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黛玉便简要地收拾了行装,带着紫鹃、雪雁回了宫,而柳萤因为雍王府喜事将近,上下没个打理的人,便留下来和福伯一道操办,黛玉也不放心碧霄,遂还是令她留下。
碧霄听说康熙给黛玉和胤禛赐婚的事后,双眸微微有了一丝波动,继而很快便平静下来。也许,隐在暗处的这些日子她便早已看出黛玉和胤禛之间的情意了吧?只是,师兄想必会很伤心吧。
不论他知晓此事心情如何,她都不能隐瞒。于是暗中传信回了碧落岛,告知无尘自他走后京中之事。
青雅仍旧在佛堂中一直念经,听见秋菊说了此事后,心中的怨念越来越深,却终因费扬古的劝说下慢慢安静下来。
前面的事都失败了,接下来,他们切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一定要再找寻合适且可一击必中的机会。
而德妃和北静太妃得知了此事后,皆是唏嘘不已。原以为胤禛对黛玉无情,却不料康熙都亲自赐婚了,因此都连连叹息。
尤其是北静太妃,每每看着水溶都是欲言又止,然而水溶却神色平淡,仍旧照常上下朝,也常去雍王府和胤禛等饮酒,始终看不出任何不快的情绪。
北静太妃瞧在眼里,倒也慢慢放心了一些。
黛玉在永和宫的日子,还是如同先前一样,闲散而又平静,贝伦、迦若都不在,黛玉与宫中其她妃嫔格格们也不熟,故而也没什么来往。
那些原本对她怀有极深敌意的,因为康熙一道圣旨,倒是慢慢缓和了一些。只不过,一些暗中想将自家妹妹嫁给胤禛的,未免还是极为不喜她,却因为此事是康熙下旨,也无可奈何,只是见面冷颜相对。
黛玉自幼在贾府中不知看了多少这些,也并不如何难过,反正,也并非是她所在乎的人。
进宫后,便一直未见到太子和胤祯,听说两人因为一直对迦若念念不忘,引得康熙大怒之下,将二人全都禁足了。
还有胤祥,自那日雍王府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他,皆是每回胤禛来看她,告诉她一些宫外的事。原来胤祥因为心中愧疚,每日衣不解带地在碧霄床前亲自看护她,喂她喝药,但据说碧霄完全不领情,每日都是冷冷淡淡的,但胤祥却也不生气,仍旧尽心照顾着。
黛玉听了,心中感慨万分,碧霄对白哥哥的心思,她并非看不出来,而胤祥,他这么做明显是对碧霄有意了,碧霄虽说脸上毁容了,却也仍旧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再加上还是因为胤祥而受的伤,依他的性格,只怕是会更加怜惜她的。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两人还会有这样的一番缘分,却也不知是好是坏。
脖间挂着的螭吻一直都没拿出来,除了紫鹃她们,也没别的人知晓,这也是胤禛交代的,说是先不要拿给康熙看,时机未到。
黛玉于是便终日在房中看书作画,偶尔抚抚琴,胤禛若是进宫,便与他对弈一局,下得久了,渐渐低她也能赢过一两回了,不过大多数还是输。
明日便是初一了,她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便在年外的正月十二,原本胤禛想刚好是在她生辰那日,也就是二月十二百花节,但后来想想事久生变,还是越来越好。
毕竟,虽然放了暗卫在宫中,但经了上次梅贵人一事后,他着实不大放心她一个人在宫里。这两天也有宫中的老嬷嬷来教她一些关于成亲要注意的事,甚至于还给她一本春宫图,黛玉只红着脸看了一眼,便再也不敢看了,只是用心记着当日的种种规矩礼节。
其实说起来上次也经历过一次的,除了还没拜完堂以及洞房,其它的也都是按规矩来的。
只不过水溶和胤禛虽说都是王爷,但毕竟身份上还是略有不同,且上回是依照汉人的成亲礼节,这回却是根据满人的来,又有许多是不一样了。
黛玉正细细想着这些事,紫鹃走进来笑道:“姑娘,该梳妆了。”
黛玉这才想起今晚是除夕,这些日子事情众多,她又时时忧心碧霄的伤势,竟将这个也忘了。今晚是家宴,也有一些朝中的大臣到场,便是连太子和胤祯,也被允许可以来参加,听说饭后还要守岁的。
此时午饭刚过,其实原本不需太着急,但因为年外不久她便要与胤禛成亲了,今夜定然会有一些话题围绕着她,故而紫鹃便急着为她梳妆打扮。黛玉原本也心中忐忑,也不想拂紫鹃好意,遂点点头,任由她和雪雁以及永和宫的宫女们开始忙碌起来。
紫鹃一边梳着黛玉秀发,一边轻声道:“姑娘,还是梳汉装么?”
黛玉想了想,轻轻点点头。旗装旗头还是等到成亲那一日再说吧,现在就梳不仅她不习惯,也不知来招来多少人侧目,但其实,她不梳的话,也定是有许多人是要说的。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紫鹃遂慢慢地梳了起来,今日的场合,算是十分隆重的了,到场的不仅有康熙和后宫各妃嫔,应该还有宫中和各府的太妃们,并且一些大臣都会到,其中也不知是否会有贾母和贾赦贾政等。
黛玉作为康熙亲封的格格,未来的四福晋,不仅一举一动,便是连衣着发式,都要极为小心慎重。紫鹃想了想,还是给黛玉梳了个飞天逐月髻,斜飞的发髻,还有额前的细密刘海儿,都衬得黛玉一张瓜子脸愈加出尘脱俗,然而虽然清灵,却也并不随便。
又给黛玉挑了一件浅黄色的小袄,底下配淡粉的床裙,看上去清雅至极,随后又化了淡妆。
忙完这一切,紫鹃便和雪雁以及其它宫女各拿了一个镜子,给黛玉各个角度都看了一遍,直到黛玉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将梳妆台收拾了,又静坐了一会儿。
晚宴是戌时开始的,一直会持续到凌晨子时,还是选在凤祥殿举行。虽说殿内定然会烧着炭火,但紫鹃和雪雁还是担心黛玉会冷着,在暖炉里加满了炭,又随身带着厚厚的披风准备着。
黛玉见她们在那里不停忙碌着,忽地便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病过了,按理说她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些时日事情又一件多着一件,加之那日从密道出来后又泡了冷水,却奇异地一直没有生病,除了手脚还是冰凉的,其它的却是好了许多。
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应该便是先前无尘通过迦若给她的药了,再那之后,在雍王府里时,胤禛又一直交代厨子给她做温补的东西,并且,又一直吃着药。也许是这许多一道加起来真的起了作用吧,她竟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日渐康复,竟是要大好了。
离戌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黛玉便带着紫鹃雪雁出了门,夜里风大,她紧紧裹着披风,又抱着暖炉,虽觉得寒意逼人,倒也并非难以忍受。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迎面竟遇上了胤禩、胤禟、胤俄,跟在他们身边的,还有许久未见的胤祯。
胤禩淡淡地扫了黛玉一眼,温和笑道:“玉儿近来可好?原本你回宫后我等便要去看看你的,但一则事情太多,二则又恐四哥知道了不快,故而不敢前去,还望玉儿见谅。”
虽则他每每见到自己都是彬彬有礼,然而因为与水溶成亲那日他突然的出现,以及那刻意的一句话,黛玉总是不大喜欢他,遂淡淡道:“八阿哥客气了。”
话落,胤禟便在一旁笑道:“哎哟,四嫂,你怎地总是这般客气?”
黛玉脸上一寒,便要发作,胤禩已当先一步道:“老九,别再为难你玉妹妹了。”说完,又看了一眼胤祯,与黛玉笑道:“刚巧十四弟有事找你,我们便先过去了。”
黛玉点点头,胤禩便带着胤禟胤俄离了御花园,往凤祥殿行去。
黛玉待他们离开,看了看胤祯,见一段时间未见,他已不再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十四阿哥了,整个人看上去颓然无神,黛玉想起迦若,放低了声音道:“不知十四阿哥找玉儿有什么事呢?”
胤祯双唇动了动,良久,方嘶哑着声音道:“你跟迦若交好,可知道她出宫后去了何处?我暗中派了许多人去寻,都没有她的下落。”
黛玉低低一叹,他竟痴心至此。
想起那日迦若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却因为时间仓促,并未告知她和胤祯相识的事,想来,那又该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两个人也不知算得上缘深还是缘浅,想起迦若那如孤鹰般随意的性子,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胤祯面前了,又或许,明天便会回来了,谁又知道呢?
遂轻轻摇头,道:“十四阿哥且放宽心,你们既有前缘,肯定还会再见的。”
胤祯一震,凝声道:“你知道我们的事?”
黛玉淡笑着点点头:“只知道你们先前认识,其它的并不清楚。”
胤祯闻言,喃喃地道:“她连你都告诉了,却为何没有告诉我呢?她若是早些说出来,不管额娘如何反对,我都会坚持的。”
黛玉见他神色怔然,双眸带着一丝伤痛之色,暗暗叹了口气,便告辞往凤祥殿行去。
没走多久,远远便听见胤祥的声音:“四哥,我准备年后便带碧霄去碧落岛寻医治她脸上的伤,你意下如何?”
黛玉脚步顿了一顿,上回见到胤禛,尚是在三天之前,想到今晚众人定会对他们两人问个不停,她的心便扑扑地乱跳。
只听胤禛淡淡道:“她若是愿意带你去,我自是没什么意见。”
“唉……”胤祥一下子便泄了气,懊恼地道:“你说,她为什么总是对着我冷着一张脸呢?”
黛玉微微一笑,她见过碧霄面若寒霜的样子,确实是极为渗人的,也难怪胤祥会头疼了。
正在花丛前等着几人过去,不料还是被胤禛发现了,他当先一步走至黛玉跟前,将她牵了出来,柔声道:“这几日身子可好?”
黛玉看了一眼旁边,不仅有胤祥和水溶,还有十六和十七,一大堆人正齐刷刷地看着她,目光暧昧。黛玉脸一红,轻轻挣开胤禛的手,轻声道:“很好,四哥不用担心。”
话落,十六便在一旁笑起来:“四嫂,该换称呼了,怎地还叫四哥?”
胤祥、十七也跟着笑道:“正是呢。四嫂该改改口了。”
黛玉跟十六十七并不如何熟,也不好如何说他们,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胤祥,轻描淡写地道:“碧霄最近如何了?我听说十三哥最近总是前去烦她?”
胤禛和水溶在一旁轻轻笑开,十六十七也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胤祥无奈地看了黛玉一眼,与胤禛道:“哎,四哥,你找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四嫂,以后可要当心呢。”
任是黛玉再假作无事,闻言都还是羞得低下了脸,胤禛警告地看了了胤祥一眼,冷冷地道:“再乱说话当心今后我也再也不许你去我王府了。”
“诶,那怎么成?”胤祥急道,碧霄可还在那儿呢。又见胤禛怜惜地看着黛玉,顿时心下了然,笑嘻嘻地道:“四哥便是要当护花使者,也别拿自家兄弟开刀啊。”
几人说笑了一阵,胤禛考虑到黛玉现今的身份,随着他们一道进去恐有不妥,遂道:“玉儿,你先过去吧,我们随后便到。”
黛玉亦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于是点点头,笑道:“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十六十七等因为她如今身份,皆是笑嘻嘻地行礼让步,惟有水溶,自始至终看着她的眼神都极为复杂苦涩。
黛玉走了几步,紫鹃在身后轻声叹道:“姑娘,其实水王爷也是个不错的,只可惜却与姑娘没缘分。”
她始终记得,当日水黛大婚当日,水溶看着喜帕下黛玉的眼神是何等的温柔,那如玉的澄澈眸光,便是当年的宝玉,也不曾有的。
黛玉脚步一顿,随即沉声道:“紫鹃,今后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若是叫旁人听见,又要招惹许多是非了。雪雁你也切记,今后不许再在任何人面前提以前的那些旧事了。”
不是她心狠薄情,只是,既然事情已发展到了这一步,撇清关系,于她于水溶于胤禛,都是一件好事。
紫鹃雪雁闻言,都齐齐点头,道:“我们知道了。”
又默默走了一阵,便到了凤祥殿。
今日的凤祥殿,比腊八那日装饰得又辉煌许多,殿前挂满了大红的灯笼,映照得四周一片喜庆,殿前有几个太监宫女候着,见了黛玉,忙上前笑着请安,又迎了进去。
由于今夜除了帝妃阿哥格格们,又另有许多外亲以及朝中大臣,因此又在那日之外新添了许多圆桌,黛玉跟着小太监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扫了一眼周围,已有一些大臣妃嫔到齐了,众人见了她,先是和她见了礼,又有人恭贺她即将到来的喜事,黛玉被这些人弄得烦不胜烦,却也不好不理。
好在众人见她始终神色寡淡,不久又有太子等进来了,便不再如何多说,黛玉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胤禛等也到了,众人少不得又上前恭贺他,黛玉一直低着头看着桌上的琉璃暗纹,听见众人一口一句“白头偕老”“琴瑟相和”,心也不禁乱了起来。
之后德妃宜妃等也相携到了,众阿哥们全都一道上前请安,待到胤禛时,德妃微微一笑,看向黛玉唤道:“玉儿也过来吧。”
刹那间所有人目光全都聚集到黛玉身上,有嫉妒的、有恨的、有等着看好戏的,黛玉倒是极为平静,走至德妃面前行礼道:“娘娘吉祥。”
德妃微微一笑,伸手扶了她起来,笑道:“老四这个孩子平日比较执拗,又性子桀骜不驯,今后你还多担待些。”
黛玉脸一红,也不敢抬头去看胤禛似笑非笑的灼热眸光,只柔声道:“玉儿不敢。”
德妃点点头,笑道:“好了,今日便好好乐一乐吧,过了今夜,便该开始忙了。你过去坐吧。”
黛玉便忙回至了自己的位子,待到坐下,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早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于是暗暗将帕子擦了。
不过经了这么一遭,倒越发镇定下来,任由周遭人说什么,都能淡笑以对,不卑不吭。
等到康熙到来,晚宴开始,无非还是腊八时的那些东西,众人请安、歌舞、看戏,皆是这些东西。黛玉看着场中那些女子的艳舞,其间竟也有表演剑舞的,不过之于上回迦若,委实差得许远。
这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却也不得不一直等到第二年的到来才回宫,出了凤祥殿,黛玉看着头顶那清冷的明月,微微一笑。
不论这一年波折如何多,阴谋诡计是怎样的层出不穷,但好在,终于一一度过了。并且,还有一个人,始终陪在她的身侧,默默护佑。
年外的日子,因为要准备她和胤禛的婚事,整个宫中和永寿宫都大肆忙碌起来,紫鹃与雪雁更是整天忙得团团转,而黛玉则是每日跟着嬷嬷学习一些满清礼节,闲时则绣着大婚时要用的鸳鸯喜帕,日子虽忙乱,倒也过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