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仲尼到了玄都城,看到了这神州最繁华的都市,也看到了这神州最多的青年才俊,他们齐聚一堂,只为了在几天后的龙场论道大会上,可以一鸣惊人。
商仲尼却对此不感兴趣,他巴不得有人来把天下第一才子和圣徒的名声一并拿去,那样自己也不用装得很酷的样子,因为装酷真的很累,尤其是对于商仲尼这种生性懒散的人。
商仲尼斜靠在茶馆角落的柱子上,一只脚踏在长凳上,眼睛顺着半开的窗户向街上看去,茶馆里面很热闹,但这份热闹和他无关,和他有关的是,一个蛐蛐爬在窗沿上翻跟头。
他看着入了神,颇有些庄周梦蝶的深意,却有人注意到了他——一个穿着长衫却满是补丁的年轻人,像个乞丐一样靠坐在墙角,将所有人放在眼前,这样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喂,你也配穿长衫?”声音非常的暴戾,一听就是刚受了委屈,想踹狗一脚那种。
商仲尼不想起争执,也不想搭理他,自顾自的就脱下了长衫,叠好放进背囊,露出了里面的农家装扮。
“哈哈,果然是个泥腿子,让我给说中了,一定是看到我等在此讲经论道,也想来附庸风雅一番,回去好和隔壁的大妞吹牛说,这论道大会他也参加过。”输急眼了那位,似乎找到了一个更弱更好欺负的人,那输出起来,又快又稳。
商仲尼实在是觉得聒噪,又没有心思和他们争辩,本着懒散人的宗旨,能少一事,绝不多一事,商仲尼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背起行囊就要往楼下去结账。
得了势,赚了面子的家伙,倒真以为自己便有了什么权力,瞬间变得更加理直气壮,想来是笃定了商仲尼一副窝囊样子,自该受这欺辱。竟然得寸进尺的堵到了商仲尼的面前,拦住了离开的路。
“谁让你走的?”
“乘兴而来,兴尽则归。”商仲尼的手指轻轻点在对方的身上,对方便站立不稳的摔倒在了一旁,让出了半个身位。
商仲尼刚往了一步,一柄剑钉在墙上,封死了下楼的路。
“朋友,好功夫。如今天下英雄聚首,何不露两手。”被摔倒的那位已经翻身站起,腰间的剑已经横在了商仲尼面前。
“哎,真是麻烦啊,我是商仲尼。”商仲尼看实在躲不过去了,索性也就不躲了,直接自爆了身份。
“他说他是谁?”那剑的家伙,手都在抖,整个人笑成了一团,身子都直不起来了,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么夸张,也表现出来了讥笑的意味。“你要是商仲尼,我今天爬着下楼。”
“少侠,大可不必,商仲尼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人名而已。”商仲尼自来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商仲尼没什么了不起的……伙计们听到了吗?看给他狂的,圣徒都不放在眼里。”拿剑的少侠摇头摆尾的对着众人,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商仲尼。
“虚名而已,是各位朋友抬爱,仲尼不过一介布衣,凡夫俗子。”商仲尼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在这些少年心中的地位。
“哎吆?,看给他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就是商仲尼了。”
“他本来就是商仲尼,仲尼兄,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商仲尼还没有回话,楼下就有声音随着脚步声传了上来。
“这又是哪……杨,杨大人。”带剑少年看到楼梯上走来的正是杨门三杰的老大杨天风,慌忙收起长剑,垂手低眉向后站了一步,让出了楼梯口的位置。
“天风兄,你这就扯淡了,我刚从杨府出来,他们说你外出还没回来。既然来了,就喝一杯吧。”商仲尼又重新坐回了那个靠着墙角的小桌子,给杨天风倒了一杯几文钱一大壶的高末。
“仲尼兄,这位你想必是有所听闻,鬼谷传人羽天蓝,现在已经是我国的上位客卿,官同宰相。”杨天风向商仲尼引荐着身后的羽天蓝。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除了他,谁能偷到我这个穷鬼身上?拿来吧?羽客卿。”商仲尼白了一眼羽天蓝,摊开得手伸向了对方。
羽天蓝那是什么人,凭本事偷得,凭什么还,还是不可能还,再说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什么?商兄这就说笑了,谁不知道我,江湖人称仗义疏财,散财童子,爱仁好义,视金钱如粪土,我怎么可能偷你的三十二两零七十文钱哪?这都是诬蔑。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在钱塘江上,那金叶子都↑一把一把的洒。”羽天蓝顾左右而言他,立起了自己帅气多金的光荣形象。
“羽客卿,我这个人哪,比较的讲理,至于是道理,还是蛮理,就得你自己选了。”说话间,商仲尼就握住了羽天蓝的手腕,力道就直入对方经脉。
“哎呀呀,你瞧我这记性,”羽天蓝迅速的抽回手来,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明白的样子,“我这个钱包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一百多两哪?”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商仲尼之所以一人横行江湖,一方面是他很少惹事,为人处世都低调的很,也很能吃亏。另一方面是他绝不怕事,那些实在不允许他低调的人,都成了乱坟岗的住户。羽天蓝深知这一点。
对于一个说不赢,打不赢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他。
几人离开了王宫,杨天奇骑上一头前所未有壮硕的驴子前往了东海,杨天信也借故筹办论道大会离开。
只剩下二人,直接就来了这个茶楼,就看到了差点被逼得无法低调的商仲尼。
商仲尼接过这一百两,弹了弹,别在了斗笠上。“行,这就算这段时间的利息。”
“阎王爷都没有你这么黑的?”羽天蓝一个小跳蹲到了桌子上,丝毫没有他刚才吹嘘的翩翩美少年的形象,“我一共就拿了你三十二两,十年了,见一次面,就要还你一百两,黄泉家的驴打滚都没有这么高的利息。”
“我这个人呐,最不怕的就是讲理。”商仲尼那一脸奸商模样,属实惊呆了后面的吃瓜群众,这特么的是圣徒,这简直比恶霸还恶霸,这么一个美少年被这么欺负。
“我来给你算一算,十年前,我准备用那笔钱来修行,突破圣人修为的。因为你把它给偷了,害得这天下少了一位圣人,世间多了许多纷争,我一次就要一百两,多吗?”商仲尼那个无赖的嘴脸,真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有那么高的修为的。
羽天蓝知道他是强词夺理,甚至是胡搅蛮缠,那32两,就是他自己买酒的钱,和修行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人家不但道理讲得好,蛮理也讲得好,人家说,你就得服。因为不服的,都成了永久居民。
拿剑少侠惊呆了,这还是刚才那个唯唯诺诺的窝囊废吗?怎么拿捏高高在上的客卿大人都这么无赖?
“您,您老人家真的是圣徒?”拿剑少侠被众人推上前问。
“嗯,他们非要这么叫我,还白给我发薪水,我要是不同意,是不是不太礼貌。”商仲尼一边回答着,一边给羽天蓝满上狗都不喝的漱口茶。
“是,啊,不是,到底是不是?大人,小的错了,真的错了,小的不想成为乱坟岗的常住人口。小的给您老人家磕头了。”拿剑少侠语无伦次的回答后,是结结实实的磕头声。
“前倨后恭,人之常情。这笔账,我算在这位仗义疏财的羽大人身上了,你起来吧。”商仲尼之前没有和他起冲突,自然现在也不会为难他,只是这江湖上的传说太过可怕,他不得不将这件事情说清楚。“现在,你又欠我一百两了,加上之前的32两,哪就是一千三百二十两。”
“不对啊,商大人,这一百加……”拿剑少侠就是这般耿直,怎么也不能让已经为自己背锅的羽大人再吃亏。
只是他话才说到一半,人已经被羽大人一脚踢开,
“合理,太合理了。这是这一期的两千两利息。”羽天蓝的优点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干得过就撸袖子打,干不过就加入。
杨天风那边忍着痛苦好不容易喝完了那杯茶,刚想扣过茶杯,一条茶瀑冲下就填满了茶杯,
“杨兄一定是渴坏了,敞开了喝,羽老弟请客,一杯才五百两。”
商仲尼那副奸商嘴脸,要不是羽天蓝的气度大,真就一杯开水洗礼了他,当然了,主要还是打不过。
商仲尼有多高?不过一米八三。
商仲尼到底有多高?
只怕,没人敢答。
羽天蓝自然不是心疼钱,只是有点搞不清楚,对谁都谦卑和善的商仲尼,唯独对他和个恶霸没有太大分别,如果一定要说有分别,那就是恶霸还有点底线。
这家伙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就因为这么点酒钱,这家伙愣是追了他几千里,抓了放,放了又抓。和猫盘耗子一样,主打的就是一个玩。
这一路三千里,羽天蓝想了各种办法,请了各路高手,无一例外的都被商仲尼锤扁了又捏圆了。
甚至跑到青鸟国,躲在青蒙的寝宫里,都被商仲尼抠了出来。
顺手还给天下第一老流氓一顿爆锤,搞得老流氓鼻青眼肿,整整几个月都休沐,号称是和圣徒论道,有所得闭关修行。
那一路,是羽天蓝有史以来走过最长的路,一路之上的逃跑机会全是更漫长的套路。
最终,鬼谷派全员出动,连闭关的太爷爷都出面了,这才达成了羽天蓝生命中最不平等的条约。
羽天蓝一想起来就浑身疼,一看向商仲尼就满是恐惧,又一杯狗得不喝的破茶入腹后,常年的委屈终于战胜了恐惧,
“为什么?今天就算是死这里,你也必须告诉我一个答案。”
“非说不可?”这破茶,商仲尼倒是尝起来津津有味,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点都不厌倦。
“非说不可。”羽天蓝赌了自己的性命,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也始终觉得,这家伙就是想玩死自己。
“长城。还要我继续说吗?”商仲尼再次化身谜语人,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
羽天蓝愤怒转身,当然是对着拿剑少侠和他的伙计们,“各位,是不是该散散了?”
好家伙,面对商仲尼,羽天蓝像个小媳妇似的,面对这些少侠,瞬间感觉气势压到了胸口,众人立马收起了吃瓜群众的兴致,慌忙跑下茶楼。
“长城怎么了?说说嘛。别那么小气,和个谜语人似的。”杨天风主打的就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从旁边桌子扽过一盘瓜子嗑了起来。
“杨天风,别得寸进尺啊,别以为小爷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无非就是藏兵于民嘛。”羽天蓝出言制止了杨天风的八卦之魂。
“你怎么知道的?”杨天风吃惊的看着羽天蓝,这件事情可以说是绝密,知道的人也只限于杨家三兄弟和橙世。
因此,东海出了事,橙世才只喊来了杨家三兄弟,也信任他们能解决问题。
“这还不简单,五十两银子,我就告诉你答案。”商仲尼一副坐地起价的奸商样子,又把如意算盘打到了杨天风身上。
“这是二百两,说吧。”杨天风出手就是大方,二百两银票啪就拍在桌子上。
“我这个人就是讲信用,说五十两就是五十两,这个便宜我不占,先欠着吧,你有了五十两再给。”商仲尼说出这话的时候,羽天蓝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得,又一个倒霉鬼。
见杨天风似乎没有觉察到,商仲尼就开口说了,“美人,可不光是为了养眼,何况羽兄弟我最了解,他那里也不行啊,哈哈。”
羽天蓝心中有气,却不敢辩解,他依稀还记得,上一个被商仲尼说不行的人,正是自己的发小,钢铁兄弟黄泉国名家的传人公孙胜,当时他甚至拉来了数十位黄泉名妓证明自己很行,结果嘛……哎,往事不堪回首,终是自己害了铁瓷,不过,祸福相依,听说他最近干到了太监总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然了,作为一个大好青年,特别好得还是色,这种骨气还是不要有的好。
杨天风,那也不是等闲人物,毕竟是毛驴传家的杨家屯人,经过商仲尼稍微一点拨,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羽天蓝这一副纨绔子弟,走到那里就勾搭一群美人,是在编制一张能够遍布橙龙国的情报网,自己还傻傻的以为这个羽天蓝只是在装一副玩物丧志的样子,消除橙世的戒心。
“你……”一想到被骗了,杨天风就气得说不了话 。
“我什么我?我不是第一天来的时候就说明白了吗?纵横天下,捭阖人心。你们不信,我能怎么办?毕竟不是谁,都像商兄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我。”羽天蓝两眼一翻,立刻不认账的说道。
“你,就不怕,我将你抓起来问罪?”杨天风的气势也上来了,暗中不远处仿佛有几道人影闪过。
羽天蓝急忙将身子往商仲尼那边蹭了蹭,一副欠扁的样子,“来打我,笨蛋。自己蠢,怪得了别人吗?”
那一副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的架势,被羽天蓝拿捏的恰到好处,身边坐着得是千年以来,文中子羽化之后,这神州距离圣人境界最近的人,这个便是羽天蓝的底气。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底气最好还是自己给的,因为别人给的底气,随时会放气。
“三十两,我把他揍得他亲爹都不认识。”仅仅三十两,商仲尼就把羽天蓝出卖了。
“喂,有没有搞错,这些年你坑了我都不止一万两了,仅仅三十两,你就背叛我们这么深厚的友谊?”羽天蓝没想到这个奸商这么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