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南,是个多愁善感的季节。
车子刚走到半路就被大雨拦住了。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连一朝在车上的软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自从自己中了蛊之后总感觉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还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冷。
外面的天气渐渐变热,她还要盖着厚被子。
本来生儿要给点个火炉的,想着还有一个正常的人在车上,总不好把人给撵下去,就没有整上。
楚袂给她试过脉,只是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什么,这让她心里打鼓的紧。
“大人,雨太大了,前面的路都被冲毁了。”李放在车外小声说道。
“我出去看一下。”楚袂看着睡了一路此刻还在迷糊的连一朝,果然是地主家的傻孩子。
没等连一朝反应过来,楚袂就带着嫌弃的眼神离开。
天气阴湿,连一朝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无力,见楚袂不爱搭理她,她也懒得起身了。
“小姐,咱们得下车了。”不一会儿,核儿在马车外叫了一声。
生儿小心地把连一朝扶起来,虽然是豪车,车上的软塌也比一般马车上的柔软,但终究是车,还是把连一朝颠的浑身酸痛 。
连一朝在生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妹子,此处有点荒凉,老大不让惊扰村民,咱们就在一处老宅将就一下吧。”李放撑着伞走过来帮忙拿着车里的东西。
“李哥哥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娇气的人。”连一朝说完这句话就接受了李放怀疑的目光。
身穿一件粉色披风,领上还有一圈薄薄的白色狐毛!
披风下穿的是一件红色绣着深红色大花的长裙,脚上穿的粉色软鞋镶满了珍珠,更别说还有脖子上的金项圈和身上的首饰了。
难道这些还不够娇气吗?
李放看着连一朝好笑的摇了摇头,她还是姑娘打扮,看来自己老大并没有碰她。
“是,姑奶奶!你这一身行头可够这一整个村子一年的吃食了,千万小心,财不外漏。”李放说归说,还是小心地给她撑着伞,细心的把那带有白色狐毛的披风下摆提着。
“谢谢李哥哥,不用这么麻烦的。”连一朝感动的看着李放。
“哦,呵呵!妹子,你这件衣服看料子是件精贵的物件,可不能弄上雨水,有些人一辈子也穿不上呢!”听了李放这句话连一朝差点吐一口老血,感情人家是在意衣服啊!
“那,那有劳哥哥了。”连一朝看着李放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一旁的生儿也掩嘴偷笑。
其实也不怪李放这般爱财,他只是一个小户家的孩子,又自幼失估。
虽然楚廓照顾他们,但是好的东西对他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不容易点浪费,即使是别人的也一样。
“到了,妹子,你住这间。”李放把东西放进房间就离开了。
连一朝看着简陋的房舍,这一间应该是这处破院子里最好的一间了吧。
生儿把唯一的椅子擦了擦让连一朝坐下休息。
“小姐,这也太破了吧,得多久没有住人了呀!”生儿一边打扫一边埋怨着。
“行了,下这么大的雨能找着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咱们别挑了,你看他们住的地方连个门都没有。”连一朝咳嗽了几声。
她知道这是楚袂为了照顾她才找了一处有屋顶的地方。不然依照锦衣卫的作风,在野外随便搭个帐篷窝一晚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姐,看,我给你找了个火盆,今晚上你可以暖和一下了。”核儿抱着一个破锅走进来,高兴的在床边架起来。
“就是没有木炭,幸亏裴大哥帮忙找了一些干木头。”核儿手脚麻利地把木头点燃,屋子里的潮气也被燃起的火焰渐渐驱走。
连一朝看了一眼房门,也不知道楚袂去干什么了,自从下车就没有见过他。
核儿在一旁看着连一朝对着门望眼欲穿的样子不禁偷笑。
“小姐,姑爷领着一队人去查看周围的村庄了,听说这里经常闹土匪。”
“我,我没有问他,你干嘛跟我说这些!”连一朝红着脸小声回答。
“是是是!小姐没问,是姑爷让裴大哥转告你的。”核儿被生儿推了一把又笑着说道。
“什么味?这么香!”连一朝闻着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飘进房间。
“妹子,兄弟们弄来几只羊烤着吃,快出来尝尝。”李放在门外朗声说道。
“谢谢李哥哥,我稍作整理。”连一朝的声音柔柔弱弱甜糯动听。
在一处连廊内,锦衣卫们十几二十几个人一起烤着羊肉。
“今天弟兄们可是有口福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一锦衣卫士兵用刀子熟练地挑着羊身上的筋骨。
“是啊,咱这是跟着新夫人沾了光了。”另一个锦衣卫飞快地转动着手里的刀子,一整只羊瞬间五脏六腑都出来了。
连一朝见了不禁把头转向一边,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真正的刽子手,包括自己死也要喜欢的男子。
“你们少啰嗦!宰只羊还这般娘娘们们的,不准把血弄出来吓着夫人!”李放看得出连一朝是害怕,又不敢表现出来,也是苦了这姑娘了。
明明是枝头的凤凰,偏偏要与燕雀为伍。
李放带着连一朝在连廊的一头坐下,就这里有一张像样的桌案,一个衣着破旧的孩子在一边拿着壶给连一朝倒水。
“这?谁家的孩子啊?”连一朝看着矮小的女孩,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
女孩子也用灵动的大眼睛看着连一朝,多么贵气的女子啊!
戏台上的贵妃也没有她贵气,眼神里流漏出羡慕的目光。
“她啊,是在这个庄子里的小乞丐,见我们来主动帮着做一些事情换口饭吃。”李放笑着跟连一朝解释。
“要是不愿意用她可以让她去别的地方。”
“不用,别的地方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连一朝并没有嫌弃孩子给她倒的水,端起来就喝。
却被生儿一把夺下:“小姐,你总是这样没有防人之心,是忘了以前受过的罪吗?”
看着生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连一朝确实不好意思了:“别生气了,好生儿,我听你的,不喝还不成。”
“小姐!你怎的这般软弱!我是你的丫鬟,你,你,唉!”生儿气呼呼的去帮着烤羊肉去了,连一朝耸耸肩不好意思的对李放和女孩子一笑。
李放只是看着笑了笑没有说话,却没有离开连一朝半步。
核儿拿起水喝了一口推给连一朝,意识她可以喝。
女孩子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眼前这女子非富即贵,说不定就是能带自己走出去的人。
她规矩地给连一朝行了一个礼,这礼行的竟然比一般门户家的小姐还端正,起码比那个魏含珠强。
连一朝不禁细细打量着女孩。
虽然身上的衣服旧的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好几处都已经脱线,却是干净的。
脸上是有几处脏污,手却是干净的,指甲也是细细修过没有脏污。
“你不是乞丐!”连一朝看着女孩的眼睛,乞丐见了她这样的贵女一般都是畏惧的眼神,这个女孩眼里没有。
“回小姐,小的的确不是乞丐。”女孩的声音甜甜的,她这一开口旁边几个锦衣卫转过头来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她。
“小的是这家大人养大的,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和礼仪,却不想大厦一朝倾倒。”女孩的声音戚戚怨怨,让人听了不免起怜悯之情。
“就剩你自己?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李放目光精锐,看的女孩把头低了下去。
“回大人,我们十几个人的,被土匪抓走了一些,还有的被杀害了。我是装死才逃过一劫的。”女孩虽然很害怕的样子,说的话确实清清楚楚。
“你,不会是瘦马吧?”连一朝小声说道。
女孩听了用凄美的眼神看着连一朝,连一朝毕竟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姐,怎能与受过训练的女孩比。
在女孩带有哀求的眼神中终于软下来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守在这荒宅中,受苦了,快坐下吧。”
核儿听了刚要阻止,女孩就开口了:“小姐说笑了,小的伺候您就行。”
“不用!我家小姐有我们呢!”核儿大大咧咧的把刀往桌子上一放,生儿也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女孩看着她们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们是武婢,精细的活计怕是做不到万全,小的从小就学着如何侍奉主子,也许不如姐姐们做得好却也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女孩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巾帕轻轻的替连一朝擦着手。
从手掌到指尖,流程规范,动作熟悉,确实比生儿和核儿专业。
其实这都是小丫做的事情,这会小丫不在就让半路杀出来的瘦马钻空子了。
“小姐,此女子来路不明,你忘了?现在那人还半死不活的在囚车里呢!”核儿看着连一朝享受的样子在一旁着急的说。
“姑娘不必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耍出什么花样来!”李方在一旁安慰着核儿。
“半大孩子?你说,你多大了?”
“回姐姐,小的今年十五岁了,名唤如月。”如月言语谦卑,毕恭毕敬的看着核儿。
她知道,即使连一朝留自己在身边,这两个武婢也是高她一等的。
“小姐,你缺丫鬟吗?小丫还在家等着你呢!”核儿在连一朝耳旁小声说。
“小姐,您不必为难,在这里的日子让小的伺候您就行,就当给小的一口饭吃。”如月声音弱弱甜甜的,不愧是从小就训练出来取悦男人的瘦马。
“你看你,十五岁就像十岁的孩童一般,是多久没吃饱饭了吧?跟着我,我定会让你吃饱的。”连一朝的同情心早已泛滥成江河了,时候没有看见旁边的核儿在朝她挤鼻子弄眼。
生儿在远处朝核儿摆了摆手。她们小姐都是能帮劫匪换大马车的主儿,随便捡个丫鬟算不得稀奇了。
“大人,大人回来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刚把水喝到嘴里的连一朝还没有咽下去,吓得呛了出来。
如月急忙替她拍背,却被核儿一把推开,好巧不巧的就倒在了烤肉的火堆上!
“啊!”如月的手按在了还有余焰的木头上,手瞬间红肿一片。
“核儿,你做什么?她又没怎样!”连一朝也顾不得自己呛得嗓子不舒服,急忙拿出手帕给如月擦着。
“没事的,小姐,没事的,姐姐也是要保护你。”如月虽然疼的眼泪直往下掉,脸上却是一直在笑着说没事。
李放冷眼看着如月,虽然核儿做事鲁莽,这叫如月的瘦马却不是一般的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干好自己的人,让你受这样的伤害,怎么会不疼呢?”连一朝哭着看着如月白嫩的手。
“怎么回事!”楚袂低沉的声音传来。
“大大大,大……”连一朝光顾着如月了,竟然忘记楚袂回来了。
“你受伤了?”楚袂大步走过来把连一朝的手拿过来看着。
“没没没,没有,不,不是我。”连一朝红着脸,眼泪又滴出来了。
虽然自己都嫁给楚袂了,也做了很亲近的事。但是她也非常明白,楚袂是受谷的控制才亲近自己的,也能感受到楚袂对自己的讨厌。
楚袂见连一朝并没有受伤,粗鲁的把她的手扔下。
他警惕地看着如月,如月也看着楚袂。
天底下竟有如此英俊的男子!看他的衣着应是锦衣卫的头吧,如月并没有像别的女子一样被眼前的美色迷住。、
她低下头恭敬地对楚袂行礼:“小的如月,拜见大人。”
“你是?”
“老大,她是这座房子主人养的,主家被抓后她一直藏在这里。”李放把如月的身世简单的说了一下。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楚袂看着如月笑了一下,这一笑却把连一朝给吓坏了。
“她,她,她不是坏人,真的。”连一朝用小手轻轻的扯了扯楚袂的衣角小声说。
“回大人,小的是靠乞讨活下来的。”如月看了一眼连一朝,用眼神以示自己没事。
“小的从小就学怎样察言观色,讨饭也比别人容易。”
“这倒是没说谎。”李放在一旁说了一句。
“大,大,夫君,她受伤了,快给她医治呀!”连一朝这一声夫君把楚袂叫的不好意思了。
“你看我是大夫吗?有办法受伤没办法医治吗?”楚袂冷笑着看着如月。
“大人谬赞,小的,惭愧!”如月低头温顺的说。
“走,我带你去找药!怪不得这么大年纪还打光棍,活该!”连一朝看着瞪了楚袂一眼,拉着如月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