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黛玉被胤禛逼着不过,只好在他书房内睡了一会子午觉,还好他除了亲得她喘不过气来,倒也没再更进一步。
黛玉睡了大半个时辰,便因为认床醒了。
到了外间,胤禛仍旧在凝神批阅着公文,也不敢扰他,便径自出了房门,到了外边儿,上午见过的陈清已经候在那里,忙给她请了安,笑道:“十三阿哥在府门口求见福晋,已经等候多时了。”
黛玉点点头,一边往门口去,边问道:“他怎地不进来等呢?”
陈清摇摇头,道:“听说是爷下了令,一个月内不许放十三爷进来呢。”
黛玉这才想起昨夜的事来,不禁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跟着了。”
瞧瞧,雪雁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了。
陈清这才告退了,又自回了胤禛书房外守着。
紫鹃跟在黛玉身后,瞧了一眼雪雁,打趣道:“人都走了,快别瞧了。”
雪雁又羞又急,忙道:“谁瞧了?”
紫鹃捂嘴与黛玉笑道:“福晋你瞧,我原也没说她,偏偏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否认了。”
黛玉也是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上午打趣的话已经传开了,她本还觉得是自己多事了,然而方才见了陈清和雪雁不自在的样子,倒也有些戏也说不定呢。
到了府门口,守门的小厮皆忙和黛玉请了安:“福晋吉祥。”
黛玉摆摆头,淡淡道:“起吧。”
“谢福晋。”
众人话落,一旁的胤祥已冲了上来,与黛玉长长作揖道:“四嫂吉祥。十三见过四嫂。”
黛玉淡淡地“嗯”了一声,胤祥又忙命人呈上一件浅绿色旗装来,与黛玉笑道:“这身衣服是我特地命人为四嫂定制的,还请四嫂笑纳。”
黛玉朝雪雁略略示意,命她接了,又笑道:“多谢十三弟了,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回房了。”
“哎,别……”胤祥忙道,眼见黛玉停下脚步看着他,方才讷讷地道:“呃,四嫂,我听说你和四哥后日便要下江南了,不知可要另带谁呢?”
黛玉轻轻瞟他一眼,淡淡道:“爷、我、近朱、近墨、陈清、柳萤、紫鹃、雪雁,嗯,大概就这么多了吧。”自然还有跟在暗中的暗卫了。
“哦,”没有听见想象中的名字,胤祥松了一口气,然则还是再确定一下,道:“那碧霄呢?她也跟着你们一起么?”
“碧霄祖籍便是扬州,她若是想回家去,自然也会跟着去了,不过她脸上的伤也没好,一切都要瞧她的意思。”黛玉浅笑道。
她便知道胤祥不会好端端地送她衣服的,果然是另有目的。
“啊?她要回江南?”胤祥极了,便要冲进去。
然而走到门口再次被人拦了下来,“十三爷,爷吩咐了不许放你进去,还请别让小的难做啊。”守门的小厮无奈地道。
“你们……”胤祥悻悻地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腹中一肚子火,却也知道此事是胤禛下的令,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只得又退了回来,近乎讨好地与黛玉道:“好嫂子,烦请你去帮我问问碧霄,然后再给我回个话儿成么?”
黛玉原本不过是逗逗他,好报昨夜的“闹洞房之仇”,然而却又偏偏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一见他那样子,立时也没了脾气,只好笑道:“不用去问了,她九成是要回去的。你若是也要跟去,便自去想法子吧。”
说完,便径自回了房。
才歇息了片刻,陈福便来了,后面跟着的小厮抱着一大堆账簿,陈福先请了安,又道:“这些全是王府近年来的账目,还请福晋过目。”
黛玉略皱皱眉,却也知道这今后便是自己的事了,便点点头,笑道:“福伯,你先坐吧。”
又与紫鹃雪雁使眼色,命她们给了赏钱,又上了上好的老君眉,这才走至陈福面前,微微福了一福,吓得陈福忙站了起来,跪下道:“福晋这是做什么?可折杀老奴了。”
黛玉上前搀了他起来,又扶着他坐下,自己坐至了他对面,笑道:“去岁我在府里的时候,你便对我照顾有加。这一拜,不仅是为了往日照看之情,也是为了今后,玉儿还年轻,还要福伯你多多操心指点了。”
陈福忙道:“老奴不敢。今后老奴自是全心听爷和福晋的吩咐,不敢有违。”
黛玉点点头,知道他这句话全是出自真心,这陈福虽然为人精明,却是对胤禛一直忠心耿耿,先前青雅是府里的正主子时,他便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如今换了自己,也定是一样的。
于是又笑道:“对了,午间用膳时,爷已经答应了今日便令青雅姐姐从佛堂出来,回她自个儿的屋子,这事还要福伯去办一下。还有,姐姐她虽然位分不如从前,但房中的一应丫鬟和用度,都是照旧,切莫委屈了她。”
陈福忙应道:“福晋心地良善,老奴都记着了。对了,等下福晋可要见见府中众人呢?尤其是几个大的管事。”
虽说原本黛玉也见过他们,不过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众人自是要重新请安拜见的。黛玉点点头,笑道:“等下领了他们来吧。你且先忙去,这些账簿我先瞧着,若有不懂的,便请教你。”
陈福忙起身,道:“老奴告退了。”
黛玉点点头,又一眼瞥见方才倒的老君眉他竟然喝了好几口,便与紫鹃笑道:“将咱们的老君眉拿一包来,与福伯闲时得空儿喝吧。”
陈福眼见她体贴下人,观察入微至此,又是感动又是佩服,也不推辞,只接了茶包,道:“那福晋且歇着吧,老奴告退。”
一时待陈福出去,紫鹃趁着屋中没人,方不解地与黛玉道:“福晋,庶福晋身份低了,房中丫鬟和用度减了,也是应当的,你何必还要待她那般客气?”
黛玉微微一笑:“我如此做,不过是为了去岁我住在这里时,她常来瞧我,待我也算是不错的。”
顿了顿,又道:“不论她如此做是出自真心还是装的,只不过,别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她。若她其实暗地里做了什么,我这般做,也只会令她心中有愧。”
她这话已是意有所指了,紫鹃似是明白了一些,却仍是道:“那倘若她并未因此愧疚呢?”
黛玉拿了一本账簿翻开,淡淡道:“那也没什么,咱们只求自己心安便是了。”
更何况,她取代了原先她的位子,她的夫君成了她的,不论她原先做了什么,两人既然姐妹相称一日,那自然便好生相处一日,如此罢了。
下午看了许久的账簿,黛玉本就聪明,再加自幼被林海充男儿教养,于管家一道上也是心中通透,且当初在荣府时又有凤姐这么一个厉害的,她整天瞧着看着,也自是领悟了一些。
于是看那账簿时虽原本有些生涩,但越到后来,便越通顺起来,及至后来,哪笔账哪里有何问题,也能一眼便瞧得出来了。
她果然没看错陈福,虽则梅香经手的账有些地方有些不大对,然而整体的却是没有大问题的。
黛玉在见过那些管事的婆子和大的管事之后,一一认了人,又封了赏银,便与陈福细细讨论了,近年来王府里收支情况,以及今后可注意的细节,虽略有些想法与现状不符,但大致提出的建议还是得到了陈福的大力称赞。
黛玉本还担心,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到了约摸快晚膳时,又派人去请青雅过来一道用膳,原本是想胤禛也在,三人算是一道吃个家宴的,谁知他听说青雅也要来,便推说公务繁忙,只令两人先用。
黛玉本还想等等他,但也不知他的忙要一直挨到多久,且青雅人又到了,只好便命摆膳,两人先用了。
席间青雅还是如往日一般模样,大方和善,先静了黛玉一杯酒,祝贺她与胤禛之喜,又敬第二杯,说是知道自己能不再被禁足皆是因为她在胤禛面前说了好话,到第三杯,便说希望两人今后姐妹和睦,一同好好侍奉胤禛。黛玉见她态度温和地将该说的话全说了,一时也不好推却,便连印了三杯。
接着青雅又告诉了她各位太妃还有众位福晋的一些趣事,并各人的习惯爱好,且一些禁忌,黛玉都一一用心记了,期间倒也算愉快。
饭毕,青雅又告退去了。黛玉便命撤了饭菜,想到胤禛也不知用过膳没,便端了热热的饭菜过去,到了书房门外,却见里头还是亮着灯,陈清也在外头守着,见到黛玉正要通报,已被她阻住,只朝他微微摇头。
进了里间,胤禛果然还在凝神看书,一旁摆了好些点心,皆是动也未曾动过,黛玉示意紫鹃雪雁将膳盒放下,又脚步轻轻地走至胤禛身后,眼见他竟然一直未发现自己,只是认真看着公文,黛玉一时起了玩心,双手猛地覆住胤禛双眸,故意压低嗓子,低声道:“猜猜我是谁?”
胤禛轻笑一声,她自进来他便瞧见她了,只是见她轻手轻脚的样子,便也配合地装作未觉,只想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谁知竟然像个小孩子一般,跟他玩起这个游戏来,虽孩子气,却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爱,便轻咳一声,悠然道:“让我猜猜。幽香阵阵,玉手滑腻,却身形飘忽,难道是深夜女鬼降临了么?”
黛玉也不过闹他一下,心知他已认出了自己,不禁“啐”了一口,假作恼怒道:“呸,我是女鬼,你莫不是便要随了女鬼去的书生?”
胤禛摇摇头,笑道:“这位姑娘,我瞧你是没打听清楚吧,在下已经成亲了,我虽想跟你走,可家中的娘子,只恐不答应呢。”
言罢,眼看着黛玉便要发怒,便长臂一捞,将她揽进了怀中。椅子本就不大,黛玉于是整个人便坐在了他的腿上了,又兼害怕跌下去,只好紧紧抓住胤禛的臂膀。
这个动作,委实太不端庄了些,黛玉忙要推他,但无奈胤禛力气太大,却哪里推得他?
胤禛眼见她又要开口“责怪”自己,忙不紧不慢地俯身深深吻了下去,她的唇齿间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还有茶的清香,极是醉人。
胤禛原本只想浅尝辄止,谁知一触之下,便再也舍不得放开,于是又加深了这个吻。
迷迷蒙蒙间,黛玉想到今日一天,也不知被他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豆腐,不禁又羞又恼,往常怎地没发现,他竟是这般地好色之徒?
待到胤禛好不容易放开自己,黛玉慌忙自他膝上离开,连退了几步。
胤禛轻笑一声,邪魅地伸手轻抚了一下唇,似是仍在回味方才的那个吻,黛玉被他那个细小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只听胤禛哑声道:“你怕什么?”
“我……谁怕了?”黛玉口硬地辩解道。
“呵,好吧,你没怕。”
胤禛知道开开玩笑就够了,不可再激她,遂起身牵了黛玉的手至小桌前坐下,看了一眼膳盒的各色菜肴,也懒得唤人,径自一一拿了出来摆好。
喝了一口黛玉盛的参鸡汤,胤禛拉了她在自己一旁坐下,轻声道:“晚上吃了桂花糕?”
黛玉点点头,诧异地道:“你怎地知道?”
胤禛优雅而又慢条斯理地一边喝着汤,一边看着她红艳的双唇,似笑非笑地道:“我一尝便知道了。”
“你……”黛玉才褪下去的潮红立时又蔓延开来,恨恨地道:“色鬼。”
“呵……无赖也罢,色鬼也好,”胤禛喂了一口汤给她,又附在她耳边轻笑:“总之,你是逃不掉了。”
黛玉听见这句话,心里甜丝丝的,也不敢再看他,忙又给他添了饭,柔声道:“快吃吧。”
胤禛放下汤碗,看了一眼黛玉,心中微叹,却知道很多事急不来,只好慢慢等,遂含笑着吃了一小碗米饭。
饭毕,黛玉唤了小丫鬟进来收拾碗筷,又问胤禛道:“你还要多久呢?”
“怎么?难道你想……?”胤禛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黛玉恼得连连跺足,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呀?”
也不过一个你罢了。胤禛淡淡地想。
却是轻笑道:“好了,不闹你了,还有一点就好了,你在这边等我一道回房可好?”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胤禛又道:“若是困的话,可以去里头略躺躺,这里有许多书,你原也爱这些,也许有你未曾看的,也可翻来瞧一瞧。”
黛玉点点头,便在帘后一大排书架上细细瞧着,果然有好多书是不曾见过的,除了大量的佛经和兵书,更有一些满族的书,黛玉细细寻了一圈儿,竟然意外地发现有王实甫的一些书。
除了原先在大观园内看过的《西厢记》,竟然又寻到了一本《丽春堂》和《破窑记》,黛玉只翻了几页,便看入了迷。
等到外间胤禛忙完,还未见她出来,遂去里头寻她,这才发现黛玉正拿着一本《破窑记》坐在软榻上看得痴迷。
胤禛轻轻一笑,伏在她耳侧去瞧书上内容,黛玉看得极快,已然看到吕蒙正回乡,和刘月娥以及刘员外和好之处,正暗叹世情之冷暖际,忽地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轻轻吹气,吓得第一意识就是把书藏在身后,胤禛轻笑道:“还藏什么?我早瞧见了。”
黛玉拍了拍胸口,嗔道:“你何时进来的?怎地一点动静也没?”
“早便进来了,瞧你看得出神,便没吱声。”
黛玉脸一红,嗫嚅道:“我……我不过是随便翻翻。”
胤禛也不点破,只问道:“那你觉得这书写得如何?”
黛玉很想盛赞几句,却又不知胤禛心里所想,一时忐忑间,只不开口。胤禛瞧着,已经暗暗明了,便从她身后拿了那书来,装进怀中,柔声道:“走,咱们拿回房去看。”
“呀。那怎么成呢?”
“哦?那玉儿且说说,为何便不成呢?”
黛玉无奈地瞧了他一眼,不就是一本书么,他怎么却一直缠着此事不放呢,却也只好缓缓地道:“女子便要好好遵从三从四德,遵守妇道,这书中的刘月娥,不顾父亲刘员外反对,坚持要嫁给吕蒙正,这是极大的不是。这种书,怎么还能仔细看呢?”
胤禛轻轻地扫了她一眼,静静地道:“玉儿说的这些全是肺腑之言?”
“我……”
“傻玉儿,跟我有什么好隐瞒的,如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么?”
“其实……”黛玉沉吟着,想着恰当的措词,慢慢道:“以前我曾看过王实甫的一本名唤《西厢记》的,倒着实写得有趣呢。只是,这些书在众人眼中瞧来,都被视为淫词艳曲,是以我也只机缘巧遇得看那一本罢了。”
听见她终于肯跟自己说心中的真实想法了,胤禛无限欢喜,一边搂了她出去,一边道:“管别人做什么,关键是自己要学会去分辨对错,你若是喜欢,我书房中还有好些这类书,你大可去瞧。”
黛玉闻言,微微一震,她曾以为,除了宝玉,她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能懂她,愿意陪她共读《西厢》的人了,却未想到,胤禛他……居然在某些方面和她的思想如此之相似。
这个发现,令黛玉不禁心生出自己是在做梦的错觉,如此……美好,如此……之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