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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长空雁落霜晨月 > 第144章 番外二 画帘半卷东风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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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番外二 画帘半卷东风软

元光六年,初夏。天气渐渐热起来,蝉儿栖息在枝头不住地嘶鸣着,似在控诉着这炎热的夏日。

金灿灿的日影透过树梢射下一丛剪影,斑驳生辉。

街上行人日渐稀少,却唯有相府门前聚集了不少人,将偌大的相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大热的天,人家都在自家庭院歇暑纳凉,这相府门前竟围了这么多人,啧……”一位卖豆腐的大娘叹道。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今日可是沈大人正式封侯拜相的日子,朝中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巴结他呢。没瞧见吗?这登门道贺的人都快把相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原来如此……”

登门道贺的人仍在眼巴巴地望着,而相府的大门却依然紧闭着。

沈大人素来为人清高孤冷,这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然而却有人依然不死心,巴望着能结交上沈大人,希望沈大人能在自己仕途上助一臂之力。

于管家望着这拥堵在相府门前的人群,无奈地叹了口气,欲打开大门,却忽然被人按住。他有些疑惑,回头一见竟是霜红。

他忙俯身行礼:“二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老奴是担心……”

霜红沉吟半晌,轻轻摇头不语。

于管家又道:“二夫人,相爷平时最是听您的话,您去劝劝他吧。”

霜红又摇摇头,道:“大人的脾性,向来如此,若有人能劝得了他,那他便不是沈愔了。”说罢,她打开紧闭多时的缠枝大铁门,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欲挤进相府的人,冷冷道:“诸位的好意,妾心领了,定会代各位转达给我家大人的。只是近日沈大人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唏嘘声。

众人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亦并无他法,皆纷纷摇头叹息着散去。

于管家不禁叹道:“还是夫人有办法,老奴佩服。不过,夫人可知大人现下在何处?”

却见霜红但笑不语,笑中更是透着一分意味深长。

他是左相沈佺的公子,是世人眼中的纨绔贵公子,可他却不争、不怨,终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子承父位,成为了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权臣。世人皆艳羡沈氏一门的风光显赫,却又有谁人知晓那背后的无奈与苍凉?

二十年了,那个白衣缓带的贵公子沈愔早已今非昔比,可她知道,他一直未曾放下过。

他的心思,她一直都懂。

一袭白衣轻袍缓带的沈愔独自立于书房中,他仰头凝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不觉已呆立了几个时辰。

自她故去后,他便命人将她的画像悬挂在书房中,以便时时都能看到她。这些年来,她陪伴他读书写字,烹茶斗棋,仿佛从未离开过他。

她从小就倾慕于他,甚至可以为了他千里迢迢追至北溱,只为见他一面。可那时的他心系萧晨月,一直都忽略了她。

只要能跟在他身边,做什么她都无怨,亦无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一点一滴刻进了他的心,那么深刻。他知道她的好,愿用余生去陪伴她,予她一生安乐。可上天却如此残忍,硬生生将他们分离。他多想就那样随她而去,可他肩上却承载了太多,他没有任性的权利。

遥想当年光景,她嫁予他时,他还只是父族庇护下的少年贵公子。而今他已拜相封侯,位极人臣,可伊人却早已不在……

雁雁,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恍惚间,帘幕半卷,似有纤细人影晃动,她一袭白纱裙曳地,在微笑着替他磨墨。

雁雁,是你吗?沈愔欲伸手去抓,却是空无一人,那人影早已消散无踪。

沈愔怅然呆立良久,唇边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心知是自己梦魇了。

忽然间,不知是谁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沈愔闻声霍然回头,却见霜红正端着一碗燕窝粥,正幽幽地望着他。

“哦,原来是你。”沈愔不禁苦笑道,有些懊恼。

霜红搁下那碗燕窝粥,对沈愔道:“快趁热吃吧,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有劳你了。”沈愔微微一笑,端起那碗燕窝粥轻尝一口,不觉叹道:“这粥,一如当年的味道。”顿了半晌,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叹息:“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霜红轻轻摇头:“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与夫君在一起,便是妾身的福分。”

沈愔淡淡道:“世人只记得今日是我封侯拜相的日子。”复又望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又道:“可今日是雁雁的生辰。”

霜红了然地点点头:“姐姐素来与夫君心有灵犀,琴瑟和鸣,她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沈愔叹了口气,道:“雁雁故去那年,慕一还嗷嗷待哺,黛芸和黛珊也尚且年幼,家里全靠你一个人操持,确是辛苦你了。霜儿,你的好,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只是……”他蓦然顿住,过了好半晌,才道:“只是我对雁雁曾许下承诺,她是我今生唯一的妻,我既不能予你沈夫人的名分,却累你为沈家耗尽一生青春,是我愧对于你……”

霜红轻轻依偎进他怀里,轻轻掩住他的唇,道:“夫君切莫如此说,你是知道我的,名分二字我本就不在乎。霜红的命都是夫君的,只要能与夫君长相厮守,便知足了。”

昨日种种,恍如云烟,转瞬二十载光阴弹指而过,岁月的轮回,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黛芸和黛珊早已嫁为人妻,慕一也已成年且于去年娶妻生子。孩子们都长大了,该承担起属于他们的责任了,而他们,也已经不再年轻。

孩子们终会拥有属于他们的生活,而最后能陪伴在他身边的,怕只有她了吧……

沈愔不禁紧紧揽住她,二人相顾无言。

沈愔自元光六年拜相起,一直居相位十二年,直至元鼎元年儿子沈慕一官拜谏议大夫后,他才上奏请辞,其时他已年近古稀。他为这浮名利禄操劳了一生,人生已至暮年,是该放下一切,纵情于山水间,恣意逍遥了此余生了罢……

深秋的天柱山隐于雾涛云海间,竹影摇曳间,一身灰布长衫的沈愔斜躺在藤椅上,闭眼卧听松风竹海,脸上写满了静谧安然。

霜红倚在他身边,替他轻轻拂去肩头的落花,将煮好的香茗递给他,微微一笑。

沈愔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水,笑道:“世人皆晓浮名累,却总甘愿为那浮名累一生,岂知那浮名又怎抵得过这山间的松风翠竹?”

霜红正替他轻轻揉捏双腿,闻言不由笑道:“如此说来,夫君亦未能免俗。”

沈愔不禁瞪了她一眼,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响彻山林。

黄龙元年,京城传来噩耗,睿安公主在京去世,时年七十二岁。全城百姓纷纷前往她的坟茔祭拜,表达对这位南燕功臣的敬慕与哀思。

闻知睿安公主在京去世的噩耗,沈愔心下大怮,不顾自己老迈的身体,颤颤巍巍起身,向着南方重重磕头,忽然间血洒衣襟,哀声难禁。

他缓缓睁开眼,朦胧中,似依稀见到了当年美艳夺目的她,正含笑望着他。

繁华落尽空牵念,只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