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主宅的大门全部敞开着，塞万跟着仆从刚走过中厅，面前就是一条很长的走廊，两侧起码有四五扇门的样子，走廊一直通到房子后面的露台，塞万还能看到露台外面的湖面……好吧，原来这真的是一栋“长长”的房子。
仆从在走廊左侧第二扇门轻轻敲了敲，里面传出了家主的声音：“是小塞万到了么，快进来吧。”
听到家主的声音，塞万突然一愣，他现在才想起来，家主信里说变得很奇怪的母亲，现在也在家主的书房里面啊。
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一路上，好像完全忘了母亲的事情的？是仆从故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了么？还是这一路上，实在有太多颠覆性的认知了？
但不管到底因为什么，现在的塞万已经开始紧张了，母亲，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是的，我们到了。”仆从回头看了一眼塞万，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家主和妮蒂亚就坐在书房门边的茶桌旁，这书房不大，茶桌的沙发都快碰到房门了。
母亲就坐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塞万深吸了一口气，跟家主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家主。”
就在塞万打算往里面走一点，绕到茶桌前面好看看妮蒂亚情况的时候，他却惊讶的看到，母亲听到自己的声音，也转身满脸笑容地看向着自己……
不好，「族规」不允许母亲跟自己交流的，她，她怎么可以……
塞万立刻站住了，然后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他必须离开这里，如果母亲突然开口想跟自己说话，自己不就害她被「族规」惩罚了么！
但塞万刚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家主那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塞万，你别跑，妮蒂亚现在不会受「族规」约束了，你快回来呀！妮蒂亚！叫你别动你为什么不听，把人吓跑了我追不上的啊。”
“啊抱歉爸爸，我突然没忍住。嗯……我好了，我不动了。”
什么意思？母亲不受「族规」约束了？
塞万狐疑地站在走廊，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家主直接走了出来，拉过塞万的手，带着紧张到有点僵硬的他重新回到书房里面，“我们坐下说吧，仆从，我已经让其他人都离开了，但你还是帮我盯着，别让人靠近这里。塞万，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我们先说完，然后赶紧去吃饭呀，今晚可以到大浴池去玩呢。”
家主你这……
仆从没好气的说，“要说你就赶紧说，你看少爷现在有那个心情么？我已经看着了，你再不说正题小心我打你。”
“咦？啊！哦哦，我说我说。”家主被仆从的话吓得眼睛都瞪圆了，赶紧让塞万坐在妮蒂亚旁边，连忙说道：“小塞万，现在妮蒂亚就是「族规」啦，她做什么都不会被惩罚了，毕竟谁会无聊到自己惩罚自己的嘛。”
……啊？
塞万完全在状况之外。实话说，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听懂，现在正处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甚至都不敢转头看向身边的母亲。
家主坐回到他那张胖子专用的加宽扶手椅上，清了清嗓子，“就在昨晚，我直接把妮蒂亚带到「族规」那里去了，然后让「族规」把她的神念，附到了妮蒂亚的身上，所以现在我们跟妮蒂亚说话，等于跟「族规」说话了。”
啊？啊？
站在门边的仆从惊讶到嘴巴都张开了，“什么！？你不要命了？你怎么敢让其他人到「族规」那里去的！”
家主满不在乎地抬起了头，哼哼了两声，“不要就不要了呗，可是你看，我不是成功了么？而且，我还把「族规」带出来了，厉害吧。”
“你！你！”仆从气得冲过去打了家主的肩膀一下，哇，好用力，好响。“你是疯到开始什么都不管了是吧？啊？你怎么敢的？下一任家主找到了，你的命就没有保障了你知道吗？你就是想死是吧！你是不是突然想看看，霍尔在一个九岁家主的带领下，会不会跟着一起完蛋。”
家主被打得嗷了一声，连忙抓住仆从的手，“停停停，当然不是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为了小塞万啊，你也知道我看到了吧，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塞万他们一家……啊呸，差点说出来了，那个，嗯，就是那个，我已经什么都试过了，真的都不行啊，所以我才会求到「族规」那里去的。”
“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啊？还为了少爷？我们-w-的未来都是不能改变的啊，你就不怕一个闪电把你给劈了？！”仆从真的气得快要咬人了，他还想拍艾德里安几下，但手腕却怎么都挣不开，如果不用魔法，他的力气是真的没有艾德里安的大。
“我要改的又不是小塞万的未来，而且只要不是我亲手做的，那也不能算在我的头上吧，神不会怪我的啦。而且我真的忍不了啊，如果不做点什么，那是真的要完蛋的啊，啊，妮蒂亚，你跟仆从说两句话啊，我不想被他打了。对了，你先拉住塞万，别又把他吓跑了。”
“咦？……哦！”妮蒂亚突然伸手直接握住了塞万的手掌，力气有一点点大，然后家主明明让她跟仆从说话的，但她却仍旧满面笑容地看着塞万，用比刚刚低沉了很多的声音，几乎一字一顿地说着话，“瑞内，塞万，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叫我、舍乌勒，我是、你们的、母亲，我是、你们、所有人的、母亲。”
仆从呆住了。
塞万也呆住了。
什么意思？舍乌勒？所有人的母亲？
塞万看着从头到尾都满脸笑容的妮蒂亚，现在的她，真的好奇怪，那个笑容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直维持在相同的位置，而且在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也是定定地看着塞万，甚至眨都没有眨一下。
类似的表情，塞万自己今天下午才刚刚用过，就在西蒙的面前……
塞万不禁皱眉，现在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咦？奇怪，妮蒂亚刚刚不是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么，怎么又回去这个状态了？”家主皱着眉，盯着妮蒂亚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好吧，妮蒂亚你还是先别动了，让我来说吧，小塞万，你不用害怕啦，你的母亲会没事的，她现在身体里面有两个意念，一个是她自己的意识，一个是「族规」的神念，也就是舍乌勒的，但妮蒂亚毕竟不是我们的血脉，所以好像会有点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这就是我说的她看上去有些奇怪，不过只要再久一点，就会没问题的了，舍乌勒知道她是你的母亲，她不会伤害妮蒂亚的，我们都可以给你保证。”
塞万突然听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字眼，他刚刚才在马车上听仆从说过的……“神念？「族规」是神明？”
“咦？你知道？你不是还没学到这些么？哦哦，这不重要，是的，舍乌勒是神明，嗯，准确来说，是半神，她也是可以分出神念的。其实在以前，我问过她很多很多次了，她就是不肯告诉我。但在前一段时间，妮蒂亚不是说有方法让魔杖合理的丢失么？然后就在当天的晚上，我就看到了……”
说到这里，家主突然松开了抓住仆从的手，啪地一下把自己的嘴巴捂住 ，“唔唔，好险，我刚刚跟妮蒂亚一直在聊这个，差点就直接说出来了。嗯哼，总之，我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无论我怎么想，怎么做，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当然知道你们的未来不能改变，可是那个未来……那个结果，没有人可以接受的啊！仆从，我们的小塞万好不容易才开心了几天，你又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另外一个你么？”
听到这里，仆从的眼神也变了，他走到塞万的身边，把手轻轻地搭在他一边的肩膀上，像是想给他提供一点安慰。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在那个未来里，少爷也会跟自己一样，把他的家人……
家主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有点沉重地低下了头，“我虽然没有直接看到妮蒂亚和罗德的未来，但我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啊，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我一定会疯掉的，所有人都会疯掉的，你想一想费德尔和卡迪拉啊，仆从你还能躲回地牢，但是，小塞万以后会是家主啊，他躲也不能躲，甚至想死都死不掉，那你让他怎么办啊？”这个该死的未来啊！
[ 那个未来，真的有那么的……惨痛么？]
塞万愣愣的看着身边仍旧对着自己笑得一脸灿烂的母亲，那个未来，会毁了自己的母亲，毁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毁了自己的哥哥和姐姐？
啊，是啊，自己是-w-，只要未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可是，这个未来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家人啊？
“我也不知道命运到底想做些什么，你们-w-好不容易才从我们这些恶魔的手里逃了出去，祂怎么就开始换着花样来折磨你们了啊？我们霍尔就是握在命运手里，用来伤害你们的刀么？这也太过分了吧。你们可以改变，却看不到，我看到了，还不能告诉你们……然后我突然想到，我们霍尔一族，看到别人的未来不能说出去，都是因为有「族规」吧，那如果我把看到的未来，只告诉「族规」呢，这样算不算触犯了啊？但我已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试一试，所以，我就直接到了「族规」那里。”
家主也抬起了头，看着好像已经不会动的妮蒂亚，“还好，还好我真的去了，事情才终于算是有了一点转机，「族规」听完我说的以后，也终于肯告诉我了，她的名字是舍乌勒，是达库的妻子，她是霍尔的母亲，也是你们-w-的母亲，她跟我说，小塞万，她想要见你。”
可是，就算要见面……
“那家主，你把我带到「族规」那里不就可以了么？为什么要把母亲……”塞万看着身边虽然完全定住不动，却还是维持着那个笑容的妮蒂亚，现在的他当然已经不会觉得这个笑容可怕了，因为母亲之所以会变得这么奇怪，全都是因为自己啊。
路德还说以前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人偶，但看看母亲现在的状况，这才算是真正的人偶吧。
咦，等等，人偶！
“家主！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塞万打断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一手拿过刚刚坐下的时候，顺手放在了茶桌上的小提包，“我这里有两个路德送的人偶，其中一个可能对母亲有点帮助。”
塞万从包里拿出了那个自己觉得代表灵性和灵感，仆从说是「洞悉与沟通」的淡紫色人偶，既然是沟通，那母亲意识和舍乌勒神念之间的联系，应该也算是一种沟通吧，这个人偶，可以让自己的母亲，更快地恢复正常么？
“咦？Vodun娃娃？呃……是路德送的？”家主看到塞万手里的人偶，突然愣了一下，“那应该是梅勒斯的吧，仆从，这些人偶你知道有什么用么？我没研究过祭器啊。”
仆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应该是有用的，让这个人偶给朗曼女士认主吧，她的意识好像被限制得太厉害了，就算「族规」……就算舍乌勒不打算伤害她，她自己也需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的，那毕竟是一股神念。”那种威压，就算只是共处，也一定会很辛苦的吧。
“可是认主……”塞万的话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家主打断了。
“仆从，你要叫妮蒂亚名字了，她已经是罗德的妻子了哦，他们在妮蒂亚受伤之前就去登记了，刚好利用一下我们家族的「意外」嘛，就是婚礼还没安排好，「意外」就已经来了，啧啧。”不然妮蒂亚一个外族的人，怎么到「族规」那里去，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就跟妮蒂亚一起出大事了吧，那才是真正的找死。
“好的。”
咦？意外？难道母亲受伤的事，也是因为霍尔家族的血脉？
不是，等等，这人偶还要还回去的啊，如果认主了要怎么还？塞万只是想把人偶放在母亲的身边而已。
“家主，这些人偶如果认主了，我就没办法还给路德的叔叔了。”
“为什么要还给他？你不是说是路德送给你的么？那直接用就好啦。”
“可是这么珍贵的人偶，路德的叔叔怎么可能让路德送给我啊？”
“哦哦，你还没见过梅勒斯是吧，反正这些人偶你是不用还给他的，至于原因，等你们可以见面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你的。我一说到这个就容易说漏嘴，为了这个事情，我已经倒了好久的霉了。”
诶？就是说，家主是认识路德的叔叔的？而且因为说漏嘴，路德的叔叔知道了一些未来的事情？关于自己的？
那这些人偶，难道真的是路德的叔叔，特意放在地下室里面，就为了等着路德把它们送给自己？可是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塞万，你可千万别问我，我不会说的，说一次我就倒霉一次，你就当可怜我，别让「族规」折腾我了。”舍乌勒虽然附在了妮蒂亚的身上，可她也没允许自己可以违反族规啊，只要说了未来，该倒的霉，自己还是要倒的吧。
“好的，家主，我到时候直接问路德的叔叔吧。那仆从，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塞万拿着人偶，看着自己身边的仆从，有一个懂得怎么使用祭器的人，真的太安心了。
“一点点血就可以了，家主，你那把从萨拉森人手里弄来的开信刀呢？”
“诶？那把阿拉伯匕首太重了，我让贝利收起来了，也不知道放在哪个柜子里……”
“那你还有其他开了刃的开信刀么？”
“嘿嘿，我还有，前一段时间我让博格把他新定做的手术刀给我了，我最近都在用呢，应该就在书桌上。”
“……你怎么回事？嫌自己手指头还没被割够？这次打算把手直接切下来了？”仆从走了过去，从台灯旁边的文具架子上，拿起了一把又尖又薄的弯刃刀具，哦，还专门做了个扁扁的木手柄。
“还不是信太多了，不开刃会累死我的，而且博格说，就是因为我那把匕首太重了才容易割到手。啊，你先用油灯烧一下刀刃，这是博格教给我的。”家主看着仆从，一边说一边嘿嘿嘿的笑着。
看了一眼正在傻笑的家主，仆从想着刀为什么还要烧一下。但他虽然皱着眉，却还是照做了，他把台灯的玻璃罩子拿了下来，把刀刃凑到了火焰的上面，来回烧了几下。“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耍我玩的？还是说，这是什么奇怪的开刀仪式？”
“我也不知道，反正博格说每次在用之前，最好都烧一下，然后放凉了再用，不过烧过了好像真的更好用了。”嘿嘿嘿。
仆从拿着刀走了回来，低头看着家主，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那你傻笑什么？”
嘿嘿嘿，“你愿意跟我说话了，就算是骂我的，我也高兴啊。”
“……”仆从翻了个白眼，无视笑得一脸痴呆的家主，走到了妮蒂亚的面前，半蹲下身体，抬头跟塞万说，“少爷，你先看着，既然家主说人偶不用还回去了，那你也尽快让它们都认主了吧，这样会比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