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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恶鬼上身

临近癞包庄,又遇到当地的巡逻队。这次狗伢按照沈红莲的吩咐,说自己是江边的民兵营长,无意中在江边捡到了沈红莲,因为白天要开会,只好连夜送她回家。

沈红莲说了父母和大伯二伯以及小叔的名字,还有家庭情况,巡逻队里有个癞包庄的,还真认识沈红莲,吃惊地说,庄子里都传开了,说这丫头死而复生,竟然是真的,怎么到现在才回?

狗伢说,她昏过去时间长,脑子烧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江边,昨晚我巡逻,碰巧遇到。她身体好了点,才想起来父母是谁,住在哪儿。这不,我怕她家里人急,就立马送来了。

巡逻队表示赞同,还好是新社会,一直在打击镇压坏分子,不然就危险了。

狗伢赞同,说得对。要在旧社会,早就被拍花子抓去卖了,新社会就是好啊。既然认识,那我就回去了,上午还要去镇上开会呢。

巡逻队真是热心,坚持将沈红莲送到家门口,拍门将沈世海夫妇叫醒,打开门一看,真是囚首垢面的三丫,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红莲一声不吭,愣愣地瞥了父亲一眼,直接进屋将小包裹甩到饭桌上,然后钻进西房的草帘门,躺到原先睡的草堆垒成的所谓床上,小心将一布袋钱塞进身下的草堆里。

巡逻队的说明情况,还好遇到了江边巡逻队的民兵营长,才送了回来。

父母道了谢,送走巡逻队成员。点亮油灯去房里看,沈红莲一动不动装睡。

母亲说,这孩子命大,这两天不知怎么过的。

父亲叹气,谁会想到她只是昏过去了,真造孽。还不如死了好。

母亲怒了,声音却不敢放大,胡说什么,这孩子大难不死,肯定会有好运,以后对三丫好点,别让人骂脊梁骨。

父亲没好气地说,都是丫头片子,赔钱货,外面不知骂成啥样了,想想就来气,算了,等她睡醒再说。出去看看她带回了啥子。

很快,堂屋传出父亲的叹息,三丫这两天在讨饭,真是丢祖宗的脸面。

母亲不服,这么小,不讨饭能咋的。真是遇上好心人了,看着衣服裤子,有五六成新呢。啊!还有钱。世海你看看,像是十块的呢。

父亲很惊喜,是十块。谁家这么大方,一下子给这么多,够买二十斤肉了。让我好好看看,还有没有。

母亲说,我们一年苦到头也落不下十块钱,这是天大的好运呢,快去给祖宗磕个头吧。

父亲同意,嗯,这讨饭来钱真快。

两人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没发现另外的钱,还是开心地出了门,去大伯家参拜祖宗了。

沈红莲又偷偷将钱袋向草堆深处塞了塞,才安心睡去。

却只睡了一会就被吵醒,先是大姐二姐和妹妹,再是左邻右舍到庄邻,轮番来看这千载难逢的稀奇事。

前天好多人都去看了,是三丫自己从棺材里钻出来的。

其实三丫根本就没死,只是烧昏过去了。世海没仔细查就抱出去埋了,真是万幸。

看来三丫命硬,这都死不了,将来肯定能享福。

丫头片子,命再好能好到哪儿去。

话可不能这么说,没听上面在宣传,新国家新社会不一样了,妇女也能顶半个天呢。

沈红莲烦躁地爬起来,红着眼睛,目露凶光,一句话也不说,一个一个死死盯着看,看得嚼舌根的心生畏惧,不自觉地住了口才罢。

等周边人都看完了散去,沈红莲都没开口说一个字。那眼神让她的姐姐妹妹都害怕,自动远离,不敢对视。

面对父母,沈红莲同样是那种要杀人的眼神,瞪得父亲浑身冷气直冒。

看看差不多了,沈红莲才默默上床睡觉。

这无疑是沈红莲故意为之,让所有人畏惧,接下来才能慢慢实施她的计划。

于是,庄子里很快传开,说死而复活的三丫变了,变傻了,起码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坟地里钻出来的,身上肯定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个时代,鬼神是人人敬畏的所在。几乎每个人都怕鬼,沈红莲就是要利用这点,以隐藏自己的秘密,其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吃午饭时,沈红莲也不洗脸,依旧不发一言,不回答家人的任何问题,母亲和姐姐妹妹都难得扫一眼,最多和父亲目不转睛地对视,眼里的鄙夷愤怒怨恨让父亲不敢直视。

吃晚饭,就去外面草棚盖的灶屋间,坐到锅膛口,斜靠在草堆上,盯着锅膛发呆,要么突然傻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父母坚信,三丫是真的呆了,虽然目前没有乱咬乱砸那种疯狂的迹象,但照常理,出现这现象不会太久。

父母叹息着上工去了,让大丫二丫盯紧沈红莲,有什么事立即去告知。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却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晚上大伯二伯小叔和堂哥堂姐都来看望,看到沈红莲这样子,同样无计可施,最终责怪了一通沈世海的鲁莽,摇头叹息着离开。

待所有人都离去,沈红莲紧盯着父亲,冷冷地开口,爸,我有话和你说。

沈世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丫头,有话就说,你这事,是爸太心急了。

沈红莲直视父亲的眼睛,我要和你一个人说,去东边土地庙里说。

沈世海一愣,眼里升起惧色,夜里去哪龌龊地方干嘛,在家里说也一样。

沈红莲摇头,只能当着鬼神的面说。

母亲打圆场,三丫让你去就去吧,三丫都不怕,你怕啥子。

沈红莲当先出门,抹黑向东边走,坚持不回头,很快出了庄,听身后脚步声,心里多少有点欣慰。

只是个小小的土地庙,离庄子有半里路,只有一间旧房子,供奉着土地神,给村里人丧葬祈福用的,夜里没人敢来这里。

沈红莲抹黑进去,一屁股坐到塑像前面的拜垫上,沈世海站到门口,犹豫了一分钟,还是不敢进来。

沈红莲苦笑道拍拍边上的拜垫,你是我爸,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会害你。

沈世海硬着头皮坐到沈红莲边上,声音颤抖,三丫,是爸不好,不要怪爸爸,爸也是没法子啊。

说完,眼泪就下来了。

沈红莲没好气地说,我没怪你,以前的事不谈了,只想说以后的事。

以后,还能怎样?

你应该清楚,我被鬼上身了,还是个恶鬼,现在一直在我身上,怎么都不肯走。

虽然早有预料,沈世海还是吓得浑身发抖。

沈红莲不理他,说了她这几天的经过。说她从坟墓里钻出来,在前庄吃了早饭,走上大路,突然昏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在江里的一条小船上,船上有两个大人,一个脸上有一条很长的刀疤。两人拼命将小床划向江南,到了半江中,床边出现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一人多高,两尺多粗,没有头,没有腿,一下子把船压翻了,两个大人掉进水里,扑腾了会就沉下去了。

翻船的时候,那个黑咕隆咚树桩一样的东西,突然钻到沈红莲身下,将她抬起,浮着江水向岸边飘,飘过了芦苇滩,飘到江堤上,突然就不见了。耳边有个声音在说,你以后就是我的宿主,我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只要你听话,我会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有用不完的钱。如果不听话,我夜里就会把你全家都掐死。

然后就遇到了当地的民兵营长,送了她一些旧衣服和十块钱,再把她送了回来。

沈红莲故意问,爸,这黑东西是什么呀?

沈世海牙齿发颤,这,这是黑断子啊,最凶的鬼,阎王佬都怕的。

沈红莲装着害怕说,那怎么办啊,黑东西每天夜里都会和我说话,教我做什么。

沈世海吓得发晕,那你——你就听他的——话。

沈红莲暗笑,嘴里叽里咕噜标出几句简单英语,更吓得沈世海魂不附体。你——听得懂——鬼话?他——他现在——在这——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听得懂的,他就在我前面,爸看不见么?

他——在说什么?

又是叽里咕噜一阵,沈红莲正式说,他提出了几个条件,第一点,爸以后不可以打我,打姐姐妹妹,更不能打我妈,不然,他就会让爸头疼。

沈世海机械地答应,好——好的,爸以后绝不再打你们。

以后家里我做主,什么事都是我说了算。

沈世海犹豫着,你才五岁——懂什么?

我是不懂,可这黑东西什么都懂啊,他会教我的。

沈世海勉强应道,好,就听他的。

我有很多钱,是前面这黑东西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多少钱,这钱你不能找,我的钱你一分钱都不能经手,要用钱的地方就带我去,我亲手给。买什么,买多少,都得听我的。

沈世海听女儿说有很多钱,心情总算好了点,只要你不用家里的钱,他给你的钱怎么用随你。

沈红莲说,我要做什么事,会提早告诉你,这事和谁都不能说,妈妈和姐姐也不行,你要是说了,这黑东西就不会给我钱了,还会把我们全家掐死,爸得在这里发个誓,让土地神做个见证。

沈世海正经地举手保证,我不说,说了我就不得好死。

沈红莲差点笑出声,好了,反正以后除了你和妈的钱,家里其他任何地方的钱都是我的,看到了,你得交给我,不可以背着我偷着用,不然,这黑东西会发火的。

沈世海再次发誓。

暂时就这样,有什么话我会随时告诉你。我先说一下明天的事。明早你去和队长请个假,就说我呆掉了,去镇上找郎中看看。然后去大伯家借辆小推车,带上绳子,推我去镇上,买什么,到了我再和你说。

回去路上,沈世海不放心,小声问,你真的有钱买东西么?

沈红莲肯定,黑东西先给了我五十块,说用掉了还有。

沈世海惊得捂住嘴,一下子就给五十,这么多!

沈红莲心里一阵悲切,现在各个生产队已经开始建仓库,夏收后就会把所有土地收缴,连菜地都没有,只有个把月时间,形势刻不容缓。

一早,父亲果然借了大伯的独轮车,推着沈红莲去十里外的镇上。沈红莲借黑鬼的话,让父亲先去买小口坛子。

沈世海下意识地问,买坛子干嘛?

沈红莲眼一瞪,都说了让你不要问,只管照做就是。

卖坛子的在镇边河岸上,沈红莲选择了双面釉光能装四十斤左右的小口酒坛,装满了一个人也能抱得动,埋藏方便。

四口坛子只花了三块二毛钱,沈红莲把零钱胡乱揣进小袋里。沈世海看了她小袋里的几张大团结,眼睛发亮,不自觉地提醒,放好,别丢了。

沈红莲白了他一眼,黑东西在我背上看着呢。对了,要是有人问钱哪儿来的,你就说是我讨要来的。

沈世海,别人能信么?

沈红莲不在乎,不信也没办法,我们没时间了。

啥意思?

没啥,这是黑东西的吩咐,说以后爸会明白的。

接着去了布店,仅有五种颜色的棉布,都很粗糙,沈红莲个扯了两丈,又买了针线纽扣竹尺小剪刀等各种裁缝物事,作为二十多年的老裁缝,自然通晓制衣所需,只可惜没有缝纫机,只能一针一线慢慢缝。

嗯,有机会一定要买台缝纫机,又恼恨自己这么小的身子,得几年后才能使用,唉!要是穿到大人身上多好,起码不至于如此力不从心。

将制衣物事一股脑塞进两个坛子里,坛口胡乱盖了把碎草,以遮人耳目。

接着赶往食品调料店,同样以家里人多,一起买回去再和庄邻分为由,买了一坛子盐,是那种泛黄的粗盐,这个时代还没有细盐,没得选择。

看到女儿如此豪横地疯狂购买,沈世海心里百味俱陈,因惧怕她身上的黑断子,那种被砍去头和四肢而死的恶鬼,想想就不寒而栗,终究强忍住依言而行。

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坛子,沈红莲又让父亲去买肉,还是同样的理由,给队里人捎回去再分。让肉老板去除骨头,割成两斤左右的长条,塞了满满一坛,用草盖上,至此,五十块钱只剩下两块多,干脆全部买了糖果饼干红枣等零食,满载而归。

临近庄子,沈红莲吩咐父亲放轻松点,不要让人看起来坛子里有东西,有人问就说回来腌咸菜的。

果然一路有人打听,沈世海故意苦着脸叹气,说去看了郎中,三丫呆了,要好很难。

打听的人心满意足地离开,还要装好人说父亲几句。

三个丫等在路口,被父亲吼了回去。到了家门口,沈红莲将一包零食抛给三只丫,让她们抱去房里,关起门来吃。

沈红莲坐在坛子上,虎着脸瞪着,让来看的几个老人不敢近前细查。

父亲更是刻意提醒,别靠近三丫,免得她发疯咬人。唉!摊上这么丫头,这日子怎么过啊。

等老人离开,沈红莲赶紧让父亲将灶屋里一堆柴火挪开,把肉坛子和盐坛子放到土墙角,再用柴火遮好。

剩下两坛子布抱进父母房里,把制衣物事全部塞进母亲陪嫁的高脚橱里,再把空坛子抱进灶屋边。

沈红莲小声对父亲说,下午你去上工,我会把这两个坛子砸碎,你就说我发了疯,把四只坛子都砸碎了,后天再去买。

沈世海大吃一惊,你——你到底想干嘛?

沈红莲翻了个白眼,都说了不要问,黑东西吩咐的,照做就是。现在,我站到灶屋门口,你关上门,掏两块肉出来,把盐抓到肉坛子里,加满为止。

沈世海更惊,放那么多盐,还不得腌死。

沈红莲骂,要保证三年不坏,盐少了不行,照吩咐去做就是,这事绝不能让妈和姐知道。弄好,把两块肉烧了,今天吃,快点搞。

沈世海咕哝一句,这也太浪费了。

沈红莲不理会,出去带着门。

说是门,其实就是几块木板钉成的。看见有人接近,沈红莲并不搭话,恶狠狠地瞪着,让人心里发毛,小孩子更是不敢靠近。

沈世海也算争气,很快弄好了。沈红莲就坐到灶膛口柴火边,傻乎乎看着父亲边准备饭菜,边和人忽悠。

等没人的时候,父亲问她买那么布干嘛。沈红莲说给一家人做衣服,放心,黑东西会教我怎么做的。

一提恐怖的黑断子,父亲就不再多话。

沈红莲忍住笑,给我做个小钢叉,明天我会把家里的鸡戳死,你收拾好腌起来。

沈世海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真疯了。

沈红莲点头,对,你就和人说我彻底疯了。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后天黑东西还会给我五十块,我们继续去镇上买东西。

沈世海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能不能和鬼说说,有钱先把房子换成砖瓦房。

沈红莲摇头,不能,别人要问钱从哪儿来的,你怎么说?我会被抓去打死的,我们全家都得死。

沈世海长叹一声,好吧,依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