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无数通电话,数不清多少未接、多少拒接,又有多少寒暄过后就挂断。
桌上的烟灰缸一天的时间塞得满满的。
我走到洗手间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我,命宫挤出了川字纹。
这几天有点儿过度劳累了。
没办法,人手不足,而邱老骗子给我的降雪分布图才是最让我头疼的,没有比平常多几倍的人,根本无法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且就算每一处都找个遍,也不一定会有期待的结果......
这是一场豪赌,胜率还不高。
“操!!!!!”
压抑在心中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发泄在了水龙头上。
我甚至连为什么这么生气都不知道。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估计是给坐卧室的子煦吓到了,我强挤出一抹欢笑,告诉她没事儿,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我急忙跑过去接,看一眼备注,居然是好些日子没联系的公孙浩然。
这次来,是想找我喝酒。
我直接应了下来。
自打我认识他以来,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他这种人,倒也没什么有求于人的事情,更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等我在火车站见到他的时候,是有些大吃一惊的。
他拎着一大包行李,胡子拉碴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身上个别地方还带着点儿灰,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看着有艺术家远征写生那味道了,我是这么打趣他的。
一过来,他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把我全身上下扫了一眼,好像在确认是不是缺胳膊短腿儿。
他问我子煦怎么没来,我没回答,而是反问他小彤姐呢,这时候,我注意到他脸色无意中产生了一瞬间的异样。
我大概猜到了些。
在酒馆儿,他给我讲了好多关于这些日子的经历,他去了一趟国外,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儿,然后从兜里拿出一包儿白色的的小糖块儿,放在酒杯中,说这是那边当地人的特色产物,给了我一块儿,喝着有点儿苦味儿。
酒馆二楼的视野非常好,因为我是这儿的常客,所以位置绝对是最佳的,能够看到一楼的所有事物,晚上八点,下头的驻唱歌手准时润起了嗓子。
这处“啤酒渡”和其他酒吧不同,走的是民谣柔和的路线,因为我从来不喜欢那种扯破了喉咙呼喊的声音,我比较喜欢安静的地方,因此我也从来不去KtV等等场所,觉得闹得慌。
下面的大哥喝的兴致大发,把上身扯碎,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准备好的现金,异常精准的扔到了台上那弹吉他的女孩儿身上,大喊着:“妹子!哥点首歌!好好唱,小费给你了!哈哈哈哈!”
虽然这种举止已经有些不尊重的意蕴了,但没办法,这些常来的社会大哥都是酒吧的大金主,而这群长相不赖身材高挑的驻唱歌手,与酒馆的人身依附性非常强,就算是个别自尊心强的,也只能忍气吞声,做好分内的事儿。
“你说,他们活得开心吗?”公孙浩然问。
“这群唱歌儿的?还好吧...底薪加上小费提成之类的,好一点儿一个月能赚七八千乃至一万多,每周都有休息的假期,过的说不上富有,但也滋润。”
“呵,这样过的多累啊,还不如像我一样,活得逍遥快活。”他向后斜倚在凳子上。
“别开玩笑了,你这一身非人的本事,又不缺钱,哪像他们。”我和他把酒一饮而尽。
这话刚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
没钱,就一定不能活得快乐吗。
“单启彤的病情恶化了。”
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的就告诉我。
“所以,你去国外是因为她。”
用手杵着额头,将我们俩的酒杯满上,然后招呼服务员又上了两瓶。
公孙浩然这种人,也有办不到的事,也有牵挂的人,他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疲惫,这是我从未在他这种人脸上见过的沧桑。
“成历,我问你,你刚开始入这行,是为了什么?”
刚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呢...
这个问题,居然问倒了我。
从第七区回来,我便有些迷茫,我貌似,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支配着前进,仿佛每走一步都是被别人安排好的。
对!
现在来看,紧缺的人手,加上公司内外空空的现状,这对矛盾出现的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一样。
哈,是有人搞鬼不假了。
可我成历何德何能,我又有什么让别人如此费尽心机的阻止我前进的价值。
“我记得,你是为了找你爸妈的线索才来一直这么拼命的吧。”公孙浩然先替我回答道。
我无奈的摇头说:“一开始去西藏,确实是,后来和王梓玉去鬼冢,也差不多,再后来...他妈的,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些什么了。”
说到这儿,我有些苦笑了。
“你还记得咱们刚见面的时候吗?哈哈。”
公孙浩然陷入回忆,“那时候我是个屌丝,你是个不怕死的中二少年,转眼,这才几年,你老了二十岁,我腿瘸了一条...”
然后,他转头看向我,面容有些红润:“成历,人可千万不能忘了本,但你我都是在路上向某些事物妥协的人。”
这时候,酒吧的门突然被几个人用力拽开,一帮人吵吵闹闹的涌进了酒吧之中,经理看到为首的光头,赶紧迎了上去,至于一楼坐着的那群人,不乏有好多是这光头的小弟,见到老大过来,赶紧让了位置。
来人正是老沙,当年这地界儿的地头蛇。
至于性情大哥,见到他之后就像是见了一尊瘟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怕是欠了不少钱。
沙老五的到来,让酒吧瞬间安静了,他却招呼道:“哎,上头那美女,你继续唱,不用管我。” 等沙老五巡视四周,看到坐在上头的我和公孙浩然,应是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成想我们俩会在这儿,我摆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看他的样子,我有些羡慕。
我本也可以这样,用自己现有的一些小关系,过得舒服一些,可从穷乡僻壤中出来的人,又怎么安心享受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呢。
下头正热闹,沙老五看到了欠钱不还的光膀子老大哥,正在给他“穿衣服”,伴随着一首好听的民谣,这场景百年难得一遇。
人没必要非得干出一番大事业,更不应该只在乎棉袄衣物给自己带来的温暖,而忽视了自身的热。
我笑了,公孙浩然也咧开了嘴。
我不知道我们俩想的事情是不是一样的,但我们的确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举起酒杯。
“成历,我打算自己走一遭了。”
“要多久。”
“不知道...对了,之前我送你那盒烟你抽了么。”
“没抽。”
“为啥?”
“...改抽电子烟了。”
“那之前顺你的打火机...”
“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