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后退百步,没必要陪他们发疯。”青影将失了一条手臂的赤七丢回他的马上,挥手让队伍向后撤走,给商秋雨夫妇二人留出了越来越大的空地。
“冷酷,冷血,冷静,不愧是位于诸子之上的影殿下。”商秋雨的嘴角开始渗血,体内的气息已经不再由自己控制的狂奔,弃了性命的璀璨一击,竟然只取得了些许战果,就被青影看穿了效果。
玉石俱焚,说到底就是一次气息的瞬间爆发,必然是离得越远,伤害越小。青影放弃了与对方争一时的高低,决定用时间来打败这种赌命行为。
“我终究还是不太聪明,对不起,又连累你了。”商秋雨拔剑四顾,剑挥出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一个敌人。
“雨哥哥,一切还没有结束,阿姐还教了我最后一招保命技能——生命之门。”蓝明伊轻轻的拭去商秋雨的泪水,将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到他嘴里。
她双手高举问天,自有七彩流霞从天上降下,美了人间。手如风一样摆动,流霞便在两手的魔法之间幻化出了一个彩虹一样的拱形门来。
世间竟然如此美好,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也吞了一颗褐色药丸,脸色才渐渐的红润起来,彩虹拱门逐渐的成型,真就有一扇金色的门从虚无中打开,将光明照向四方。
“雨咳咳,看我还流了一手。”她是话语中已经含着血,不想让商秋雨看出来,又强忍着吞了下去,但话语就不那么清晰了。
“伊伊,你说,这生命之门是不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打开的?”商秋雨眼里浸着泪水,不愿让它流出那份伤感,这或许就是永别,但他还没有看够她的笑容。
“咳咳,没有,就是有点消耗大,我平时不练功,偷懒。今天有点吃不消。”蓝明伊快要支撑不住了,将商秋雨往生命之门里推去。
“影殿下,不下令制止吗?”断了一条手臂的赤七,自然不希望两人有任何一个就这样在众人眼皮子下安然离开。
“我不忍破坏这份难得的美。我们不过是利益相争,又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
“他,他们断了我一条手臂。”
“那,我们又杀了他们多少的属下亲眷呐?赤国主,嗜杀,是不吉的。”
“他们若是逃走了,那么我要请兵反攻乾元城的事情,也就藏不住了。”
“那是你的事情。”
“风殿下,影殿下就一直是这个态度吗?他的态度代表你们青鸟国?”
“是。”青风的回答简洁干脆。
“那我也不能便宜了他们。他们蓝山国多霸气啊,说了几句话,就把我的乾元城抢了去。”赤七的怒火战胜了理智,策马就冲向了那道不真实的美丽。
“影殿下,你怎么不劝劝他。”青风眉头微微一皱,对自己兄弟这份过度的冷血,感到担忧。
“劝得动吗?阿风,他心中的苦和仇,太深了。”青影摇了摇头,“我专门去青泥关看过他,他的手下都暗地里讽刺他的容颜短小,不似人君,而赤乌国在他的带领下,也是越打地盘越小,他若是再不胜一场,胜一场漂亮的,只怕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兄弟,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青影在说到野心勃勃四个字的时候,刻意的加重了音调,就是要说给青风听的,劝诫他收敛自己的野心,尤其是在青影面前。
青风听到这话心里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惊得是,影殿下敏锐的洞察力看透了自己的伪装,喜得是,这说明他的存在已经让深不可测的青影感受到了威胁。
“影殿下,兄弟们都知道,我就一个路痴,连路的方向都把握不住,全靠影殿下提携。”青风既舔又卑微,主打的就是一个乖巧懂事。
“嗯,你在东海那边做得很好,父王和我都很满意,看来确实要给你一些重任了。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去倒马关和杨家较量较量吧。”
“遵命。”有时候急促不假思索的回复,是最好的马屁。它表达出从思维层面的彻底服从,顺从 乃至盲从。
“看,过多的仇恨,只会伤到自己。”青影抬手指着一次次被那诡异洞开的生命之门弹飞的赤七,既是说给蠢蠢欲动的青风,也是说给心中充满了不甘的紫昆仑。
商秋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生命之门中,那金色的门也褪去了光泽,自天而降的彩虹,也随着一阵微风,飘散到尘埃之中。
所有的光鲜亮丽,成了一个凄凉的废墟,蓝明伊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废墟之中,是花是叶,随风一样停在她的脸旁身上,不想她那么快的凋零于凄凉。
“我,我要将她碎尸万段。”被弹飞了数次的赤七挥着手中的鬼头刀,又要来砍下商明伊的头颅。
“赤国主,过多的愤怒,会让人面目全非,会让人不是人。这个教训,我希望你记住。”不见青影有什么动作,但赤七的宝贝鬼头刀已经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整把刀就插在他大脚指和二脚指中间的那道缝里。“明伊殿下的遗体,阿风,你亲自送一下,有人敢动心思,就是与青鸟国为敌。”
“想不到影殿下还这么怜香惜玉。”紫昆仑那边打扫完了战场,把阵亡的一起挖了坑埋葬,俘虏了的也都圈在一片空地,等候影殿下的指示。
“紫国主,你能识时务,这很好,但可不要像赤国主一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自然,影殿下教训的是,那些俘虏还等着影殿下来处置。”
“嗯,你做事很小心,那就由你决定吧?赤国主,与其在这里感慨,不如随我南下,夺回你自己的东西。”青影话一说完,不再理会紫昆仑的其他诉求,驳马就走,没有片刻停息。
刚刚还烽烟弥漫的北芒城,转眼的工夫就剩下紫昆仑和羽生弦两个人。
看着破败的外城,和摇摇欲坠的内城,满腔的焦土之味,直往鼻子里拱,说起来只有两个字——胜利。
可谁也知道,这胜利背后,是数不清的仇恨叠加。
“师父,”紫昆仑一直如此称呼羽生弦,哪怕是羽生弦一再的拒绝,说这样会有损君威,他也还是一意孤行,“你说我们这个选择,是对的吗?”
“陛下。”羽生弦的位置一直摆得很正,并没有因为紫昆仑的尊敬就高人一等,这也是满朝文武都不怀疑他的原因之一,“我们还有选择吗?”
“你说得没有错,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两位商公子了,要不了我拦着他们,他们一个带着援军,一个就能回国调兵了。”
“陛下毕竟是陛下,不是江湖上那个大侠。”羽生弦劝解到,他了解紫昆仑,知道紫昆仑最是看重情义,可偏偏这紫昆仑是老紫家的独苗,既无兄弟也无姐妹,一个最重情义的人,偏偏让他是个独生子,这不得不说是命运之神的诅咒。
“那个影殿下好强大的气场,他心里定是将这些大大小小的国主当成了草芥,只怕他火急火燎的南下,是想和商家那几位公子分个高下。”
“商家那个二公子好像消失了一段时间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说不定就等着给青影一个惊喜。”
“唉,别想那些了,我们还是想着怎么把北芒城再修起来吧。折腾了一圈,什么好处没捞着,结了一堆仇人。”
“不还有那些俘虏吗?正经不少人呐。”
“师父,您老人家这是又在考验我喽。谁不知道这是影殿下留下来的倒钩,不咬,他反身就杀回来,彻底把紫狐国抹杀掉。咬钩,无疑和蓝山、绿地彻底决裂,就要为青鸟守边。”
“陛下说得是。这个影殿下不简单啊,看似施恩,其实是施压。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做哪?”
“不做,天下又不是没有傻子。我刚刚去把墨染放了出来,他可是满腔的怒火,我们师徒忙着战后重建,安抚百姓,忙得顾不过来,这不能怨我们吧?”
“陛下高明。”
“师父又考较我,话说回来,天蓝那孩子怎么跑到首阳山去了,莫非那个传闻是真的?”
“真什么真,那孩子,心太高,说要打垮蓝山国,就要毁掉商家。”
“那本钱可是花得挺大的,还因此让早逝的师弟背了一顶绿帽子。”
“你师弟,其实还活得好好的,一直在无极山闭关修炼,我的天年大概快到了,天蓝那孩子又太跳脱,我总得给陛下留下个帮手。”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师父您真奸诈啊,把一个大活人藏了三十年。”
“有这么说师父的吗?”
“对对对,是聪明。敌人才是奸诈呐。”
去往长城关的路上。
青影停住了马蹄,回身问身旁的赤七。
“你见过商仲尼?”
“两次,一次是在青泥关,他路过,一次是在全性山,他被诬陷。”赤七如实的回答。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睿智奸诈,还非常的狗,有原则但不要脸。”
“看来和坊间传说的差不多。赤国主觉得他比起我来如何?”
“那小子怎么能和殿下相提并论,是殿下隐匿多年,他才得人间虚名。”
“你没说实话,你心里是更看重商仲尼一些,不过不用道歉,我也是这么想的。换我去干他那些事,我未必有他做的那么好。”
“影殿下真是又有风度又有气度,真是令人敬佩,使人折服。”
“行了,赤国主,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差远了。”
就在人人都在叨念着商仲尼时,商仲尼正悲催的被丢进了一个矿坑。
“吆,又来一个倒霉蛋。下注下注,这家伙几天死。”黑暗中很快有十几道身影围拢上来,七手八脚的把商仲尼身上不多的物件抢了空,只给商仲尼留了个红裤衩子。
“吆,小兄弟,本命年啊。这一劫怕是过不去了。”
“还未请教?”商仲尼先是运气在丹田,发现空空如也,再运气于命门,还是一无所获,深入识海,干涸得像戈壁一样。
完犊子了,这把玩大发了。这回可不是修为被封,而是彻底的清空了,也是自己没事想调戏神灵,但忘了自己不是人王,只是人王那没有觉醒的后裔。
商仲尼抬头看到黑不出溜的洞穴中,几个黑不出溜的脑袋正盯着自己。虽说是看不到,但能够感受到空气之中的紧张。
“还特么是个小白脸,总是得罪了那个富家少爷,要不然就是勾搭了哪家的千金小姐,被人家给寻仇扔了下来,你摸摸这手,比怡红院老鸨子的手,还细。”
“放屁,怡红院你去过?”
“别小看你爷爷,当年你爷爷也阔过,七个八个美女不下身,七八天不下地的荒淫,也是有过。”
“尽吹牛,谁不知道你歪脖子老李,到现在还是个童男子,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味道?”
几人自顾自的调侃,互损,却把商仲尼又撂在了一旁,这种被赤裸裸的无视,商仲尼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各位,能不能听在下说一句话。”
“嗐,你说就说呗,又没人堵你的嘴,这里谁也看不见谁,又不用看他人脸色,那么假客气干什么?”
“我本是一个富商的……”
“停停停,你可以不说,但没必要骗大家,能在这黑漆麻虎的地方活这么久,谁还不是老江湖。”
“哦,那我就实话实说,我是商仲尼。”
“你说你是谁?商仲尼?别逗了,老哥们虽然现在是落魄了,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但老哥们以前也是阔过,这胳膊上也跑过瘦马,腿上也跳过后庭花。你要是商仲尼,那我就是最神秘的青影殿下。”
“我真的是商仲尼。”
“我还真的是青影呐。”
“好吧,被你们识破了,其实我就是一个偷心的贼。”
“采花贼就说采花贼,你们这些文人,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改不了这臭毛病。”
“点子太硬,就把我扔下来了。”
“唉,这才实在话,摸你这手,没少祸祸良家少女吧?”
“嘿嘿,不多,才区区三十几个。”
“那你小子也算回了本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亏了。”
“死?我还想出去继续我的辉煌人生呐。”
“哈哈,那你可就想的有点多了。这里从来还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
铛铛铛。刺耳的铁管敲击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
“干活干活,再特么的偷懒,晚饭不特么的送了。”监工粗鲁的嗓音顺着敲击声递了下来。
“动起来吧?新来的兄弟怎么称呼?”一把铁锹塞到了商仲尼手上。
“草上飞。”
“行吧,都是个代号,就叫阿飞吧。这个是二黑,二黄,二嘎子,三起子,四狗子,我是大虎,你喊虎哥就行。”
“虎哥。”
“行,你新来的,跟在我后面,不要乱走。这里塌死了很多人,死很多人。”
“多谢虎哥。”
“别整那些没用的,小心点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强。”
“好,哎呦,什么东西?”
“要学会弯腰。”大虎头都没有回,就知道是商仲尼磕到了头。
“这里连个光都没有,你们是怎么躲开的。”
“磕得多了,就知道了。”大虎在前面点着了墙壁上的一盏灯,“这是生命线,这个灯要是灭了,就说明里面没有……二黄,昨天不是让你喊四狗子吗?他怎么死在这里了?”
灯亮起之后,众人才相互看到对方,才顺着大虎的声音看到了商仲尼脚下踩着一个人,这才碰扁了鼻子。
商仲尼看清脚下是一个已经硬邦邦的尸体后,急忙撤回脚去,往后退了几步,后脑又撞到岩壁上。
“哎,四狗子没这个命,二黑,二黄,你们俩留在这里,挖个坑,把埋了吧。晚饭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我好和上面的狗杂种们汇报。”大虎看着四狗子的尸体,眼神中有一些怜悯,但很快就闪了过去。
“阿飞,你是不是怪虎哥太冷血?过两天你就习惯了。如果我有这么一天,你埋我的时候,要用黄土,右边那个巷道里面的黄土,这样也算人死了,魂回去了。”
“你们都死不了,我说的。”商仲尼看着二黑二黄麻木的抬开四狗子,极其熟练的在原地挖了坑出来,然后手脚并用,把四狗子推进坑里,埋上了挖出来的土,几个人上前蹲跳着踩了踩,就算是人生的终点。
“你还真以为你是商仲尼,醒醒吧,即便你是,你在这个黑窑里,也只是阿飞。”大虎头也没有回的继续向前,隔一段路就点一盏灯。
“商仲尼那小子的故事都传到这里来了?”商仲尼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以为我们几个在下面挖了多久?”
“一年?半年?三个月总该有吧?三个月都没有,那么一个月?”
“六天,这里,我待得最久,六天。”
“不是吧,六天,你们就这么熟练了?”
“由不得你不熟练,你少干一点,所有人都没有饭吃。”
“那之前的那些人哪?”
“你刚刚看到了啊?巷道的两侧,那些堆起来的小石头,一块小石头代表着下面埋了五个人。鬼知道这条巷道里埋了多少个我们这样的人。”
“那你们没想过逃出去吗?”
“怎么逃,井口有几十米深,上面坐着七八个吃饱喝足的打手,你看看就我们这个样子的,上去几个能跑出去?”
“我有一计。”
“你别有一计,有一计,不如多刨一锹土来得实在。不是没有人试过,你看看另一边地上没有埋的那些骨架,那都是你这样有想法的人。踏踏实实,活一天算一天,那天阎王要是来喊,说明这辈子的罪遭完了。”
“我是说,我真的有办法出去,不是一个构想。我之前就被关在玄都城的天牢里,我都能从天牢里跑出来,这点黑窑算得了什么。”
“你真的是商仲尼?除了他,我没听说谁,能从天牢里跑出来。”
“货真价实啊。我骗你们我是狗。”
“好了,太好了,兄弟们,我们能出去了,我们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哎?什么个情况,我救你们出去,你们把我捆上,我还怎么救?”
“对不起了,商公子,你既然是要救我们哥几个,那怎么救不是救哪?你还不知道吧?朝廷已经发出文书了,只要抓到你,不论死活,过去的罪过都可以一笔勾销。这也是咱们哥们的缘分。”
“我要说的是带你们挖地道挖出去。”
“不用啊,反正我们都是谢谢您,怎么谢不一样呐?把你交出去,我们哥几个就能回家了。”
“大虎,你听我说,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的主意,你们还是别打。”
“怎么,怕你报复我们?实话告诉你,什么大虎,二黑都是化名,出去之后,谁知道谁是谁?”
“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的事情牵扯的太广,你们要真把我交出去,那就只有被那些人灭口一个结果。你们可要多想一想。”
“真的?我怎么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这可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那,我给你们示范一下,你们先往巷道里去,我回洞口去,对着上面大喊我自己的名字,不出一刻钟,你就能看到结果。”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眼睛,一会看得时候,用手把下巴托住。”
“为什么?”
“因为会惊掉你的下巴。”
商仲尼原路返回洞口,拢住声音向上面喊话——商仲尼在此,商仲尼在此。
上面的盖子立刻就开了一条缝,一只斜斜的眼睛向下窥探。
“你怎么证明你是商仲尼,这些天有好多人想冒充他,上来透透气了。”
“敢问大爷的名讳?”
“刘三麻子。”
“刘爷,你那里有那种留着手印的海捕文书吗?我在天牢的时候,留下过手印,一对比,您不就知道真假了?”
“嗯,是个好主意,你等着啊,不许喊。”刘三麻子离开不长时间,就拿着文书回来了,“印泥没找到,你自己咬破手指沾点血吧。”
一个圆桶被缓缓的放了下来。商仲尼按照刘三麻子的方法印了个手印上去,把文书放回,然后晃了晃绳子,圆桶又被提了上去。
“妈的,你还真的是商仲尼,老子这不是发达了吗?你小子到底干了什么坏事?有罪的免罪,没罪的封爵?我以后也是子爵大人了。”
“没什么,就是把你们国主的老婆给睡了个90%。帮你们国主完成了播种任务。”商仲尼知道这种说法,更能让刘三麻子相信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