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村,有名洞。
往里一看黑洞洞,橙不器跟在一个老者身后,七拐八拐的老者也不知道在哪个分岔路口走丢了,黑漆漆的山洞里,就剩下橙不器一个人摸着湿润的石壁继续向里走去。
她隐约听到了洞口来的方向又大石头滚动的声音,那束从洞口照进来的光似乎一下就散开了,大抵还有一阵阵狂笑自洞口方向传来。
橙不器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骗了,被大石头封死在这山洞里了,洞外面的金豆子国,有了世事练达的青田帮忙,在极速的扩张着,俨然成了杨家和橙龙国交界不可忽视的一支新兴力量。
橙不器小心翼翼的打着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着两侧石壁,先映入眼帘的枝枝蔓蔓的藤和奇形怪状的叶,上前扒开了藤,摘下了叶,露出青苔裹满的石壁。
青苔弯弯折折,或深或浅,勾出一幅幅生动的图案,再小心的刮干净青苔,露出了一幅幅石刻的图形。
“可惜,月姑娘没在这里,要不然,她们月族古老传承的记忆,肯定能看出些什么来。”
橙不器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小人图案,从法器里拿出拓纸来,把一些看着有趣的都拓印了下来,装在法器里,等回去了找点专业闲散人士,好好的研究一番。
拓印完了石壁上的石刻,橙不器继续的向更深的地方,寻找可能存在的下一个出口,她仿佛听到了潺潺流水,那水声正好和这些青苔呼应了起来。
橙不器顺着听来的水声前行,路上甚至还遇到了七八具东倒西歪的白骨架,说是白骨架,也是长满了青苔绿毛,那骨架一碰立刻就塌掉,变成了碎片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看来这地方以前来的人,都死在了这里。可这地方一没有怪兽,二没有毒气,他们又是怎么死的哪?”橙不器见收尸不成,只好往一堆碎片处拜了拜,全当心意到了的歉意。
“陷阱吗?”橙不器顺着这些残存的白骨架仔细的摸索两侧都石壁,脚下轻轻的蹭着地面上的青苔。
“这也没有陷阱的样子啊?那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哪?”
正当她满怀疑问的时候,黑漆漆的山洞里,忽然有人声传来,真是把她吓了好一跳,“竟然还有人来打扰老祖的清修,都活腻歪了吗?”
“喂,你什么人啊?装神弄鬼?报出名号来,让我听听有没有我二大爷神龙厉害。”
橙不器听这声音,起码是五十年往上的风雪沧桑才有的烟嗓,想了一圈,觉得这偏僻的地方,寂静的山洞,一定不知道二大爷已经死了的消息,就搬出了五十年一人压天下的二大爷。
“什么?橙老二还没有死吗?那我这么多年的苦不是白受了?”
“你认识我二大爷?”
“他刚生下来,我就认识他了。我是你亲大爷,来,进来坐,给我说说外面这些年都发生了些什么?”随着声音的再次响起,一道门在橙不器面前开启,柔和的灯光从里面流出。
“亲大爷?你不要诓我,我看过实录,那年血夜,大爷一家也蒙难了。”
“你是谁家的丫头,我骗你做什么?那时我恰好有差事。”
“老七家的丫头,你既然是我大爷,怎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
橙不器已经顺着光芒,看到了坐在石室里的人,普普通通,长相不英俊,身材不挺拔,弯腰驼背,老态龙钟,头上没剩下几绺白发倔强的缠绕在一起,胡子有的长到了胸前,有的短的还在脸上站着,怎么看都不像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你看到我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我在这里呆了五十年,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橙老大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形象也自嘲到,“也是,这么一个怪老头,非说自己是惊才绝艳的神龙的大哥,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我现在有些信了,你们老哥几个是不是一个毛病,都拿袖子擦鼻子。”橙不器看着对方脏兮兮的袖子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橙老大看看自己的袖子,不好意思的裹在怀里,“倒是让大侄女看笑话了,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嗐,我被我自己害惨了。”橙不器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几天在无名村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都说了一句,但可以跳过了女娲传承的事情。
“嗯?二弟真的死了?你亲眼所见?”
“啊,就死在我面前,我看的可真了。”
“不应该啊,以二弟的天赋、勤奋、机缘,不可能有人把他杀死啊?”
“他可能是自杀。”
“可能?”
“嗯,当时在场的只有商仲尼一个人。我们再进去的时候,二大爷已经走了。”
“商仲尼是谁?”
这句话可打开了橙不器的话匣子,唠起了商仲尼大大小小的奇闻异事,一讲就给五十年没怎么出去过的橙老大,讲得想继续隐居了。
好家伙,现在江湖上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年轻人,那自己出去,岂不是被吊打圈踢的货色?
“等一下,你说了这么多。你不会是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他是我未婚夫,来橙龙国原本就是和我完婚的。”
全性山,地牢。
杨天奇听到了商仲尼的话,立时就动了去全性山一探究竟的心,一行人呼呼啦啦的就从玄都城又上了全性山,走进了那个神龙前辈住了几十年的地牢。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嘛?就是个普通的地牢。”杨天奇四周走走看看,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
“看似无奇,其实最奇。这里要是有什么珍奇的物件,绝世的宝物,那是一点也不奇怪,可奇怪的是,什么宝物都没有。”商仲尼临来的时候,还特意换了风格相同的道袍,现在看起来更像个出家人。
“你想用这里,将这些人都困住?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杨天奇听到上面的石门缓慢的落下,不由得问到。
“想多了,”商仲尼随手拨开脚下的机关,“这下面直通玄都城,我真的是想请大家来琢磨一下这个洞穴。”
“这里我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里里外外的石头我都翻起来过,可也没见到什么。”橙十一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端详着四周的石壁。
“换个角度看哪?”商仲尼抛出了一个新鲜的说法,“神龙前辈为什么选在了这里。正好,橙家、杨家、李家,和这座山有关系的人都在,你们来拼凑一下,各自家里传下来的关于这座山的情况,说不定就知道神龙前辈的意图了。”
“那,我先说。”李白白第一个站了出来,她本身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商仲尼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但从未想过揭穿。
首阳山。
商叔至知道了这些计谋背后的真相,也见到了所谓亲戚朋友的冷漠,反倒是一直冷漠的大哥商伯牙带给了他唯一的温暖。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命人,都是走向工具人的中间一代,升则成为主宰,降则沦为奴仆。
“我要去北芒城,让我眼睁睁看着父母这么被算计,我做不到。”
“不行。”一向对商叔至百依百顺,甚至还有些逆来顺受的商文泰第一次如此坚决,“叔至,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是哪?那可是我亲儿子啊。可又能怎么办哪?商家如果不断腕,那么这棵大树就只有被连根拔起了。”
“狗屁大局,再废话连你一起揍。”商叔至的眼神从未如此的坚决,任何胆敢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他的怒火点燃。“大伯母,即便你现在是圣人修为,我也不惧。”
“我并没有要拦你。”蓝明茵看着怒火中烧的商叔至,“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如果要一意孤行,我也由得你去做,只是这后果可能会比你什么都不做,还要糟糕的多。”
“那我也必须去。”商叔至握了握拳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商伯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有时候,真正的好兄弟就是这样,没事的时候,损你最多的人,一定是他,你的那些糗事,就是他挂在嘴边的八卦。但有事的时候,他就那么默默的站出来挺你,告诉你,无论对错,生死相随。
商伯牙便是这样的人。
“这一去,生死可就难料了。”商叔至还是不忍的回头说。
“我也一起去。”出乎意料的是,和商叔至斗了一路嘴的公孙玉兰站了出来。
“你去什么去?”墨山重跺着脚,“你去了,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故去的师哥师姐交代。”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而且这难道不是一次最佳的机会吗?”
“那,你就去吧。”墨山重无奈的让开路,一脸落寞的看着公孙玉兰的背影追上了下山的两位商家兄弟。
“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嘛。”公孙玉兰小短腿紧撵,可这两个家伙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看着比公孙玉兰还高的两双大长腿,在她面前大步向前。
“哎吆,这是谁家小土豆没看好,跑出来了。”
“人家好心好意的帮你,你不领情还嘲笑人家。”
“我用你帮了吗?”
“好,这句话你记住,等到时候,你用我帮得时候,非得喊一百声姑奶奶我错了。”
“照顾好你自己吧?我听说你上次在全性山就差点死了?”
“还说哪,可不就是你那个刚才认的兄弟羽,哦,现在叫商天蓝了,我看他干脆叫商天害理比较配。”
“那家伙绝对不简单,不过有大伯母在,谅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你对你大伯母很自信啊。”
“当然了,她除了是我大伯母,还是我大姨,两门亲。”
“那他哪?怎么没听说他的父母。”
“都死了。和我父母今天的情况一样。”
“哦,那商大哥和我的身世一样,我也没见过我父母。”
“不一样,我见过,我没叔至这么勇敢。”
“那当年,你怎么不帮商大哥,你这个没良心的。”
“我倒是想帮,我还没出生哪,就连仲尼二哥也刚过了满月。”
“那当年是为了什么事情?”
“据说是给黄泉国的什么王子赔礼道歉。”
“这才是商家一定要灭掉黄泉国的原因吧?”
“你有些过于聪明了。”
“聪明的老婆娶回家里不好吗?”
“而且胆子也不小。”
“我父母都死了,我自己的事情,可不就得自己做主,娶了我这么个大美人,你不吃亏不上当。”
“嘿嘿,小短腿,你跟得上吗?”商叔至本来就很大的步伐,走得更快了,急得小短腿在后面狂追,还是离商叔至越来越远。
“嘿嘿,你追啊!追上我就答应……我去,大哥,你帮她作弊。”商叔至自信回头,知道小短腿肯定是越离越远,也离危险越来越远。
可这一转头,就看见小短腿在商伯牙肩头站着,就在他头的上面。
“大哥,你这……”
“人生苦短,有人能瞎了眼,看上你这倒霉孩子,不亚于瞎猫碰上死耗子。”
“不算,不算,你们这是作弊。”
“是啊,我当时要是也有一个生死兄弟,有一个红颜知己,那么一琴一剑,足以。”
“哎哎,大哥你别回忆刀了,我答应了还不行,真服了你了,一说就是忆当年,我生君未生。”
“管用就行,而且墨先生这次似乎没按什么好心眼,弟妹跟他回去,未见得是件好事。”
“嘿嘿,大哥认可了哦。”公孙玉兰蹲下身子,居高临下的拍着商叔至的脑袋。
“你也发现墨先生的异常了?”
“是,弟妹,既然是一家人了,刚才墨先生阻止你说得是什么话?”
“不能说,抱歉了,夫君、大哥,不是我刻意隐瞒,是因为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只能说时机未到。”
“那就不说,没有秘密的人是死人。月青梅居然变成了墨青梅,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说起来倒是不复杂,月青梅是随母亲姓,她母亲是月染的妹妹,墨是和父亲姓,她既是月族的血脉,又是墨家的传人。”
“这下,月青梅也好,墨青梅也好,恐怕是要面对两难的选择了。我听说她和橙余那条臭鱼不清不楚的,又是赤十的妻子。”
三人向山下跑,山上的人,还在碑文前发呆。
“老六,你可真是个老六。女儿都交给别人养,养大了,逼人家舅舅自杀,然后女儿就又回到身边了。”宫子建忍不住吐槽到。
“自杀?他能自杀?”
“这,我们亲眼所见。”羽天蓝看了看当时一起在茶摊的丁亥、月青梅。
“假的,墨染就是月染,玄都城死得那个不过是他众多替身的一个。”墨山重直接掀开了底牌。
“什么?墨染就是月染,那墨家和月族?”好奇宝宝羽天蓝似乎发现了什么。
墨山重点了点头,“没错,你没猜错,天色如墨,皓月当空。月就是墨。”
蒙山城。
“什么?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青蒙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强打着精神听着不知道是哪个妃子生得哪个儿子的汇报。
“就是字面意思,儿臣去商先生的住所去请商先生来赴宴,可他的属下却说,商先生不见了,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正在四处寻找。看样子不像是假的。”
“他说不见了,你就信了?”
“哪能哪,我们不是有内线嘛,儿臣和内线联系了一下,得到的答案一样,商春峰突然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从哪里离开的。”
“这个商春峰果然还留了一手,我说嘛,他这么猥琐的人,怎么能干出单刀赴会这么有种的事情来。派一两个人盯一下他留下来那些人,不要让他们起大乱子就行,剩下的人撤回来,交给阿影吧。”
“是,父王。影殿下已经传回了消息,赤乌国那边的事情,他已经谈妥了,现在他已经北上,和风弟汇合了。”
“嘿嘿,你这小子挺奇怪啊,喊阿影是殿下,喊阿风是兄弟。”青蒙手依旧扶着额头,但眼神中已有一丝醉意苏醒的样子,老虎醒了,可是要吃人的。
“父王,我这就是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我这人就这样。”
“哦?你倒是还算坦诚。这么多年也算是鞍前马后、兢兢业业了。还没给你个一官半职,你是不是心中怨恨父王?”
“我知道父王这是在保护儿臣,儿臣母家势弱,不足以和诸位王兄争锋。”
“你既然坦诚,那为父也不装了。你想多了,孤就是女人太多,儿子也太多,你长相又不出众,把你忘在脑后了。对了,聊这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蒙的夺命三连问,第一问,问得是心中是否有怨恨,第二问,问得是胸中是否有块垒,第三问,问得是脑中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这三问要是答不好了,只怕他也和那些陵墓里的兄弟一样,到地下去给列祖列宗尽孝。
“父王既然为我取名为直,我自当谨记教诲,以直报怨 以德报德。不负父王的期望,也不轻易委屈自己。”
青直主打的就是一个说话耿直,青蒙用他,就是用他这个直,以直来破掉官场上的一些弯弯绕绕,这就是青直的价值所在。
青直面对父王的夺命三问,依然坚持了自己的价值,以直对直,破开了一切虚妄,也承认了心中怨愤,还没有引起青蒙的反感,可以说是既坚持了原则,又展现了魅力。让夺命三连问,变成了一份满分试卷。
“哦,对,青直,名字还是我取的哪,你看,这年龄大了,脑子是不中用了,我看哪,再干个两三年,就得选你们当中的贤能之人,来坐这个位置了。你这人说话直,我想听听你说直话,说实话。你觉得我这么多儿子,你那么多兄弟,谁最合适?”
青蒙醉着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老虎并没有因为猎物的坦白,而放弃捕猎的欲望,青蒙也是。
依旧是夺命三问,第一问,有没有人嫌青蒙坐得时间长了,等不及要造反了。第二问,青直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早说,要等青蒙问到才说。第三问,青直是自己有野心还是加入了谁的党。
青直是直,但又不是傻,明摆着是个坑,他当然要架个尺子从上面跨过去。
“青直就是父王手里的一把刀,刀下只有是非,没有私情。除非父王把刀柄交给心中之人,否则青直永远是悬在所有兄弟头顶的戒错刀。”
青直跳过了青蒙挖的大坑,不谈其他兄弟的动向,表明了自己并没有私下接触,那么也就没有更深的了解,又说明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刀砍向哪里,在于持刀的人是谁。
“嗯,你能这么想很好。这样我就放心让你去协助阿影了。你收拾一下手头的事情,尽快去与阿影汇合吧,阿风可不是和煦的风,加些小心。”
“是,父王。”青直告退。
“你看,我这个儿子如何?”青蒙扭头对着帘子后面说到。
“三爷爷的每个儿子都是天风的长辈,臧否长辈,不是晚辈应该做的事情。”消失了许久的杨天风扮做一个太监模样,陪侍在青蒙左右。
“那倒是我的不对了?我那个杨二哥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为什么不打开倒马关,你我兵合一处,直接南下?”
“时机未到,欲速则不达。”
“别玩打板算卦那一套,我平生最狠术士,昨天还烹了两个,肉不好吃,酸,一股子穷酸。”
“三爷爷莫忘了,现在为止,蓝山国只出了商家这一张牌,而蓝山国不只是这一张牌,而且还是蓝明星想削弱的一张牌。”
“嗯,算你小子有心了,年龄不大,气度不小,冷静的很哪。我的那些儿子要是有你一半,不那么毛毛躁躁的,我就老怀安慰了。听说你们家和老商家一样,都是二孙子拿大主意,你就没有一丝嫉妒?”
“竹竿子高,拿起挑水,一压就折。天奇能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能做到的事情,他也无能为力。就像三爷爷,论才华,论人品,论长相,论修为,都远远不如神龙前辈,但他现在身死道消,为天下笑,三爷爷你俨然一副圣君模样。”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哪?大哥所求,不是人间富贵。纵然是死,也必然是死得其所了,不是我们这种俗人能窥探的。”
“三爷爷也觉得神龙前辈的死有蹊跷。”
“二哥让你来试探,你是不是多少绕个弯?”
“和洞庭湖的老麻雀玩心眼,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你倒是很会说话,也好,回去告诉你爷爷,我那个整天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二哥,就四个字封印松动。他自然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