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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湖的这边风和日丽,但伦敦的市区已经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个上午的雨了。

我们称职的管家,加菲尔德照常在小别墅里面巡视着,认真地思考每一样家具的陈设与布置,这个风格揉杂的家,至今仍旧让他感到非常的头痛,但他跟主人还不算熟悉,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主人喜欢的……

贝利先前说过,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是他主人艾德里安的,加菲尔德可以按照塞万少爷的喜好随意的更换,但喜好什么的又不可能一样一样详细地询问,而从凯蒂的口中,他也只知道主人要求布置多一些植物而已……唉,家具什么的,只能一点一点慢慢试探着更换了,这连参考标准都没有的工作,是真的好难啊……

而且他和主人满打满算其实也就接触了那么两天,也不懂艾德里安家主为什么会要求自己直接向塞万提出改变称呼的请求,管家和主人的关系还能这么随便就定下来的么?不过这个家族的事情,好像已经有太多不符合常理的地方了,应该也不差这一个吧。毕竟光是管家这个职位,人选居然不是培养家族里面已经熟悉的佣人,让他们慢慢晋升上来的,而是从家族以外的地方,随便找个人担任,这真的很让人匪夷所思好么。当初艾德里安在俱乐部邀请自己的时候,加菲尔德还以为艾德里安纯粹就是为了找乐子,好看他的笑话呢。

但在第二天,当加菲尔德真的被接到了主宅,还在那里看到自己亲姐姐的时候,他才震惊的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居然可以是真的……

可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还有如此惊人的财富,他们是怎么敢把据闻是下一任家主的年轻小少爷,交给一个几乎等同于陌生人的自己来照顾的?这真的不会出问题的么?艾德里安家主的处事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虽然自己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他们也没法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心生歹念的吧?还是说他们其实有很完备的安保力量?可也没看出来啊……

叹了口气,其实在这两周,加菲尔德在扮演着管家的同时,还一直努力地在找着自己的定位,在这栋小别墅的佣人里面,他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了,还什么资历和背景都没有,而职位却是一名“管家”。那个见多识广仿佛什么都会的罗尼,却只是一名“厨师”?还有,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基本把家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的帕丽斯,居然只是一名“普通女佣”?他们的能力,才应该成为男女管家的吧,放着两个人才不用,只让他们充当普通的下人,却让对家族几乎一无所知的自己成为主管人,还不是名义上的那种,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决策么?明明都有他们在了,应该没自己什么事的才对吧?离谱,这一切都太离谱了,大家难道是在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么?

加菲尔德以前在俱乐部,因为基本都跟在大管家的身边,那其他下人会愿意听他的安排,应该只是给俱乐部主人和大管家的面子而已吧,但在这里,大家又为什么会无条件的对空降而来的自己言听计从呢?仅仅是因为“管家”这个职位,是家主亲自安排的?

这些疑问,加菲尔德是真的想不明白,但他也不知道可以去问谁,现在也只能先顺其自然地继续着,这每天都感觉荒诞虚幻,但却又真实存在着的工作了。

哦,说到工作,其实一开始加菲尔德感觉还挺简单的,毕竟家主一来就带他到了地下室,让他整理和管理那些藏品,这是加菲尔德很熟悉的工作了,毕竟之前的他,就是在俱乐部做着类似的事情,那个时候,加菲尔德除了觉得家主心真的很大以外,一切都还挺顺利的。

可当他把地下室布置好了,开始着手整理其他地方的时候,加菲尔德才知道,头痛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如果这里是他自己的家,他觉得干脆把所有东西都丢了,重新添置新的,可能还会比较轻松……

加菲尔德就没见过风格乱得如此离谱的房子,也不知道主人是因为年纪太小,对这些还没有什么感觉,还是他其实也有意见的,只是很善于隐藏情绪,毕竟加菲尔德从没看过,主人他有对家具这类的摆设,表达过任何的不满。

紧皱着眉,加菲尔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沙发,真让人纠结啊,主人到底喜不喜欢这张沙发的?如果换掉了他会不开心么?可是这东西,对于这间起居室来说,又真的大得很不协调啊,而且这暗红色的天鹅绒靠垫,每次看到,都可以让人眼前一黑……

订做一套新的吧,又不知道选什么风格会比较符合主人的喜好,或者只把靠垫换了算了?加菲尔德撑着下巴思考,嗯,如果把地毯和窗帘换成类似的风格,让它们来配合这套过于华丽的沙发,会不会好一点?这个相对来说还要简单一些,先试试吧。

壁炉旁边的植物有点太过纤细了,看着特别的小家子气,待会换成阔叶的吧。壁炉上面装饰的雕像也应该换一个了,这纯金的人马真的不能更俗了啊……嗯,杏棕色的墙纸好像还行,那些藤蔓的暗纹若影若现的,不会太夺目又不至于完全看不到,还能给空间增添一点层次感,刚好可以中和一下沙发带来的华丽感,先用着好了……

……

当加菲尔德环抱着手,对着起居室的布置大皱其眉的时候,帕丽斯从走廊走了进来,“加菲尔德,你怎么又在纠结起居室了?先来吃午饭吧,安德鲁说今天买的鱼很新鲜呢。”

哦?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么?思考的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加菲尔德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帕丽斯,“我只是觉得,起居室怎么摆都不满意而已,唉,这沙发也太碍眼了。”

帕丽斯轻轻地笑了两声,“碍眼就换了吧,主宅那里什么都多,你跟贝利说一下,找找看有没有合眼的,再不行就去订做嘛,多小的事,值得你这么皱眉的么?快来,罗尼给你做了罗宋汤,待会凉了就不好喝了,话说,你怎么突然想喝那个的?”

“也对,我找一下贝利好了。嗯……罗宋汤么,我是突然想起贝利好像很爱喝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就想着也试一试。”

帕丽斯一脸了然,却又笑着摇头,“哎呀,那你应该说清楚是要贝利的那一款呢,他的那种是要把牛肉提前炖成清汤的,晚上让罗尼再给你做一次吧。”

“咦,罗宋汤还有不一样的么?”加菲尔德微微笑着,跟帕丽斯一起走向隔壁的餐厅。

在小别墅的这里,无论主人在不在家,大家都会一起在一楼的餐厅里用餐,这是一向以来的习惯,加菲尔德刚知道的时候还惊讶地提出过意见呢,毕竟跟主宅的大餐厅不一样,这里可只有一张餐桌啊,但他们又说已经问过贝利了,说没有问题……真就离谱,怎么可能会有家庭让佣人跟主人坐同样的位置用餐的?甚至还用着相同的餐具,采购相同档次的食材……加菲尔德刚到这里的前几天,最需要适应的,不是生活细节,也不是人员管理,而是如何快速地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波动,别看到什么都只会一脸震惊。

帕丽斯轻笑,“贝利的那款罗宋汤啊,味道简直一绝哦,你喝到就知道了。”帕丽斯拉开了椅子坐下,转过头问正坐在主位上用餐的厨师,“罗尼,我们冰窖里的牛肉还够么,加菲尔德其实是想喝贝利的那种罗宋汤呢。”

罗尼今天虽然坐在了主位上,但大家的座位其实都是随意挑的,基本看自己爱吃的菜摆到了哪里,就会选择最靠近的空位。

罗尼是小别墅这里唯一的厨师,以大家族的标准,后厨应该起码有三四位厨师的,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很少见,而原因,单纯就是因为罗尼他不喜欢别人在他做饭的时候碍手碍脚……而且罗尼的外表,也完全跳出了厨师的刻板印象,他大约五十多岁,衣冠整洁,身材健硕,脸部棱角分明,长相坚毅而且目光锐利,光看外表还以为是军方的人,现在的他不苟言笑地坐在主位上,正优雅地切着鱼排,加菲尔德看着,就觉得他很像一个家里的男主人,光看这一幕,谁能想到他居然只是一名厨师啊……

听到问话的罗尼点了点头,“够,安德鲁昨天运了半头牛回来,说这样买更便宜,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我只是厨师,又不是屠夫,我还有其他菜肴需要准备的,那些肉让我在厨房里切了半天才处理完,手都酸了。安德鲁,下次你再这样先斩后奏,就你自己来切,不会我可以教你。”

一旁的安德鲁听到罗尼的抱怨,忍不住笑了,“我也是刚好遇上肉铺补货的时候,他们平常可不会这么晚才送肉的,恰逢其会嘛,就顺口问了一下,谁让你们吃那么多,半头牛比切好的起码便宜了一大半呢,这下你们可以埋头苦吃了。”安德鲁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红发青年,在加菲尔德知道他在主宅就是负责食材采购的以后,就干脆把小别墅这里的食材选购权直接给他了。

流程想要变得顺利,适当的放权是必须的,工作也应该安排给最熟手的人,而且霍尔家族又不管佣人的花费,如果让对这家族的“传统”还没完全习惯的自己来处理,没准一不小心就变成克扣了。也还好把权交出去了,加菲尔德后来在贝利的信中得知,他们小别墅的佣人,别说吃点牛肉了,只要有人想,从埃及买几头骆驼回来吃,也没有问题。

罗尼一边吃着鱼排一边抱怨,“你就只看价格,也得想想我的工作量啊,不用你切你当然那么说,哼,不过这次的牛肉真的还挺不错的,看在肉的份上原谅你了。它还带着一整条牛尾,也不知道少爷喝不喝牛尾汤,我的牛尾汤可以算是招牌菜了。”

“那你先把牛尾留着呗。”

一旁听着的帕丽斯直接就生气了,“安德鲁,你要不先思考一下,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居然想把周一的肉留到周末给少爷吃!给少爷的餐点必须是最新鲜的,就算你采购的肉剩下了再多,也必须给我再去买新的!”

安德鲁一脸歉意地低下了头,“我很抱歉,帕丽斯,你不要生气,我没有那么想的,就是大脑突然就不转了。”

加菲尔德听笑了,他们的互动真的好有趣,大家的关系也太好了,这从日常的对话就可以看出来。

在这个家里,虽然说加菲尔德才是管家,但他其实把很多事情的管理权都交给了帕丽斯,首先这房子是真的不大,事情也不算多,以前听说也是帕丽斯在管的,加菲尔德觉得,他没必要一到这里,就处处彰显着自己才是管家的这一件事,他自己的家境不错,也能算是一个小少爷呢,原本就不会在意的。其次,加菲尔德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在小别墅内部当然没有问题,大家也都听他的,但每次需要跟外人接触,加菲尔德的年龄和长相就很难让人信服了,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刚到十七岁不久,还敢自称是管家的人呢?

对外的事务,原本加菲尔德是想让厨师罗尼帮忙出面的,他甚至都不需要假装,就已经很接近一名传统意义上的管家了,但罗尼却不怎么愿意,他说,他只想研究怎么做出更好吃的饭菜,对成为管家——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没有一点兴趣……怎么会有不想晋升的佣人的?

而当加菲尔德去问帕丽斯,居然也得到差不多的回答,她还反过来鼓励加菲尔德,说他既然是管家了,就应该更自信一点……这是不自信的问题么?这是别人不肯相信他的问题啊,每次都能收到怀疑的目光,真的很令人沮丧的好吗?仿佛他就是一个明明衣衫褴褛还敢自称是一国国王的吹牛小孩。

唉,算了,年长的不肯帮忙,年轻的又指望不上,加菲尔德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以管家自称了。听说贝利以前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家主的管家的,当初真应该先详细地问一问他的心路历程。

不过还好,他们只是拒绝出面,没有拒绝交给他们的工作,而对于帕丽斯,加菲尔德还是想着让她往女管家的方向发展的,毕竟为了主人,能帮上忙的人肯定是越多越好的吧。她性格沉稳,处事风格细腻认真,与别的佣人关系也很好,对主人也足够关心,应该可以成为一名称职的女管家的。

加菲尔德这段时间除了调整小别墅的布置,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熟悉这里的佣人了,家主那类似于儿戏一样的安排,加上主人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些都需要自己来操心了。

而且,前几天在邻居佣人的口中得知,他们的女主人好像对自己家的情况很是好奇,这又是一种麻烦。得益于霍尔家族的大方,他们吃得比邻居家的主人都要好了,而且前段时间,主人明明不在家里,他们还是天天买肉回来,外人看了应该会眼红的。

加菲尔德有点担心,家主好像没派守卫住到这个房子里,先不说地下室里的藏品,光是这一楼的陈设,也足够让有心的人疯狂了,仅凭一名厨师和两名男仆,防得住小偷和暴徒么?自己也只是稍微学过如何当一名管家,又没学过格斗术,到时候可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啊……看来需要尽快给贝利那边送一封信了。

加菲尔德一边喝着就算没有被做成「贝利风格」,也依然很好喝的罗宋汤,一边让思绪随意地扩散着。这管家的工作,除了还不敢大刀阔斧地修改这里的布置,别的一切,对他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挑战,佣人都很能干,主人也很好相处,可他还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份虚无感,特别在前几天,主人还对他说,在霍尔家族里,管家也是家人,让自己不用对他太恭敬之类的话……

不是工作,而是家人么?

两周前还完全是外人的自己,到底为什么可以被主人称为家人呢?

加菲尔德摇了摇头,自己的未来,似乎从遇到艾德里安家主的那一刻开始,就往一个想都没想过的方向歪过去了。

一个庞大的家族,它未来家主的专属管家,可以与他们共享权力与财富的……家人。

哦,也许你会好奇,加菲尔德是怎么被“挑选”上的?

嗯……

那是一段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人会相信的机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