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胤祥顿时又可怜又害怕地地小心唤着,这一招在从前可是屡试不爽的。胤禛虽然冷漠,却一直都吃软不吃硬,而胤祥又是他从小带大的。
可,那也是在黛玉还没有出现之前。
“哼!”胤禛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
黛玉见胤祥可怜兮兮地模样,略有些不忍,于是柔声道:“四爷,十三他并未犯大错……”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胤禛眼底的寒意蓦地再次上涌,冷眼扫了一下胤祥,淡淡地道:“十三?”
“呃,四哥,这个嘛……”胤祥讨好地笑着,想要开口解释,却是发觉,一旦开口,必定要愈描愈黑,还是不说为好。
于是讪讪地笑道:“四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又是十分尴尬,忙拉了水溶,笑道:“明澈,你这么晚出来,定然要叫太妃和嫂子担心了,也跟我一道回去吧!”
水溶虽明知黛玉已知晓自己有福晋的事,不知为何,经由胤祥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十分不快,于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又朝黛玉道:“玉儿,那我先回了。你的丫鬟已经送过来了,你住在这里,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派人跟我说一声。”
他虽明知黛玉倘或是住在这儿,那么一应用度,自然都由胤禛负责,却仍旧是忍不住如此嘱咐。
眼见黛玉微微点头,略略沉吟,水溶又道:“母妃她……一直都甚是喜欢你,虽说做不成她的儿媳,可是,今后你若是有空,大可前去瞧瞧她。她原是皇上的堂妹,而你如今是皇上的义女,论辈分,还可呼她一声姑姑。”
他原是怕黛玉尴尬,却又希望能常见着黛玉,因此,才搬了北静太妃这么一个借口出来。
黛玉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她虽感激水溶好意,可是,不论她是否被封为了格格,出了昨日的事,她却还有何立场,再去北静王府?
然,此时此刻,也只好这般应了。却不知,欺的是水溶,还是她自己。
见胤禛依旧面无表情,胤祥忙堆出笑意道:“四哥,那我们先走了!”
说着,又轻轻扯了一下水溶。
水溶于是与胤禛道:“那四爷,我这便回府了。玉儿她……还要劳烦你多加照看了。”
胤禛点点头,淡淡地道:“她如今既是我的义妹,照顾她自然责无旁贷。”
说着,略略皱眉,续道:“今日的事,多谢你了。不论你是出于何种原因,胤禛都铭记在心。”
水溶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说着,又朝黛玉颔首示意,这才转身离开。胤祥见了,亦是忙紧紧跟上。
瞧着水溶背影,胤禛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地情绪。
虽然不知水溶为何会帮着自己,可是,如果没有他,黛玉的清名,不会以这么好的方式保得住。
这原是一件大事,可,既然“受害”的一方,主动寻了个绝好的理由将此事掩饰过去,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也正因有水溶相帮,所以康熙虽然不愿,却还是最终点头,封黛玉为格格,将其收为义女,免受众人诟病。
尽管,于他而言,便是被关进天牢,或者是削去一切爵位,都无关紧要。
而,他最为担心的,却是不能因此护住黛玉。
因此,虽然向来不愿欠人恩情,今晚水溶的这个,却是注定要欠上的了。
明澈,今日你帮我一次,他日,必定当百倍奉还。
眼见胤禛瞧着胤祥和水溶离开的方向瞧着,半晌无声。
紫鹃和雪雁小心翼翼地上前来,将黛玉浑身打量了一番,急道:“姑娘,你还好吧?昨日可担心死我们了!”
黛玉浅浅一笑道:“我没事。”
说着,只觉腹中又是一痛,顿时双脸便皱成一团,极是难受。
“姑娘!”紫雪二人一急,忙惊呼道。
胤禛闻言转身,看见黛玉的样子,霎时脸色一变,忙快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向房中急步行去。
虽说方才是瞧着胤禛牵着黛玉出来的,可是,此时见了胤禛之举动,紫雪二人还是有片刻的失神。过了一会儿,方才醒来,忙一前一后地跟上。
几人甫一进房中不久,周婶子便端了药进来,因要给胤禛行礼,已被他挥手拦住。
将其手中盘上端着的药汁端了过来,胤禛坐在床头,一手扶了黛玉起来,令她靠在软枕上,又从碗中舀了一勺药,正要递至黛玉唇边,忽一眼瞥见碗中的浓浓热气,略皱了皱,于是,便轻轻朝着那药勺略轻轻吹了几口气。
紫雪两人在被带来的路上已知晓了胤禛的身份,见状忙小心翼翼地道:“四爷,奴婢们来就好!”
胤禛不悦地抬头,冷冷地扫视了她们一眼,而后,又再吹了几口,这才小心翼翼地喂给黛玉。
且不说紫雪两人刹那间被他眼底的寒意慑住,单是黛玉,怔怔地瞧着他送上前的药勺,神情复杂,默默无言。
以前,病得极厉害的时候,宝玉也曾似这般,温柔地一口一口喂她喝药。
后来,有一次不查被李纨撞见,虽然她只笑吟吟地不说什么,可黛玉已因此暗自心惊,自那之后,便坚决不令宝玉再喂。
忽又想起宝玉已经成亲的事,从今以后,他若是再给宝姐姐喂药,怕是任凭太太也在,也没什么罢?
可是,宝姐姐素日身子好,定是不常病的。
倒是宝玉,自己出府的时候,他尚病着,却也不知,如今可醒了?
那么,该换作是宝姐姐喂他喝药了罢?
眼见黛玉忽添悲意,虽然张口嘴将药喝下,可是,却是满脸伤心,胤禛不知何故,却是只觉得心都似被揪起来一般,于是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怎么了?”
“诶?”黛玉看向他,这才知道是在问自己,于是微微皱眉道:“苦。”
确实是苦,药汁漆黑如墨,虽说良药苦口,可,入喉的那一瞬间,真的是苦不堪言。
幼时,总是不愿喝药,娘亲于是总哄着她:“玉儿乖,现在听话把药喝了,长大了就不用再喝了,也就不苦了。”
及至长大,方才明白,娘亲说的,全是哄骗她的。
自小到大,喝了十五年的药,从未间断过,而那药,却仍旧如幼年一般苦涩。
原来,极苦之后,依旧是苦意。
胤禛皱眉,因问一旁的周婶子道:“屋子里可有甜食?”
周婶子摇头道:“爷也不爱那些,故而不曾预备。厨房里倒是有冰糖,原是预备做菜用的。”
胤禛闻言,吩咐一旁的近墨道:“快去取些来!”
黛玉抬头,只见胤禛脸上的胡茬又多了许多,虽然仍旧高贵俊美,却平添了一丝憔悴,想起他如斯高贵的身份,却这般小心翼翼地待她,顿时心中又是感动,又有些害怕。
从昨日到现在,倘或她再说不知道他的心思,那么,可就是装傻了。
只是,且不论昨日之事的影响,如今她心中已有一个宝玉了,亦只有一个宝玉,却又哪里,还有地方再装别人呢?
强令自己扯出一抹微笑,黛玉浅笑道:“劳烦四哥了。忙了一天了,四哥快回府歇着吧!”
四哥?
胤禛微愕地看着她,为着黛玉突然间转变的称呼。
只是,略微狂喜了一下,胤禛便蓦地明白过来。
——好一句“四哥”!她以为……装傻便可以蒙混过去么?
“以后,无人的时候,你便呼我‘胤禛’!”
说起来,胤禛虽是他的名,可自小到大,倒是无人叫过。呵,也好,从今以后,只有她这么叫他。
“这……”黛玉为难地道:“长幼有别,玉儿这般,可是逾越了。”
“听话!”胤禛板起脸来,沉声道。
“……”
黛玉有些无奈地看向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虽然他看上去十分年轻,可是,应当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罢?
而“胤禛”,这个称呼,委实太过亲密了些,叫她如何唤得出口?
“怎么?胤祥令你唤他十三,你便应了,我的吩咐,你就敢不听了?”胤禛再次淡淡地道。
……
人都被他吓走了,他怎地还记得此事?
黛玉无奈,只好轻声道:“我听四哥的便是。”
忽略她语气中的不甘愿,胤禛颇为满意地颔首道:“乖。”
一旁的紫雪二人,早已瞧呆了。
黛玉被“劫”走后,北静王府的下人们,说起胤禛来,无不是满面惧色。可是,如今看来,怎么好似传言有虚呢?这位四爷,对着她们姑娘,可是温柔得很哪!
一会儿,近墨将冰糖送了进来,胤禛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
近朱近墨以及周婶子,倒是迅速告退。
紫雪两人互看了一眼,又担忧地瞧了瞧黛玉,正迟疑间,蓦地听见胤禛冷声道:“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黛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向紫雪两人道:“紫鹃,你和雪雁先出去罢!”
紫鹃雪雁点点头,这才轻轻退了出去。
放了这片刻,那药已慢慢凉了下来了。
胤禛浅尝了一口,温度恰好,于是便将白糖放进去搅了,又舀起一勺送至黛玉唇边。
黛玉微微皱眉,倘若她没瞧错的话,方才——他好像就着这勺子喝了一口药吧?
这,会不会太过亲密了些?
黛玉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四哥,我现今病着,还是将勺子换过了吧!”
“胤禛!”某人头也未抬,一边犹自继续给她喂药,一边淡淡地道:“此刻这里已经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