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御书房,胤祥跟在胤禛身后,往外头走去。
两人想起方才之事,俱是默然无语。
好半晌,胤祥忽想起来,忙道:“四哥,既然已经证明玉儿是冤枉的,那那个贾公子咱们是不是该去请皇阿玛放了?”
胤禛想起那夜黛玉看向宝玉的眼神,无意识地伸手进怀中摸了摸那个香囊,而后淡淡地道:“此事不急,先缓一缓吧!”
胤祥想要再问,可是瞧他神色似是不大高兴,只好不再多说。
又走了一阵,两人因要出宫,遂在半路命柳萤、紫鹃自回了永寿宫。
接着胤禛、胤祥便往宫门口走去,途经御花园,迎面便见到胤禩、胤禟、胤俄以及胤祯,几人身侧还站了一个白衣女子。
胤祥瞧了瞧,问胤禛:“四哥,可要过去呢?”
只见众人正言谈甚欢,也不知胤祯说了句什么,众人闻言皆是大笑出声。
胤禛微微抿唇,并不说话,只是朝那边走去。
胤祥不知他心中所想,忙跟了上去。
到了近前,胤祯瞧见两人,笑道:“见过四哥、十三哥。”
胤禛点点头,淡淡地道:“何时回来的?”
“昨晚才到的。”
“可见过额娘了?”
“早晨已过去请过安了。”
胤禛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十四阿哥想了想,忙拉了一旁站着的女子,含笑介绍:“这是迦若。”
胤祥听了,知道她便是昨晚金玉楼的那个女子,不禁细瞧了几眼,正看向迦若的脸上,不防却接触到她冷冷的一瞥,不禁一怔,这样的眼神,却哪里像个青楼女子?
不由得看向胤禛,却见他也微微瞧了一眼,而后很快便转过目光。
迦若见胤祯看向自己,遂也回了他一个清浅的笑意,而后向胤禛、胤祥二人行了礼,淡淡地道:“四阿哥、十三阿哥吉祥。”
明明是微弯身子行礼,然而她的气势竟是甚为高贵,胤祥瞧了,一时间不禁暗暗称奇。
胤禛淡淡地道:“起吧!”
说完,又与众人打了个招呼:“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胤禩等忙点点头,笑道:“四哥好走。”
一时待胤禛、胤祥二人离开,胤禩瞧了一眼胤祯,方继续道:“对了,十四弟这是要去哪里呢?”
胤祯笑了笑,看了一眼迦若,笑道:“我准备带迦若去见皇阿玛,求他给我们赐婚。”
“这会儿去见皇阿玛?”胤俄闻言,不由心惊。
胤祯见几人脸色甚是凝重,便是方才胤禛、胤祥两人,也是殊无喜色,忙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胤禩瞧了瞧他,叹道:“十四弟还不知道吧?”
胤祯不解,问道:“何事?还请八哥告之。”
胤禩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梅贵人利用巫蛊之术,妄图加害潇湘格格,被查出来后,方才在皇阿玛面前自尽了。”
胤祯虽不大回宫,然而关于宫中之事也常得德妃传信,知晓梅贵人前段日子颇得康熙宠爱,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忙道:“居然有此等事!”
胤禩点点头:“皇阿玛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我看,十四弟还是过两日再带迦若姑娘过去罢!”
胤祯听了,感激地朝胤禩一笑:“多谢八哥提醒,既如此,那我便先带她去见过额娘罢。清晨请安时匆匆一面,还未曾来得及细说呢。”
胤禩笑道:“那十四弟这便去吧!我在这边先祝你好运了!”
胤祯点点头,又朝胤禟、胤俄笑道:“那三位哥哥,我这便先去了。”
话毕,便牵着迦若,往德妃宫中行去。
待两人走得远了,胤禟瞧了瞧两人背影,摇头叹道:“这十四弟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居然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汉人女子欲求皇阿玛赐婚,我看啊,他是离宫久了,便忘了宫中的规矩了罢!”
胤俄冷笑:“汉人女子怎么了?九哥想想,近段日子,咱们皇阿玛可很是喜欢汉人女子呢!”
他自然说的是黛玉,胤禟闻言,笑道:“皇阿玛是最近久未出去,因此图个新鲜罢了。再怎么喜欢,前儿个夜里还不是说关便关起来了!”
胤俄不服:“话不是这么说!虽则关了起来,可我听说当晚皇阿玛可是难受着呢!”
“好了,”胤禩打断两人,笑道:“玉儿的下落,你们查得怎么样了?还有,去查一下方才那个迦若的来历。”
胤俄不解,忙问道:“八哥,咱们的人不是传来信儿了么?说是金玉楼出来的。”
“不!”胤禩摇摇头道:“金玉楼的姑娘,怎么会跳飞天之舞?如果我没记错,那应当是传说中很早之前楼兰皇室之人才会跳的舞。”
“或许那是她从别处学的呢!况且,瞧她长得那般普通,又怎么可能会是楼兰皇室的后人呢?”
胤禩笑道:“老九,她虽长得普通,然而面对着我们,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却哪里像一个青楼女子。”
“这……八哥说得也有些道理。”胤禟点点头道:“那好吧,我再命人仔细地去查一下她的来历。”
胤禩看了两人离去的方向,淡淡地道:“只怕德妃娘娘和老四也会派人去查的,倘或遇见他们的人,尽量小心,不要被他们发现了。”
若当真是青楼女子或是妄想攀附权贵之人倒还好,倘若是胤禛的人,那可当真要小心防范了。
却说胤祯别了众人,往德妃宫中方向行去。
走了一会儿,胤祯因发现身旁之人一直默然无语,遂偏头问道:“怎么了?可是方才四哥吓着你了?你别介意,他自小便是那个样子的,对谁都是冷冷的。”
迦若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没有。只不过我听你说你和四阿哥乃是同胞所生,如何方才却与八阿哥反倒熟稔一点呢?”
“唉,”听她问起这个,胤祯微微叹气道:“额娘生下四哥的时候,位分不高,不许亲自养育皇子,因此皇阿玛便将四哥送到了佟佳贵妃那里,后来,额娘又生下我,又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慢慢地,四哥便和我们疏远了。”
迦若闻言,点点头道:“自古皇家争斗最多,父子、兄弟之间血刃相见的比比皆是,原也是常事。”
胤祯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是自家兄弟,只盼一切都以和为贵,然而,却又谈何容易呢?”
迦若柔声道:“他们如何,都是他们的事。你只要坚守你的心便好了。”
胤祯一愣,停下脚步来转头看向她。
薄薄的日头下,迦若穿着一身白衣,发丝梳了一半,余者皆随意地垂至腰际,明明五官不是绝美,然而,似是有一股奇异地魔力一般,胤祯怔怔地看着她,半晌都移不开目光。
瞧见他愣愣地瞧着自己,即便是喜欢了多年,在这一瞬间迦若也不由得有些羞赫,忙垂下头,娇嗔道:“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她微微低头,一缕发丝随风飘到了胤祯的面前,淡淡的香味萦绕在身侧,胤祯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握得更紧,柔声道:“若儿,有你真好。”
迦若抿唇一笑,低低地道:“傻子!”
从昨晚到现在,胤祯见过她各种模样,孤傲的、清冷的、此刻则是柔情万千,一时间不由得呆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正要开口,忽听一旁有人讥笑道:“哟,本宫还说是谁呢,这不是十四阿哥吗?”
胤祯迦若闻言,齐齐朝一旁看过去。
却见两人不远处,不知何时已聚齐了一堆人,胤祯一眼看过去,便见德妃正无奈而又微怒地瞧着自己,他自幼跟德妃感情极好,见了忙下意识地松开迦若的手,朝众人行礼:“各位娘娘吉祥!”
迦若正感觉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极不悦地瞧着自己,忽地便感觉手上一松,原来是胤祯已松开了她的手,不由得恼怒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吱声。
一时胤祯起了,宜妃笑道:“十四阿哥旁边的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格格呀?怎地先前本宫从未见过?”
胤祯闻言,略有些尴尬,当着这些人和额娘的面,他也不好说迦若是出自金玉楼,毕竟想要纳她为福晋,这一点就决不能提。
想了想,只好道:“回宜妃娘娘,这是迦若,她是我在回京路上结识的朋友。”
“呵……”宜妃闻言,看了一眼德妃,又朝众人笑道:“敢情是本宫近日出门得少了,竟不知这宫里何时改了规矩,怎地现如今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宫了?”
一旁和她素日要好的贵嫔笑道:“别说姐姐不知,便是妹妹也不曾听说过呢!”
德妃早已心中大怒,只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说什么,然而眼见胤祯似是就要顶嘴,忙笑道:“他带朋友进宫,原是知会过本宫的。我们母子许久不见,还有些话要说,便先回了。”
宜妃听了,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笑道:“难怪呢,原来是德妃姐姐开了金口呀!既然姐姐已知晓此事,那原是妹妹多嘴了。”
德妃面上越发不愉,自佟佳贵妃去后,后宫之事向来是由她打理,此时宜妃这番话,无疑是说她纵容自己的儿子不守规矩了。
然而,她向来便极溺爱这个幼子,虽恼他行事莽撞,到底心中还是护着他,因此也不回宜妃的话,只笑道:“那本宫便先回了,各位妹妹再接着赏景吧!”
胤祯见了,忙行礼告退,拉拉迦若衣角示意她随着自己离开。
宜妃等看着胤祯和迦若的样子,笑道:“你们瞧瞧十四阿哥的样子,莫不是真看上去了那个丫头了?且别说皇上了,便是他嫡亲的额娘,只怕也是不同意的,这下咱们可又要好戏看了。”
胤祯不似胤禛,他素来听德妃的话,然而瞧着这一次,只怕也遇上了能降得住他的了,就不知在德妃面前,却又如何交待?
一时间宜妃眼见梅贵人撞柱死了,德妃又有令她头疼的事儿,不由得心情大好,笑道:“御花园里天天都这些东西,原也看腻了,诸位妹妹不妨去我福寿宫坐坐吧!”
众人笑道:“甚好!”
却说胤祯、迦若一路跟着德妃回了永和宫,进了屋子,德妃吩咐道:“香茗,且派个人在外头守着。”
香茗明白其意,遂将屋中宫女都摈退,又自拉了屋门,站到外头去。
待德妃在上首坐下,胤祯忙拉了一下迦若,跪下道:“求额娘成全!”
德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不动声色地瞧了瞧,方起身扶了胤祯,柔声道:“起来说话罢!”
胤祯起身,又看了一眼迦若,德妃淡淡瞥了一眼,笑道:“你也起吧!”
迦若见她虽然一直面目含笑,然而分明是不喜欢自己,不禁暗自冷笑,遂起身立至一旁。
德妃又道:“都坐罢!”
胤祯恭谨地道:“儿臣不敢!”
德妃遂由他去了,笑道:“早晨咱们只来得及说几句话,本宫便被戴公公请去了御书房,咱们娘俩儿还未来得及说说话呢!”
胤祯想了想,回道:“御书房的事,方才我已经听八哥说了,如今皇阿玛怎么样了?”
“唉……”德妃微微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皇阿玛素来重情,出了这样的事,自是心中难受。”
“哦,”胤祯点点头道:“那我晚些再去请安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眼见胤祯一直心不在焉地应着,得空便瞧了瞧站在一侧的迦若,德妃不禁暗中叹气。
罢了,既然左右避不过,还不如敞开来说,因笑道:“十四,你与这位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胤祯听德妃终于问及,又是松了口气,又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到底还是喜悦的,忙拉了迦若的手,恳切地看着德妃道:“儿臣对她一见倾心,还望额娘成全!”
德妃早已料到他会这般说,闻言微微点头,笑道:“十四喜欢的姑娘,额娘自是喜欢的。”
胤祯听罢,大喜过望,忙看向迦若,却见她也朝自己微微一笑。
胤祯顿时只觉得一颗心欢喜得似要飞起来一般,忙道:“谢额娘!”
德妃笑了笑,假作随意地道:“虽说你还未纳嫡福晋,不过本宫跟皇上说说,允你先纳了她为侧福晋,也是无妨的。”
胤祯闻言,顿时脸上的笑意便定住,眼角余光感觉一侧迦若似笑非笑的目光,不觉心中甚是难过,忙与德妃道:“额娘,儿臣心系她一人,不愿再有别的女子了。”
“胡闹!”德妃蓦地沉下脸来,然而,看着他脸上极为为难的样子,不禁还是心软,想了想,只好又继续安抚道:“十四,你也不小了,咱们宫中的规矩,大清的规矩,你难道却不知道么?这种傻话在额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休要在旁人面前提及!”
胤祯闻言,不禁又是难过又是伤心,于是朝德妃磕了个头,闷闷地道:“儿臣先告退了!”
说着,便拉了迦若往外走。
德妃瞧他样子,怕是不妙,忙急声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胤祯回头看了她一眼,回道:“额娘既做不了主,那我这便去见皇阿玛去,求他下旨!”
“胡闹!”德妃闻言,又急又气,忙道:“你皇阿玛正在气头上,又为梅贵人的事伤心,你这会子去,岂非是找骂?”
“额娘既说规矩不能更改,那我便去找皇阿玛,求他改了这规矩。”
他自幼得德妃溺爱,又喜好武艺,幼时便随军出征,因此便养成了做事冲动的性子。
他明知便是去找了康熙,事情只怕也会变得更糟,可是眼见迦若在跟前,竟是不愿服软。
从昨夜在金玉楼见到她的舞姿起,他便沉迷于其中,忘乎所以。
印象中,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舞蹈,然而仔细一想,却又甚是模糊。
虽然后来揭开面纱后,在旁人的眼中,迦若长相普通平凡,只算得中等之姿,然而又因先表演了那样仙人般的舞蹈,长成这个样子着实另人失望。
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是着了迷,只觉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美得惊人,全都印入心底。
当他从老鸨那里替她赎了身,带着她离开。
他又发现,她的举止之间甚是大方,一点烟花女子的俗媚也无。
并且,当他据实以告他的身份之时,她也并不如何开心。
她的反应,让他心生欢喜。就好似他的身份地位皆与她无关,她只单单地喜欢他这个人一般。
是的,尽管认识到现在尚不足十二个时辰,但他却是清晰地知晓,迦若是喜欢他的,并且,那种喜欢,似是极为纯粹。
真是奇怪,明明他们昨日才相见,为何却像认识了很久一般呢?
德妃闻言,又急又慌,素日的威严也舍不得使出来,正着急间,却见迦若扯了扯胤祯的衣袖,笑道:“此事慢慢来,急不得的。你快别说这些话了,免得娘娘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