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了,我还有多少时间?”方可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只能头皮一硬往前冲了。
商仲尼伸出一根手指,微笑的看着对方,那个眼神,怎么讲哪,有些歉意在其中,就好像是谁家刚酿好的酒,被个倒霉孩子一脚踹翻后,孩子家长的表情一样。
“一个月?哪还行。”
商仲尼摇摇头。
“一旬?也有点紧,也还凑合,什么?也不是,难不成只有一天时间,一天时间怎么够嘛。”
商仲尼又摇摇头。
“那还好,吓死我了,以为真就只有一天时间。”
“不是一天,而是一炷香的时间。”
“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
“考验你演技的时刻到了。”
“要是演砸了,会是什么后果?”
“那我们可就惨了,我被礼送出境,你被凌迟处死。”
“这怎么听,也是我惨了。你只不过是丢一点面子。”
“所以,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抱怨,而不努力起来呢?”
“难怪李大人常说,就算是饿死,也不要去找商先生呐。太坑了,把人往死里坑。”
“方先生,人生想要鲤鱼跃龙门,是要逼自己一把的,如果你认为自己不行,现在走,还来得及,老王头在这里修了地下通道,你可以一直从这里出城。”
“妈的,左右是个死,与其窝囊死,不如赌一把,以后后人写历史的时候,商先生记得提一嘴哦。”
方可接过信件,开始快速的熟悉橙十一的一生,看来看去,只看到两个字——闹腾。
6岁即位,16岁就驾着一艘木筏子游历南海,一游就是10年,26岁回来,正式的当了一年国主,留下一个呱呱坠地的橙世和一封让位书,又走丢了。
“就是说,所有人对这位国主的印象都停留在他26岁的时候。现在又过去了30年。你要我一个26岁的年轻人,冒充一个56岁的中年人?可能还是吹了30年海风的中年人?”
“有难度吗?青楼里的龟奴你不是扮得都挺好?那不也都是五六十岁,也是饱经沧桑。”
“这你也知道?”
“难道,我仅凭你名字像吗?”
“唉,我在青楼的时候,就看出李剑华那小子心怀鬼胎了,可惜,我人微言轻,没能早认识公子。”
“别扯过去的遗憾了,你要是练不好,或是扮得不像,那可就是终身遗憾了。”
“我这也是头一回冒充这么大的人物,找不到状态啊?”
“你就按着渔民那么演,说不上来的地方,你就拒绝回答。”
商仲尼在这边教导着方可怎么装扮成50多岁的橙十一;赤十的马蹄已经踏过青泥关,踩在了赤乌国的故土上。
赤十勒住了战马,登上那座半途而废的高台,两边的营帐都还在,但里面进进出出的都变成了一些商旅走贩,前些时日的旧战场,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大型的贸易市场。
赤十感慨着世事无常,变化太快,那个黄泉国的军营还在,旗帜也还在随风飘扬,但黄泉国却已经成为了过去时,绿地国哪?接下来,蓝山国的矛头会不会扎向哪里?或者是一直上蹿下跳的紫狐国?
他对蓝山国还是低估了,他想到了蓝山国可能要出兵,却没有想到,蓝山国一出兵就打了一场极其漂亮的灭国战,这完全打乱了他埋藏20年的计划,使得他不得不调整自己心中的沙盘。
会是哪个方向呢?蓝山国的爪牙已经露出来,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它的邻国都瑟瑟发抖,紫狐国急令羽家爷孙俩带着鬼谷派的人尽数回归。绿地国也给自己下了好几道命令,要求自己限期回归。
赤十在青泥关停下脚步,倒不是看什么夕阳无限好,而是在等两个人,他等的第一个人或许早就到了,这高台上摆好的茶点酒具就说明了一切。
赤十端起一杯酒,一口未喝,都洒在了地上,三杯都是如此,这第三杯酒刚刚落在台上,就有声音响起。
“十弟,这次动静不小啊,全都动起来了。”赤七不怎么起眼的身形从柱子后面转出来,手里倒是拿着一个精美的酒壶。
“七哥,那么,你想要分哪杯羹?紫色的,还是绿色的?”
“橙色的,五十年前那一战,把我们从天下之腹的大国,打成了谁都能捏一把的弹丸之地。这仇也该报了。”
“你早就知道,丁亥并不是十二妹?但就是不说?你想用十二妹来把我钓出来?”
“十弟,你知道,论当国主,十个我,都比不上你,七哥也不是那种贪婪权位的人,与其说钓,不如说请,七哥还是那个请求,你不要到处跑了,留下来做赤乌国主,带着我们,重塑赤乌的辉煌。”
“连我最信任的司徒舅舅,也这么对待我吗?还是说你自己知道没脸见你这个大外甥。”赤十忽然对着背后倒拔一剑,剑斩中同样的剑,剑后站着高大的司徒朗。
“哈哈,大家打平,你不是也骗舅舅 只剩下一条胳膊了吗?”司徒朗爽朗的笑声扫去了些许阴霾。
“有没有考虑,给青鸟国来一杵子,把咱这么好的青泥关,打得和一坨泥一样。”
“啊?大外甥,你这出去一次,世面见了不少,口气也大了不少。那是青鸟国,他们不来揍我们,我们都得上香求保佑。”
“这次,我见到了首阳八龙。额~应该说是七龙,最神秘那位神龙,我始终无缘相见。”赤十的话语转换的极快,还没等司徒朗解释完上一个,下一个话题又转了出来。
“八龙?那些老棺材瓤子,怎么想到聚会的?是有人在后面推动的吧?”赤七摇了摇头,显然他作为一国国主是知道这些秘闻的。
“商仲尼,那个家伙,我们还是低估了他,尽管我们之前认为已经是高估了。”赤十也没有纠缠,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哦?是他,他不是被橙世下了天牢吗?那个地方我去看过。”
“橙余,这两个家伙早就有所勾结。不过那位神龙前辈,最后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哦?什么大忙?”
“他大概是自杀了,却以死来诬陷商仲尼谋杀,这样或多或少,会牵扯两个人的精力,光是橙龙国里面的葫芦和瓢也够他们按一阵了,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北顾,这就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机会。”
“这么说,这个神龙前辈,还真是我们赤乌国的贵人。”
“哼哼,贵人,”赤十看着赤七,又看了看旁边的舅舅,“你们要是知道他就是五十年前那位所向披靡的橙家二王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感想?根本不敢想。”司徒朗摇摇头,“那是一代人的梦魇,三代人的耻辱。你去问问相互不服气的韩白卫霍四家,他们敢不敢想,谁敢面对橙家二王子?”
“你们知道丁亥在娘子关练兵的事情吗?”赤十还是没有过多纠缠,又把话题引到了丁亥那支娘子军的事情上。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哪?但这事,毕竟是我对不起她,我也不好管,只能装着不知道。”赤七摇了摇头,大概也是觉得利用完丁亥之后,随手就出卖掉,有些不太做人。
“舅舅,你怎么看这件事?”
“小孩子瞎玩呗,练兵,还是练女兵,哪那么容易。”
“所以说,你们都没有重视这件事?把它当个屁给放了?”
“不是咱们不重视,你说她们哪里就是百十来个姑娘,拿着几根木棍,说是练兵,我看那个规模,还比不上一个广场舞。”
“算了,丁姑娘现在应该也被困在橙龙国了,暂时问题还不大。长城那边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这个商仲尼反复拿长城的事情,敲诈了羽天蓝好多次,不可能就是犬正云这么一个谍报人员这么简单。”
“查了,但……”
“什么也没查出来?”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查出来,查出来了一些中饱私囊的官吏,改善了长城劳工的生活环境。”
“额~”赤十一时之间语塞,不知道怎么和舅舅再往下聊这个天。
舅舅这个回答,简直是官油子的标准答案,明明是什么也没干,随便扒拉了几个替罪羊,党同伐异了一波,说不定还收受了不少好处,到他们嘴里走上一遭,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大实事。
赤十的第一个反应是赤乌国彻底完蛋了,无药可救了,特别是看到赤七那一副得意的样子,看来这么一查,他的公库私库肯定是满满当当,收获颇丰。
赤十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多说无益,他知道就算是站在这个高台上,有些人也只能看到眼前一米的地方,这个就叫格局,从赤七到司徒朗,再到下面的文臣武将,他们的格局比这个国家的五城四关还要小。
“十弟,多亏你提醒啊,”赤七一脸得意洋洋的说着,那张嘴都快连上耳朵了,“上上下下查出了不少,现在国库的钱都快堆不下了……”
“七哥,我打断一下。”赤十实在是看不得这种乍富的嘴脸,急忙制止了赤七的继续发挥,“不要在和蓝山国做交易了,那是与虎谋皮。”
“呵呵,”赤七更加来了精神,“十弟,你怕这个商仲尼,怕得有点过分了,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有些事情他也想不到,你绝对想不到这次我们从蓝山国那里拿了多少好处,而我们付出的只是韩白卫霍四家几个不那么重要的旁支子弟。”
“这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展开说一说,我们都得了什么好处?”
“蓝山国最富裕的三海之州,他们答应租借给我们五十年,条件就是派一些边边角角的四家子弟去指导他们练兵。这还能有什么猫腻?”
“只有这些?没有其他了?”赤十狐疑的看着赤七。
他心中总是有一种不安,这种不安来自猜不透对方这步棋的妙处,怎么看对方这步棋都亏得没边了,但赤十不断提醒自己,对方是商仲尼,不可能出这种低级的大漏招。
“没有了,商春峰特别的坦诚,甚至橙龙国的驻军都是蓝山国的军队打跑的,而且他们还把驻军撤的干干净净,现在三海之州,全是我们的驻军。”
“这就奇了,这么亏本的买卖,蓝山国图什么?难道就图四家的那点纨绔子弟?这没有道理啊?不对啊,三海之州,和赤乌国不相连,你们是怎么派兵过去的?”赤十终于拨开了迷雾,看到了这招惊天大漏背后的一丝用心。
“这个啊,说来也简单,这个商春峰真的贴心,就怕两国因为这件事情产生摩擦,特别约定了双方持两国节过境,对方不得干涉。”赤七颇为得意的说了出来,显然他可能在节的设计上给出了不小的建议。
“就是说,蓝山国也能持这种节,入境赤乌,而不打任何招呼?”
“是啊?这个不是相互的吗?何况你看到这个集市了吗?这个就是蓝山国搞起来的。”
“什么?”赤十当时就蹦了起来,一腔怒火是压都压不住了,“蠢猪饭桶,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老十,你发什么疯,司徒,管管你这外甥,也太没有规矩了。”赤七不悦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司徒朗。
司徒朗赶紧出来打圆场,“大外甥,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圣上把赤乌国治理的有多好,国富兵强……”
“拉倒吧,俩大傻子。”赤十的怒火已经足够让他捏碎手中的酒杯,酒杯的铜片刺在手掌之中,暗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滴答滴答的淌出。“商世叔,出来见一面吧,久闻大名,咱爷俩好像还没正式见过面。”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笑声,一身富贵土财主装扮的商春峰自台下踏阶而上,两手带着大大小小闪闪发光的二十多个戒指,脖子上挂着七八根大金链子,走起路来也是叮叮当当,显然腿上也没闲着。
“世侄不愧是高手,我那逆子常常说,天下配当他对手的,只有世侄。”
“什么意思?”连赤七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商春峰不是说只是来做生意吗?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和赤十在这里相会?
“啊,这里还有个小土豆子啊。”商春峰拨动自己的头发,不让大金链子压倒发型,“还记得当初在玄都城,对方衙役判定你有罪的依据吗?玄都城不生长小土豆子。”
“商世叔,你今日为何……”
“如此无礼是吗?”商春峰吹了吹他那二十来个大戒指,“商人吗?唯利是图,谁能给我带来利益,那我自然是需要什么样的礼貌都可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你就是拿我当上马石,我都笑着给你撅一个。”
“那现在哪?”
“现在?现在你已经没有用了,我为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感情,去照顾你的情绪?我巴不得你一言不合就开干,那样我还师出有名了哪。”商春峰的话无情而冰冷,刺穿了赤七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些许自豪。
“假的?”赤七质问到,“你说的三海之州是假的?”
“你会拿你家的金矿去换邻居家的厕所吗?”
“不会。”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蓝山国会哪?我们蓝山国可以吞下黄泉国,那么为什么不能再吞下赤乌国哪?”商春峰挥了挥手,高台之下,那个巨大的集市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那,哪里是什么集市,分明是一支整装待发的大军。
赤七一下子就傻了眼,不知所措的看向商春峰,似乎在指责他背信弃义。
“贤侄啊,这可不能怪世叔啊,你们那些四家子弟,到了蓝山国以后,无恶不作,我们蓝山国一再的宽容退让,搞得我们蓝山国民怨沸腾,我们也是不得已讨不义之国。还请贤侄见谅。”
“你~你早就打好了算盘,明知我派去的是一群纨绔子弟,也不揭穿,反而纵容他们为恶,并且以此为借口,攻打你们的盟国?”
“唉,贤侄说清楚了啊,你我两国没有结盟,是纯生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就想说这生意这么大,没有我国主的默许不可能?”
“难道不是?”
“贤侄啊,世叔实在不知道,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国主了,连点基本的结盟常识都不懂吗?盟书要有两国国主的印章。我们之间就是生意。”
“这~”赤七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呆呆的看着盟书上的印章 ,赫然是商春峰的私印,当时就怕对方反悔,根本就没在意这些细节,谁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商世叔,好手笔,提条件吧?”赤十站了出来,挡在了瘫在地上的二人面前,让他们的囧态不至于那么丢人。
“条件?什么条件?我现在大军压境为什么还要提条件。”
“因为世叔在等我。不是吗?这出戏难道不是唱给我看的?”
“你们赤乌国还有什么资本谈条件,只剩下区区五座城池,四座关卡,哦,现在是三座了,青泥关早就不属于你们了。还是不对,蓝赤两国的关卡白壁关,我也顺手拿回去了,你总不能拿我的东西,和我谈条件吧?”
“乾元城?”赤十试探性的问道。
“哎,这才是谈买卖的样子。但你说咱们两国世代盟好,因为几个纨绔子弟,就让你们割让都城乾元城,是不是有点过分?”
“世叔,这话怎么说的。乾元城是我们兄弟的伤心地,一回到乾元城,就想起20年前那场大火。世叔如果肯代为保管,那真是感激不尽。”
“你要这么说,我就舒服多了。可这样东边一个关卡,西边一个关卡,中间一个乾元城,岂不是将你们赤乌国一切两半了?”
“那不是正好,我早就看着他们这些傻子烦了,不如世叔做主,南边的娘子关,高塘城,嘉元城归我,北边的长城关,雷山城,雪霜城归赤七。”
“这样好吗?一个国两个国主,会不会有点多啊?”
“哎,世叔,我们这是两个国,他是赤乌国,我是赤金国,不一样的。”
“贤侄真是懂事。”
“这不是生意嘛,首先得有的谈。”
“你不怕史官秉笔直书,赤十卖国?”
“卖国,起码国还在。”
“你倒是不掩饰你的野心。”
“那是,我可不敢拿世叔当傻子。”
“你这少年倒是有趣的很。”
“是吧,有一天,我刨商家坟墓的时候,希望世叔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没问题,你什么时候去,我给你指路。那帮老王八蛋死了死了,还占块地。刨,都给他们刨了。”
“额~世叔,我是在放狠话。”
“可不能光说不做哦,我怀疑就是风水出了问题,不然怎么能生出那么个逆子。行了,不和你们扯淡了,这一下子多了个乾元城,我得先去看看。”
“世叔走好。”
商春峰的轿子渐渐的远去,惊魂未定的赤七算是缓了过来。
“与虎谋皮啊,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哪?还想着有了三海之州的赋税,将来就有了报仇的资本,可谁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
“好了,七哥,还是兄弟劝你的那句话,如果你发现一个人是傻子,首先不是去骗他,而是看看自己是否被骗了。”赤十颇有些无奈的说。
“如今,我又该怎么办?”
“倒是不必太在意,乱局已开,赤乌国本来就是大家嘴边的一块肉,只不过是谁先谁后的事情。”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有什么办法?我们赤乌国的人口还没有几个大国的军队多。而且四大家族又各怀鬼胎。”
“那,你这20年……”
“哎,弱国就是如此,哪怕你没有被骗,也无法改变今天的局势,说到底,他只不过是要点脸面,但那点脸面其实可以不要的。”
“青泥关已经易主了,你还不走?”
“我还需要等一个人,你们先走吧,回到北边,多长个心眼,事情要是实在不可为,记得来南边找我。我还能护你们个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