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留秦悠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黑逡逡的海面。暗色的翻涌的海水下彷佛藏着择人而噬的巨兽,天很阴,苍苍茫茫看不到一丝亮光。
海风很大,吹得秦悠有些发抖,单薄的衣裳更是如同虚设。他的身子已经被吹得麻木了,可他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秦悠!”他听见有人喊他,回过头,看见医生挺拔的身影,白色的研究服彷佛能在夜色中发光,一下子把他的眼睛灼痛了。
秦悠单手捂住了眼。他一手撑着身下礁石想向下跳,还未动作已经被男人两手抱进怀里。冰凉的身子贴上医生原本体温略低的身体,竟觉得分外温暖。
男人低头,把自己的脸挨上他同样冻得冰凉的脸,低声抱怨:“这么凉。”
秦悠小声叫他:“夏沉……夏……”微弱的呼声,听起来竟有几分像小动物的呜咽。
医生把他搂紧了几分,应道:“恩。”随后又拍了拍他,沉声道:“我在。”
夏沉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模样,秦悠把自己缩成一团团在大礁石上,听见自己的声音就转过头看着自己,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藏着倒映在海面上的星辉。
终于把人抱到了怀里,一股寒凉之气袭来,医生解开了外面一层研究服把他塞进来,吓唬他:“以后再敢这么在外面呆着,就不让你出来了。”
秦悠从他胸前抬起头,无声控诉地看着他。
医生又一脸平静地顺毛:“晚上煲了羊肉汤。”
“哦。”秦悠老实了。
“明天想吃什么?”医生问。
“什么都想吃。”秦悠说,“我觉得我可以吃下一头牛一头羊一头猪三条鱼……”
医生最近已经很习惯他这么说了,应了一声道:“说最想吃的。”
“你。”
“恩?”医生一愣,随即脚下快了几分,淡定道,“先吃饭再说。”
他们又路过了不隔音的走廊。
红被迫旁听觉得十分悲愤,熟练地从袖子里掏出上书“fff”的三指宽绷带绑在头顶,小声哭诉:“好想把秀恩爱的赶出去。”
九号说:“难道不是烧死?”
红委屈:“不敢。”
“瞎狗眼哦。”晕说着默默捂住了耳朵,不过好奇怪啊,上一代老医生到死也是单身,怎么他们这代医生就这么荷尔蒙过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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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晚体力消耗很大,*劳累,但秦悠因为灰格那番话心里存着事,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想不明白一向对他有些疏离的灰格为什么要突然对他说这番话。杰、艾德。灰格……他们的人,他们的话渐渐形成了一道网,秦悠隐约摸到了些头绪,却始终找不到最关键的点。
医生察觉到他的不老实,箍住他不让他乱动,磨了磨牙轻轻咬在他肩头:“饿了吧,我叫你晚上多吃点饭你不吃,我又不管饱的。”
秦悠气死了,死命伸长胳膊够他的头,一巴掌呼他脑袋上:“还没折腾够,快睡觉。”
医生此时脾气分外好,把他两只爪子拢了拢都握在自己手里抓住:“好好好,一起睡。”
想了又想,把所有人筛过一遍,第二天秦悠决定约晕出来。
晕与他距离两米远,隔空喊话。
秦悠说:“大哥你不能站近点儿吗?”
晕说:“不敢。”
以前他只是名字和秦悠有相近之处就被要求改名,再和医生家悠悠小宝贝站近了说话,仔细被医生掐死哦。
秦悠小声说:“我想知道任务人在一四七二到底是一种什么存在。”
晕听不清,走得近了些。他说:“怎么不直接问医生?医生不会瞒着你的。”
“我问不出口。”秦悠低着头,“对着他我问不出来。”
晕收敛了不正经的神色,“我知道,昨天灰格和你说了很多。”
“你应该看出来了,一四七二整体在做一个研究,当然我们都不知道这个研究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医生自己清楚。十三任务人表面上只是单纯的完成一些困难的委托任务来换取利益,其实这只是一种对我们在外界的行动的掩饰,我们最重要的职责是帮助医生获取他实验需要的各种资源,联系运作一四七二异常庞大的资金技术链条。”
“一四七二用两个最主要的科技黑箱控制这一切,一个是五百米溶解,限制了任务人和所有实验体;另一个是控制医生的手段,抱歉我也不知道一个没有生命的实验该怎样控制一个有生命有意识的人一代代把它执行到底。这就是一四七二最诡异最难破解的地方,我们背后再没有其他操纵势力,但我们却都不受控制地必须终身为一个不知所谓的实验卖命,并把这项使命一代代传递下去,谁也不得自由。”
“你们觉得医生能改变这些?”秦悠问。
“是,如果如我们所想医生的技术已经超过了前代积累的技术,那么他的确有方法。”晕答道,笑了一下,“所以我才对你说这些。我觉得如果你始终什么都不知道,也太不公平了。”
“你是一个变数,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你不知道,医生为你打破了太多的规则,是你让我们看到,医生可以控制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多,他比我们有力得多。”
更重要的是,秦悠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事实——医生不是一个为此而生的毫无破绽的机器,他是一个人,有感情,有软肋,一个同样并非自愿做着这些实验的人。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该怎么选择,你自己决定。”晕拍拍秦悠的肩,“我也不是无所谓,我和灰格他们一样。这里的人,没有人不想离开。”
这次秦悠没等医生来找他,而是主动回地下基地去,慢慢梳理着这两天得到的消息。
这样就明白了。
灰格、晕他们想要利用他,更确切的,通过他利用医生,打破黑箱,解放一切。其实也不能算利用,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愿望,打破一四七二的束缚,回归自由。
一四七二,或者永远别来,或者永远别走,但如果一四七二本身都被毁掉了呢?
医生没有理由为他们毁掉一切,但如果算上秦悠呢?
秦悠不自觉地走到了医生的实验室里。
“砰”的一声,门被他合上,落锁。
医生站起,走过来,捧住他的脸:“悠悠,怎么了?”
“夏……”秦悠抬起头,主动凑过去吻他。
夏沉手上顿时一用力,把他搂得更紧了。
秦悠一只手挣脱开,伸向医生的颈口,一点点解开他的研究服。
医生颤了一下,却没有阻止。
他把他压倒在冰冷的实验台上。
现在是白天,在医生的实验室里,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的医生,就这样跟他一起沉沦。
一种恍如玷污神明般的病态的快感。
秦悠闭上眼睛,睫毛颤了颤,嘴角溢出一抹轻笑。
他的克制,他的无法克制,全部属于他。
他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