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56章文艺汇演

四丫刚走,县宣传部就找来,说要进行全县文艺汇演,恳请沈红莲的厂子也出节目参演,数量不限,自然被沈红莲拒绝。说她正一心一意搞农场,没时间和心情排练。

宣传部长再三恳求,说哪怕随便上台露个相就行。沈红莲被烦了十几分钟,只好答应试着排练一个。

这事确实让沈红莲很为难,这种时代所谓的文艺,除了清一色的歌功颂德表忠心,啥都没有。撇开事实说假话大话空话套话,不是沈红莲的风格,更不能昧着良心唱赞歌,连弘扬情爱都是低级趣味,还演了毛线啊。

几个老家伙却支持弄两个节目,能获奖的节目,一方面给厂里打知名度,一方面给厂里赚点政治资本,免得老被政府找麻烦。

沈红莲看闲得发慌的老家伙们挺热心,只得同意,但有两个条件,不能假大空,更不能歌功颂德。

前世在学写文之后,很多事沈红莲都不甚明白,比如干嘛要将一个所谓叛逃者和一个死了千年的儒家创始人捆绑在一起批。

文友这样解释,官方定性的叛逃者该批,这没啥好说的。儒家祸害了这个民族千年多,只教会了人隐忍、中庸、认命、权谋,却没有对生产力有任何提升,当然该批。既然都该批,何不一起批。

这貌似有理却不符合逻辑的狡辩,一度让沈红莲无言以对。文友笑道,立场至上导致群魔乱舞,理性思考和逻辑思维丧失殆尽,用不着,也不需要去追本溯源,听话才能保平安,能平安活着就谢天谢地了。

生命最重要的是繁衍,其他都是小事。

后来沈红莲看到了一个词叫卡夫卡式社会,在那种社会里,无论上层制定的规则多么荒谬离奇,多么不合逻辑不合理,都会有大部人毫不犹豫地执行,否则,马上就会付出代价。可执行了,也就暂时是安全的,以后也会付出代价。服从者为了暂时的安全,还会联合起来打压批判不执行者。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又心存侥幸,变得冷漠,怯懦,丧失良知。

沈红莲翻了翻手里的一叠手稿,是一出批判本镇搞资本主义的典型人物的话剧初稿,肯定也是镇上准备去县委参加文艺汇演的最好节目。由正规的油印稿件,端正的字体,可以看出镇宣传办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

歉意地将手稿还给镇宣传办主任,委婉地表示,政治节目我可不擅长,实在没能力修改,你还是让革委会领导看看吧。

主任很难过地摇头,给他们看了,可照他们提出的建议修改,台词就拗口得不行,演员总演不好,还容易错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红莲暗笑,她很清楚这个时代说错一句话的后果,哪怕是无心的,也会受到有力批判。

前世有个远房大爷,大字不识一个,只会跟着别人后面呼口号。把打倒江某清五个字少呼了中间一个,当场被抓起来当现行反革命批斗,关到劳改农场劳动了好几年。

这样的例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在镇上出现,会更加严重。沈红莲不禁感叹,闹革命也不容易啊,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主任见沈红莲坚持不予理会,终于原形毕露,听说沈三丫同志在老家也是镇革委会的领导,还被冤枉过搞资本主义,又是写过大书的高才生,对这种稿子的人和事应该了如指掌才对呀。

沈红莲淡笑着装无知少女,我没有被冤枉啊,我就是在搞资本主义呀。你们批判的这个人,不过是个二道贩子,几次加起来也没赚到十块钱,我赚的可比他多几万倍呢,你想怎么批判我呀?

主任没料到沈红莲会如此坦然地承认,反而被吓住了。尴尬地笑道,沈技工就会开玩笑。你办的厂子和农场都是国家的,怎么能说搞资本主义呢。

沈红莲呵呵两声,我不搞资本主义,哪来这么多钱办厂的。

主任不敢正视,看着手里的稿子说,你以前写文章赚的,向别人借的,还有整个家族的积蓄,钱财来路都很清楚,和资本主义不沾边的。

沈红莲大笑,这些说辞你信不?

主任也笑了,信啊,合情合理,证据确凿,为啥不信呢。

沈红莲哼了一声,转换话题,那个投机倒把犯被判了几年?

主任回,五年。

沈红莲问,都没赚到十块钱,你觉得合适么?

主任含糊地回,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有法律呢。

沈红莲逼问,这觉得这法律合理么?

主任说,上面制定的,有啥不合理的。

沈红莲笑笑,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改稿么?

主任再次尴尬,听说你们厂里也在排练节目,能不能给镇上也编一个。

沈红莲摇摇头,节目主要是那几个坏分子在搞,是为了治病救人,让他们改邪归正。

主任说,你直接开条件得了。

沈红莲笑道,我活得好好的,能有啥条件啊。硬要说不开心,也就上一次被敲诈的那两百块。那点钱是小事,可我家公公一直闷着一口气呢。唉,都是公社书记惹的祸,却让我们背锅,这卸磨杀驴的事做得真够绝的。

主任表示理解,那事儿本就怪不到你们头上,最后搞成那样,真是造孽。我听说你丈夫的堂叔正要求镇上清查那个公社书记呢,我这让宣传办写个批判稿推波助澜一下。

沈红莲笑道,那事儿涉及面比较广,不急在一时。这两天我看看几个老家伙排练的节目,分给你们一两个也不是不可以,回头我问问他们,答应了,会让人把稿子送给你们。

主任拱手笑道,那就先谢了。

沈红莲回礼,应该的,互相帮助,互相照顾嘛。

这阶段沈红莲和丈夫一心搞农场,确实很忙,加上对这种文艺汇演很排斥,也就没过问。主任的来访一是求助,二是警告,沈红莲不能不认真对待,能互相帮助更好。

几个老家伙编了好几个节目,有快板,三句半,小话剧,还有相声。虽说没有歌功颂德,只是赞美好人好事之类的,沈红莲看了依旧很不舒服,却也提不出任何意见。

记得有人说过,不敢表达社会的痛苦和恐惧,不能对威胁着道德和社会的危险发出警告,这样的文艺是不配称作文艺的。

唉。该怎样打擦边球呢?

考虑了老半天,沈红莲也没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最终决定用再做跨界文贼,拿五十年后的歌谱改词编歌舞,尽力避开政治话题,胡乱说一些模棱两可看是有道理又让人难以理解的词句。

沈红莲跟戏子夫妇学了简单的谱曲,编曲不行,盗曲绰绰有余,只花了半天时间,改了笑纳和缘分一道桥的词,编了两个歌舞节目,等四丫和李超英回来再商讨完善。主要是那首神曲,直接引用了首脑诗词。

红军不怕远征难,忘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谈爱恨,不能潦草,战鼓敲呀敲,用信任立下誓言我骄傲。这人生像一道桥,旌旗飘呀飘,你想走就请立马抽刀爱一笔勾销。谈爱恨不能潦草,红尘烧呀烧,以生死无愧证明谁重要。这人生像一道桥,故事瞧一瞧,走天涯,你我卸下战袍梦回长城谣。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沈红莲自己唱了几遍,感觉这乱炖还说得过去,暗叹老大对治国不咋地,对先进文明排斥不可取,甚至导致冤魂无数,且严重左右了未来统治者,使得文明艰难不前,退逾百年。前世到死都受其影响,其根本原因是老大确实文采斐然,千古难出其右,受到几辈人崇拜绝非偶然。

文友曾说,首脑的文采特别好,导致个人崇拜,对一个自古信封权贵的民族来说,不是好事,李煜就是明证。

不管怎样,改词也算符合时代特色,助镇宣传队拿个小奖肯定如囊中取物,也算是给镇政府面子。为此沈红莲很鄙视自己事权贵的嘴脸,真无奈呀,还是等四丫回来再议吧。

这次四丫出去了二十多天,不仅顺利采购了木材,还给老中医买回了一两百斤的稀罕药材,光人参灵芝鹿茸虎骨等就有四五十斤,看得沈红莲哭笑不得。

沈红莲根本不信这些所谓的补药有多大功效,只是不想打击老中医的积极性和神自信,毕竟,医疗资源严重匮乏的当下,中医确实算得上无二的弥补方法,这种状况五十年后都不会改变。

四丫同时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是江城的木材已很紧张,这次暗地打点了两三千才采购了三千多方,以后这条路很难走得通了,最好去云贵川那边采购。

沈红莲对此并不担心,毕竟这种生意不能多做,被查到难免有牢狱之灾。吩咐四丫和李超英上学后找找云贵川那里的同学,尽量开辟一条采购渠道。

和四丫李超英将两个歌舞编排了四五天,看看差不多了,才让两人去镇政府教宣传队的人排练。

李超英对那首神曲佩服得不行,说要推广到清大去,被四丫明令禁止,理由依然是作者还没发行,是沈红莲花了巨款买了一次公开使用权,泄露就会被追责,要吃官司的。

这个时期靠推荐上的大学生,绝大多数都没受过正规知识教育,最多认识几个字,会简单的算术。到校后良莠不齐,大部分都适应不了高强度高难度的知识灌输。一年后,大半都因为实在跟不上而放弃了学业,底子特别好的四丫几乎成了罕见的学霸,并经常给教授代课,代教各种知识课。

李超英和宿舍的其他两个女孩也跟着沾了光,在四丫的辅导下,都跟上了学业,因此,都对四丫唯命是从。

四丫不允许将歌曲扩散,李超英即便认定是沈红莲的原创,也不敢违背。何况,她对这个文武双全的嫂子早已奉若神灵,哪敢有半点逾越。

擅长吹牛的人没有吹的机会,憋死都有可能。性格外向的老中医,怎么可能憋得住不出手。给李家两个亲戚治疗的事很快被沈红莲发觉,气得她只能将气发泄到自己丈夫身上。

李书文让她不必担心,老无赖正被收拾呢,书记那个小人家里,也被他老爷子砸烂了。

沈红莲说,两百块钱而已,和他们那些人计较啥劲啊。

李书文摇摇头,这不是钱的事。敲诈到我们头上,李家可丢不起这人。

沈红莲苦笑道,那不叫敲诈,应该叫杀富济贫,和当年斗杀地主富农一样,是替天行道的大好事。

李书文说,这事你别管,随他们狗咬狗的折腾去。

沈红莲扶着大肚子说,别做得太过分,给孩子积点德吧。

话虽如此,沈红莲也知道很多事无法左右,只希望自己生育这段时间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算她已经知道李家人早就吩咐了门卫和亲友,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还是有点不放心,决定将顾鸿远调来,保护自己。

过了两三天,沈红莲担心的事发生了,厂大门口的哀嚎骚动足以说明事态已经恶化。

在沈红莲逼问下,婆婆只得告知,说那个老无赖上了吊,公社书记被撤职,刚被治好的父亲活活气死。

老无赖的妻儿肯定受到别有用心的蛊惑,认为这一切都是李家人搞的鬼,再次用沈红莲窝藏黑五类做把柄,试图继续敲诈。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错误再大,人一死,事情就会反转。沈红莲避无可避,只得面对。声明自己和老无赖是朋友,不会加害他。

既然是朋友,朋友有难就不可能袖手旁观,又给了两百块钱,才把人打发走。

看来,这群老家伙已经成了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暴雷。

得想法子尽快转移啊。

可眼下沈红莲正临产,也没合适的地方可去。只能破财消灾了。

又拿出一万多,让李家人帮着上下打点,只求安稳度过生育这段时间。

半个月后,顾鸿远在沈红莲命令下赶回和季小莲团聚,继续造人。

顾鸿远也带回了一个让人忧心的信息,就是塑料厂如果要大批量生产,投资将远超预期。

沈红莲明知道目前国内最先进的生产线也落后外国很多年,却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让技工多多去魔都大厂考察改进,放心大胆地试验并实施,尽力做到最好,不要考虑试错成本。并令沈红宝拒绝参与县委的先进评选和各种荣誉报道,不搞形式主义,不装门面,一心优化生产线。

厂子还没盈利,技术还不成熟,人力财力花在做表面文章上,不仅丢人现眼,简直就是笑话。

想到沈红宝耳根子软,吩咐了还不放心,干脆又让顾鸿远带妻儿回去辅助,努力建成最先进的生产体系。

人力成本低到无足轻重的当下,不大力推进技术,更待何时。

本想让顾鸿远将一群黑五类带走,没成想这些老家伙一个都不想离开,要誓死跟着沈红莲。

尤其老中医夫妇,说生第一胎危险系数大,必须在边上照应着,不然,到哪儿都不会安心。

不得不承认,老中医还真有一套,将沈红莲的身子调理得精神抖抖,比原先光彩亮丽了许多,于元旦前一天,在县城医院顺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使得接生医生都钦佩称奇。

钦佩的是沈红莲对怀孕生子这种生死关的平静态度,称奇的是经历那么大的苦痛却反过来安慰惊慌失措的丈夫,更没对生了男孩表现出一丝喜悦,反而一脸的嫌弃,认为子相随母,长大了肯定是个丑八怪。

老中医又一次差点气晕,三丫头,你对自己的长相有多大误解啊,厂里还有比你更好看的么。

沈红莲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很能耐么,有本事让我变得更好看点啊。

老中医赌气表示,我真有个方子可以变好看,不怕死的话,出了月子就给你用用。

沈红莲笑道,我愿意做小白鼠,为了好看,粉身碎骨也心甘,拼了。还有,明年还得让我生个双胞胎女儿。

老中医信誓旦旦地说,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抱着儿子不肯松手的李书文反对,别,生一个就行,双胞胎太辛苦了。

沈红莲眼一瞪,都在笑话我,不生个双胞胎女儿,死不瞑目。

沈疯子的大名再次远扬。

别人不知道的是,沈红莲前世将儿子养废了,认定教儿子这种事自己实在没任何天赋,怕重蹈覆辙。

县文艺汇演因农活和开挖河道一推再推,到腊月才下了正式通知,恰好四丫和李超英放了寒假,理所当然地参加了演出。

沈红莲还在坐月子,坚决不愿前往观看。说除了僵尸蹦就是疯狂嚎叫,看一窝子行尸走肉狂欢,反胃。

最兴奋的要数李超英,回到家依旧热情不减。二嫂,你根本想不到那段歌舞有多煽情,所有人都站起来欢呼雀跃,我感觉能得一等奖。

四丫颇不以为然,都在我三姐的意料之中,有啥好奇怪的。

戏子夫妇很是不满,三丫头有这么好的曲子,居然让给了镇上,让我们搞音乐的老脸都丢尽了。

四丫冷哼,三姐不想让你们出风头是为了保护你们,真傻。

作家小声问,听说汇演这两天县委派人在厂里调查,是真的么?

沈红莲点头,我猜是省委的。不出意外,明天就要找我了。

几个老家伙的脸色瞬间转阴,恐惧溢于言表。李超英却满不在乎地笑道,我们又没犯法,怕他个锤子。

四丫骂,幼稚。犯不犯法,还不是上面一句话的事,铁定是有吃饱撑的举报到省委了。都收拾好,随时准备撤离吧。

李超英惊得张大嘴巴,有——有这么严重么?

四丫很肯定,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县镇领导妥协,我们只能拍屁股走人。三姐在老家建的服装厂和木器厂,就是这么没的,早就习惯了。

李超英还是不甘心,几十万的投资啊。

四丫苦笑,这算啥。以前的地主富农资本家连命都保不住,能让三姐活着就不错了。

李超英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得去镇上找下几个亲戚,看谁敢动二嫂。

四丫鼻子一抽表示不屑,省委的调查组,镇级领导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沈红莲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枕头砸到四丫头上,别吓唬小姑子,事情没那么严重。真要想抓我,早就抓了。不过,也不能太乐观,尤其是你们几个老家伙,这几天尽量窝在屋里,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实在保不住你们,可别怨我。

四丫提醒,都赶紧将你们的所有手稿都搬到小车上去,我先运到姐夫家里。

沈红莲点头,这个必须马上做好,预防他们抄家。赶快行动吧。

一群人见事态严重,哪敢怠慢,呼啦啦跑了出去。哄孩子的婆婆也被吓得不轻,狐疑地问,三丫头,真不好么?

沈红莲摇头笑笑,没事。故意吓唬他们的。

看母亲脸色缓和,李书文明知事情没这么简单也极力忍住,不想让母亲担心。

忧心忡忡地挨到第二天下午,县委果然带着省委调查组来了,丝毫不管沈红莲正窝在房里坐月子,命她去会议室接受调查。

李书文堵在门口,强硬地说,她不能吹风,不能下床,要调查去我们房里。

五个人互相看看,真就一齐涌进沈红莲房间。

沈红莲苦笑不已,暗道落后文明果然毫无人性,脸上却不动声色,裹在床头,冷冷地直视着他们的眼睛,一一认真扫过,一言不发傻看着。

县委领导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只好先打破尴尬。沈三丫同志,别误会,上面就是有几个小问题想当面向你了解一下。

沈红莲默默盯着他,看得他转过脸去。有什么疑问,请省委来的领导询问吧。

一个穿军大衣的年轻人见沈红莲充满怒气,阴着脸翻开手里的几页纸,厉声问,根据工厂和农场的公示账目,你两个单位的投资已有六十八万多,这么大的巨款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红莲依旧一语不发地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到看得他不敢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