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这回胤禛倒是不再坚持,慢慢俯身,将黛玉轻轻放了下来。
被放下的瞬间,黛玉忽见胤禛右手的手背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道口子,虽然流血不多,看上去却是极深。
不禁“咦”地一声,轻呼道:“四爷,您的手……”
胤禛略看了看,不甚在意地道:“不妨事!”
黛玉下意识地回身去看方才的来路,却见身后绿竹长成一片,却哪里能看见什么入口?
正暗自称奇,忽地想到一事,于是看了看胤禛的手背,又再瞧了瞧那一片绿竹,顿时心中若有所悟。
——应当是方才抱着她进来时,一边前行,一边拨开竹叶,这才伤到的吧?
却原来,方才黛玉不经意地朝竹丛中一看,只见似是为了掩饰,竹林之中茅草丛生,竟隐隐都长得有半人高了。
难怪,他方才要抱着自己。
想通了此节,黛玉霎时一阵愧疚。还以为他举止轻浮,却原来是为了护住她不让她受伤。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愧疚之色,黛玉忙道:“四爷,你的手受伤了,快进屋让玉儿给你包扎吧!”
胤禛闻言,挑挑眉,略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黛玉触及到他灼热的目光,顿时又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可是,一触及他手背上的伤,又慌忙抬起头来,轻声道:“好不好?”
好不好?
黛玉祖籍苏州,后来随着父亲上任举家迁到扬州,因此自幼口音之中便带着一丝姑苏的吴侬软语,她因此刻心中惭愧,于是便将方才的怨怼尽收,刻意放低了声音,竟有一丝哀求的意味。
胤禛被她又软又糯的腔调一激,刹那间便是心神一荡,只是愣在那里,心中只盼她能这般继续说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直到黛玉不解地看向他,再次轻轻地“嗯?”了一声,胤禛这才醒过来,淡淡地点头。
见他答应,黛玉这才轻松下来,忙欲牵了他的衣袖前行,忽地又惊觉自己行为之不妥,忙受惊一般收回手来,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胤禛倒是未注意她这个细微的动作,依旧停留在方才她娇俏软糯的话音中,没有出来。
推门进去,里头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奇异地,外头看上去并不大的屋子,进了里边,竟然十分宽敞。一进门,院子里的左边有一个小小的池塘,里边正开着几朵睡莲,也不知是何品种,竟会在如此寒冷的冬季都依旧开花。而右边,则是种着几株桃树,又另有一棵白梅。白梅底下,几株兰花开得正艳,一时间兰花和梅花的香味在空气中凝聚到一起,幽幽淡淡,竟快要醉到人心底。
黛玉见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纵然今天是她人生中除昨日之外最不开心的一天,可是,光是瞧见了这满院的风光,她的心情便由衷地好了起来。
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个所在!
真美!
便像在做梦一般。
黛玉忍不住蹲在那几株兰花旁,微微俯身,去闻其芳香。
略嗅了一嗅,顿时便觉得周身皆是说不出的舒畅。
片刻后,正要起身,忽地,只觉一阵头晕,下意识地便要朝身后栽倒。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她忽地跌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
黛玉惊惶地抬头,这才发现,胤禛一张俊美的冷颜,蓦地在自己的上方被无限地放大。
黛玉想要转过视线,却发现,他竟似有什么吸力一般,竟生生地攫住了她的目光。
就在怔仲之际,胤禛蓦地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还未为我包扎伤口,竟要先晕过去了么?”
黛玉俏脸一红,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张口欲言,却是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胤禛眼底闪过一丝怜惜,而后,轻轻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屋子里去。
“……”黛玉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几次想要开口提醒,可是,一想起他的霸道,以及那永远似笑非笑的眼神,便似要直接看透别人的内心一般,还是将劝阻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终于发现,眼前这个人的霸道冷酷,都是她所无法想象的。
长这么大,黛玉唯一长久接触过的男子,除了爹爹,便只有一个宝玉。
幼时,娘亲病弱,爹爹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远远要多过自己。
而宝玉,是善良且温柔的。
他们自幼相识,一起在贾母房中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而后,在园子里,慢慢长大。
宝玉之于她,不仅仅是喜欢的人,更多的,是亲人、是伙伴、是过往十几年漫长孤苦的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其它人对她的好,是有私心的。又或者,掺杂了太多的虚情和假意,让她难以分辨。
惟有宝玉,是真心真意、不求回报地待她。
她曾以为,这种陪伴可以是永远。尽管不喜欢那个园子,也不喜欢袭人,可是,为了宝玉,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忍受。
却未想到,那种种年少时的奢望,都永远地中止于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