伸手握住无咎剑,头也不回道:“下了那斗笠,我要活口。”
范不移立刻就明白了楚秋的意思,点头道:“我拦住他,动手。”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令老者眉头深锁,暗骂这两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崽子还真是碍事!
“洞元殿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听老子的,先杀道兵!”
话音未落,他便仗着自己身体庞大,开始在这儿横冲直撞。
手持斗笠的道兵木然的眼神观察着三人,身法犹如鬼魅一般,在三人之间穿梭起来。
老者一心只想搞死这具道兵,楚秋却是另有想法,范不移自然与楚秋站在同一立场,于是乎,三人联起手来的效果,反而更像是互相妨碍。
别说是默契,才过数招就已经快要自行斗起来了。
在这过程当中,道兵那双眼睛始终盯着楚秋,哪怕硬接老者与伏魔刀的攻击,都不敢被楚秋沾上。
“他看出我修炼了灭字卷,这是在防着我呢。”
“不过,对付天地之力,也未必需要灭字卷。”
楚秋心念一转,戴在脸上的木制面具瞬间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那道兵咬去!
虽然双方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木制面具隔空撕咬,同样也影响到了道兵手里的斗笠。
原本飞速旋转的黑色文字竟是淡化了几分,浑圆一体的黑线像是被硬生生咬缺了一块儿,变得没那么自然。
看到这一幕,老者目放精光,陡然大吼道:“小崽子好手段!再来一口!”
他二话不说,身先士卒地冲了过去,一巴掌就将道兵扣在地面。
道兵试图举起斗笠与之对抗,可失去了部分黑线的影响也在此刻爆发出来。
原本能够随意调用的天地之力,这会儿却是变得极其混乱,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
或者说是超出了斗笠的掌控。
原本在这天地气机混乱的地宫当中,有这斗笠相助,道兵完全能够发挥出不输三品武夫的实力。可现在斗笠失去了部分神异,双方的差距一下就被凸显出来。
老者将那道兵抓起来,正要如法炮制,双手给他搓成一个肉球。
结果他的手腕忽地传来一道金铁交鸣声,半边身体都被带动着歪倒,一下子就抓不住道兵,松开了手掌。
呼!
楚秋提着那道兵纵身而去,手起刀落,将他抓着那斗笠的手臂齐根斩断。
鲜血喷涌的瞬间,范不移同样踏步疾行,在那老者赶到之前一掌打出。
与老者那犹如蒲扇般的大手硬碰一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挥手散去附着的残留清辉,范不移看了眼自己掌心的血痕,摇头说道:“老前辈先别急着动手,我们的同伴被洞元殿给带走了,待我问上几句话你再杀他也不迟。”
就在范不移开口之时,只听砰的一声,楚秋用刀背斩在道兵头顶,几乎一刀将他劈进地里。
范不移余光扫过这一幕,眼皮微跳,接着就道:“你也看得出来,我这位朋友脾气不太好,性子有些急躁……”
“少他娘的跟老子废话!”
老者打断了范不移,跨步上前道:“这道兵连人都不是,你们还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话来?给老子让开!”
他探手就抓向那具道兵。
可手才伸出一半,就硬是停在了那里。
“老东西,好话说尽,你非是给脸不要?”楚秋擒着老者的手腕,“那就再打一场?”
老者那通红的双眼盯着楚秋,用力拔了两下,结果发现这家伙的力道远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不禁狞笑道:“专修外练的四品?还真是稀奇了。”
他只当眼前这戴着面具的家伙专注于外练,将肉身锤炼至极限,倒也没有多过在意,缓缓撤去力道表示自己愿意配合,开口说道:“既然你想找一具尸体问话,那就问吧,老子不拦着。”
楚秋松开手掌,一脚将那几乎嵌在地面的道兵踢飞出去,看到那道兵此刻还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并不急着对他出手,而是捡起那顶血红斗笠。
斗笠的质地坚硬,应该是某种特殊的石头。
上面的纹路用阴刻技巧雕刻而成,入手分量不轻。
真正吸引到楚秋目光的,却是那些停止转动的黑色文字。
“夜主发现了什么?”见楚秋凝视着那些文字,范不移好奇地探过头来,想要仔细看看斗笠上的字符。
可还没等范不移看个真切,那摇晃着站起身的道兵突然诡异地抽搐起来。
他的肢体抖动歪曲,破损的道袍‘撕拉’一声裂开,手臂竟是变成了怪异的肉翼。
关节处脱落出浅红色的薄膜与粘液,巨大肉翼斜向举起,令得道兵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另一边歪去。
砰!
折起的肉翼支出一节如同刀刃般的苍白骨刺,瞬间撑住了他的身体。
随着楚秋与范不移抬起目光望了过去,道兵的另一条断臂也像是失去骨头一般甩动起来!
破碎的血肉四处飞溅,从中坠出一条诡异的触须。
如蛇躯似得盘缩在他的身边。
那道兵一手肉翼,一手触须,不协调的五官再次扭曲起来,头颅颤动半晌,忽然将嘴巴张到极致,对着前方的三人发出一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尖啸!
他的嘴巴似乎被某种东西给封住,此刻突然张开,就连双唇都被硬生生撕掉。
鲜血顺着下巴肆意流淌,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