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萤离开后,碧霄从暗处掠了下来。
黛玉、紫鹃、雪雁对于她时隐时现早已习惯,笑着招呼道:“碧霄姑娘。”
雪雁去倒茶,黛玉坐在榻上,见碧霄衣着单薄,担心地道:“碧霄姑娘,你穿着这么少,可能御寒?改日我命人替你做几套新衣裳吧。”
碧霄听了,心中一暖,自小,为了保护公子,她都是默默存在的,不被人注意,也无人关心。金玉楼那一晚,是她唯一一次被那么多人关注,然而,也不过是为了迦若罢了。
她的人生,从来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没有自己。
这些日子,她隐在暗中,眼见黛玉总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或是看书、作画,心中不禁生了一份轻视之心,总觉得她配不上公子这些年来的挂怀,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是冰雪聪慧的,且——也是善良的。
她对柳萤、紫鹃、雪雁她们都很和善,便是对于领命护佑她,不带任何好感地自己,也没有丝毫地排斥。
相比起来,倒是她一直因为私心,所以看她时便带了挑剔和偏见的眼光了。
碧霄摇摇头,走至黛玉跟前,淡淡笑道:“我有内功护体,天气于我而言没太大区别。”更何况,黛玉一直待在室内,里边炭火烧得极旺,她虽隐在暗处,身上也是暖的。
黛玉伸手在火炉上烤着,闻言向往地道:“不畏严冬冰雪,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玉儿可真是羡慕姑娘。”
不像她,自幼体弱,夏日不可下河戏水,冬日不能出外赏雪,便是春秋,也常因为风大不敢出门。
这一生,倒有大半的时日是在房中度过,虽说因此也将琴棋书画学得比旁人不知好多少倍,可是许多时候,看着书中的江南漠北、塞外黄沙,不是不心生向往的。
紫鹃侍立在一旁,见黛玉神色,忙劝道:“姑娘原该放宽心才是。如今姑娘有四爷和白公子护佑,总有一日,身子定然能好起来的。”像是从密室出来,姑娘心情就一直不错,她跟柳萤看在眼底,喜在心里。
胤禛,黛玉眉峰微微一皱,又想起他方才被人众星拱月的模样,心底再次有些不舒坦。
那种感觉,令她忽地心生出一丝感觉,他的身边太满太满,有他的嫡福晋,还有一干的臣子,还有属下,满得完全让她寻不到自己的位置。
然而,白哥哥……黛玉想起无尘,又再次欢喜起来。是啊,她还有关心她的白哥哥呢。
想到这里,黛玉朝碧霄微笑道:“对了,碧霄姑娘,我一直都想问,白哥哥如今在做什么呢?你们碧落岛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我真想有机会能去瞧瞧呢。”
先前在暗处,每每听见黛玉那般唤公子时,她都嫉妒得发疯,凭什么,他们认识十一年,日日相见,几乎是朝夕不离,她都不能那样去唤他,然后,换回他如斯宠溺的一笑?
而她呢,不过是儿时几日的回忆,却可以一直留在他的心底?令他念念不忘。
可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忽然间不再那么在意了,在见过了黛玉看向胤禛的眼神时,一直刺在心尖的那根钝痛的刺,忽地便软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碧霄看着炉中燃烧的炭火,微微笑道:“碧落岛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它位于东海之上,上面常年缭绕着朦胧的烟雾,岛上百花丛生,美得就像仙境一般。而师兄,他是师父的大弟子。师父将自己的一生所学都全传给了他,因此,师兄琴棋书画、奇门八甲、机关暗器、轻功医理、还有易容术,都是无所不通。”
黛玉听了,点点头笑道:“白哥哥他自幼便十分聪明,肯定全都精通了吧。”难怪那日他的易容术那么高超。话落,又问道:“你跟白哥哥也认识很久了吧?那你可见过他的母亲?”
那日问他时,他是随口带过,她以为其中有什么隐情,又或是,兰姑姑已经不在了,然而,自从知道兰姑姑和康熙的旧事后,她便很想再见见兰姑姑了,问问她当年的事。
碧霄一怔,兰夫人和黛玉的关系匪浅,且她们以前便见过,她便是知道,也没关系吧。可是,也不知道公子的意思……想了想,碧霄还是摇摇头道:“这个,碧霄不是太清楚。”
黛玉微微失望,却也不再追究,只点点头道:“对了,上次白哥哥给四阿哥的解毒的药甚好,还有迦若先前在宫中给我的药,我服用后,也觉得身上好些了。你们碧落岛是不是很精通医毒一道?”
碧霄点点头道:“师父对此十分有研究,我们都会一点,不过学得最好的还是净颜师妹和师兄。”
净颜,黛玉暗忖,他们碧落岛人的名字,取得怎地全都这般好听?也不知那岛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然而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黛玉忙问道:“那真是太好了。玉儿有一事,想请你相助,不知是否方便?”
碧霄轻轻一笑道:“姑娘请说吧。”方才黛玉的那一句关怀,清除了碧霄对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嫉恨。
黛玉见她竟然肯答应,心中顿喜,然而想到先前无尘刺杀康熙之事,还是有丝疑虑,只好忐忑地道:“十三阿哥都关进宗人府了,你可知道?”
碧霄点点头,她在暗处,很多事听得清楚明白。就比如方才那个叫做绿颜的丫鬟其实真正想害的是黛玉。
黛玉道:“我想请你去帮我查查那王老六的死因,不知可否?”
碧霄会意,问道:“你想我去帮十三阿哥?”
不知为何,那时在外头听见胤禛和黛玉说胤祥被抓之时,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此刻黛玉这么一说,她忽地便想起那日胤祥躺在凉亭里闭着眼熟睡的模样,便是连睡着了,都是没个安分的,双脚不停乱晃,脸上却是一片纯然,令人的心底情不自禁地渐渐泛柔。
碧霄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会想到这个认识不过两日的人,还将他记得那般清晰?
黛玉完全不知道她在瞬间已想了这么多,只点点头,微蹙双眉道:“我知道你没义务去帮他,我也没有任何立场来要求你,若你不愿,那……便罢了。”
她只是非常担心,胤祥一直对她十分友善,而且,她也不愿看见胤禛伤怀。
也许,有他和明澈在,她不用如何担心的,可是,总是想出一份力,不管有没有用,总比在家干坐着等消息要好。
“我明白了,”碧霄点点头,“那我这便去了。”看来胤禛已经对青雅起了疑心了,加上柳萤的功夫也不弱,此处应当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而且,不知为何,其实她不想胤祥死。
碧霄话落,眼见柳萤也掀帘进来了,遂放下茶盏,与柳萤道:“柳姑娘,我这些时日可能会经常不在府里,林姑娘这边,还请你多加留心了。还有……”碧霄压低声音道:“一定要多加注意福晋,绿颜便是受了她的指使。”
柳萤闻言,悚然一惊,方才胤禛并没有跟她说此事,难怪她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
眼见碧霄郑重地看着她,柳萤忙点点头,皱眉道:“我知道了,姑娘放心罢。”
两日后,雍王府的佛堂里,青雅正穿着一身青衣念经,秋菊在一旁低声道:“福晋,老爷夫人来了。”秋菊是青雅陪嫁的丫鬟,对于费扬古夫妇还是按照旧时的称呼。
青雅微微皱眉道:“秋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如今我已经不是嫡福晋了。”
“可是……”秋菊为难地看着她,那庶福晋三个字,却叫她如何唤得出口啊?
已经两天了,原本以为福晋搬进佛堂是做给众人看的,没有想到,竟然还真住下来了,而爷,竟然也是不闻不问的。
亏得他怎么做得出来呢。就为了那一个虚名格格,竟然就这么弃福晋于不顾了。还有福晋,这口气她怎么却忍得下呢?
“庶福晋说得对,今后不可再那样唤了。”一道沉稳的男声从门外传来,秋菊和青雅往转过身去,却是费扬古夫妇二人到了。
“阿玛,额娘。”青雅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秋菊参见老爷夫人。”秋菊也忙请安道。
乌喇那拉氏上前一步抱住青雅,低声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
“额娘……”青雅素来温婉娴静,此刻也是眼圈儿微红。
秋菊忙命小丫鬟去沏了茶,又巧笑着与费扬古、乌喇那拉氏道:“老爷夫人快请上座吧。”
青雅也放开那拉氏,笑道:“额娘过去坐吧。”
那拉氏点点头,和费扬古也无心用茶,看着青雅一身青衣,头上除了一支金簪便再无一丝装饰,心内酸苦,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啊。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青雅伤怀过后,已经慢慢好了起来,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女儿很好,额娘不用挂怀。”
“你……”那拉氏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跟你爹聊吧,我去跟格格请安。”
这王府中自是只有一个格格了,青雅眸中的怨色一闪即逝,很快便温婉地笑道:“额娘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