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带路,将三人引到一处地下密室,然后自然的退出,掩上房门,屋内的灯光也随着关闭的房门逐渐亮了起来,由近及远的照亮了冗长的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光明,光明之中,一人盘膝而坐,正是在本该棺材里躺着的青蒙。
“来者是客,坐。”
此时的青蒙,褪去了奸诈和权柄,身着素衣,王冠方在一旁,脚也是光着的。那个慈眉善目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云游归来的道人。
赤七、丁亥、司徒朗依次落座,落座前,司徒朗专门的将自己的坐垫向后拖动了一小段距离;赤七看到后也将自己的坐垫向后踢了一脚,稍稍的突出了丁亥;丁亥倒是没存多余的心思,直接就坐了下来。
“有话想问?”青蒙继续开口,目光温和的垂在赤七面前。
“是,猫捉老鼠也有个限度吧?国若不存,有死而已。老国主这样反复折辱,是不是太过分了?”赤七没有隐藏自己的不满,不知怎么了,在这个人面前,赤七始终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不点就着,瞬间自燃。
“那,如果我说,这些不是折辱,而是考验,是赤心临终之前托付于我,你是不是也不信?”
青蒙抛出了赤心,也就是赤七的爷爷,上上任赤乌国主,曾和青蒙同在蓝山国为质子,不同的是,青蒙是欺负人那个,赤心是被欺负那个。
“爷爷?他为什么要托付给你?”赤七心中想起了那个慈祥而刚毅的面孔,抚摸着他的小脑瓜说着江山社稷就托付给他了。
那是一个很好的老人,他对百姓不错,减赋减税贯穿了他漫长的五十年执政,他对大臣也不错,大错小判,小错不判。
就这样,赤乌国在赤心的治理下,那是一年不如一年,贪官横行,恶霸遍地,民不聊生,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纷纷举起锄头来造反,到死的时候,这个老人都不明白,明明每年都在减赋减税,百姓为什么还要造反哪?
“他老糊涂了呗,那还用说,他这个人啊,看似敦厚,实则贪婪。是个好家长,但不是个好国王。”青蒙毫不留情的对这位昔日老友下了个差评。
“老国主此时提及旧人,是什么用意?”赤七的小眼睛第一次看向青蒙,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团光一般,温暖和煦,如沐春风。
“江湖之上行走,帮忙是相互的,我帮你延续国祚,你也要帮我演好这出大戏。”
青蒙说话很直接,做事也很果断。帮忙也从来不白帮,利息自然不能过夜。
可以放赤七一马,但这一马归一马,放出去一马,自然也要收回来一马,甚至得是一点五马,不然,不占便宜不就是吃亏了吗?
“赤乌国,小国寡民,弹丸之地,不知能从哪方面帮到带甲百万,战将千员的青鸟国。”赤七又是自谦,又是吹捧。自然是想在一低一高间讨个价格优势。
“借路,娘子关。不借,我自己去取,无非是麻烦点,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青蒙的回复直接,没有给赤七讨价还价的余地,一锤子就将钉子钉到位,老辣狠绝,本色尽显。
“娘子关?”赤七脑子的问号连着问号,不是娄山关吗?怎么又成娘子关了呢?娘子关外面虽然也是橙龙国,但那里出去之后,是橙龙国的重镇,数十万大军在那里驻扎,借路娘子关有什么用?
“少年,你心中莫非有很多问号?”青蒙这种时狠时皮的脸色切换衔接的太自然,“该你知道的,你一定要知道;不该你知道的,你千万别知道。这就是至圣先师说得智慧人生。少年,你还想知道吗?”
“那要看,老国主想不想让我知道。列国之战,箭在弦上,我赤乌国四战之地,又最弱小,只有耳朵,没有嘴。”赤七倒是活得通透,一副我弱我有理,反正总会被人掐死,谁掐死都一样的滚刀肉心态。
“怪不得,怪不得是你在二十年前那场角逐中笑到了最后,原来只是看起来莽,心里通透着哪。”青蒙看向赤七的眼光和蔼之中加了些警觉,看待对手的那种警觉,“你一早就算准了,我青鸟国不会现在吞下赤乌?所以才一人到了青泥关前线。看似视死如归,其实内心中稳如老狗。”
赤七避开警觉的眼神,迎合和蔼的目光,嘴巴张到最大的笑着,略显尴尬的挠着头上稀疏的短发,
所谓,长发搔更短,短发搔更秃。
赤七看着手中的一把断发,知道有一块头皮得见天日,
“一切都在老国主的掌握之中,大孙子也是想借着您老人家的威名,拉一波名望。”
“你这娃娃倒也实在,除了长得有些丑,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青蒙调侃着,不像是两国国主那般严肃认真,倒像是自家爷孙的嬉戏一般。“不像这位少年,除了长得好看,聪明,孔武有力,文武双全以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
青蒙边说边把目光转向了一旁打瞌睡的丁亥,丁亥感到一道岁月长河中的光照了过来,那是青蒙洞穿世事的眼眸,这一眼,看破了丁亥身上所有的伪装,直接看到了丁亥拼死保护的秘密。
“有意思,有意思极了,想不到,我这把年纪,竟然能在此地,又遇到这样的少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哈哈哈。”青蒙的目光划过丁亥,笑着又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司徒朗,“你小子,永远都是那么假正经,那些有的没的。”
“老国主谬赞了,司徒不过是一介武夫,王上让我打谁,我就打谁。”司徒朗抱拳行礼,正式场合什么礼节还是什么礼节。
“得了吧,在老夫面前,收起你那一套糊弄傻子的功夫,能不能唠点实在的,你打算什么时候造这小子的反,再不造反,可就没机会了哦。”青蒙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点破了赤七与司徒朗之间最大的忌讳。
司徒朗不是赤七的嫡系,不但不是嫡系,还是赤七兄弟赤十的亲娘舅,既是外戚又是大司马,甚至传说中还有上任国主赤眉临终托付——君可自取。
而如今,赤十就在这里。
可问题是,这个赤十,根本不可能是赤十。
不愧是青蒙,三言两语,就把赤乌国的三位掌权人搅得一团糟。
就在三人天人交战的时候,
青蒙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丁亥身上,
“所以,现在能说一说,你到底是谁?”
“赤十,曾经消失的前太子。”
“不对,赤十那孩子我见过,你不是他。”青蒙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在不断的拷问着丁亥的灵魂。
“那便是你人老,糊涂了。也是好事,人生不就是求得一个糊涂吗?”丁亥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丝毫也不后退。
“哈哈哈,没错,就是老糊涂了,难得糊涂嘛,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有悟性,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啊。”青蒙倒是也没有生气,愉快的接受了糊涂的新人设,还奉送一句易经的谜语。
“年龄大了就多睡觉,一个人睡才能身体好,亢龙有悔,凡事都有尽头。”丁亥也化身谜语人,和青蒙开启了悟道模式。
“这年轻人,有意思,有意思至极啊,依我看,将来你或许能和蓝山国的大才子商仲尼并驾齐驱。”青蒙对丁亥给出了一个很高的评价,不知是真心的慧眼识珠,还是假意的挑拨离间。
三人各怀心思,青蒙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关闭的房门也缓缓打开,外面的光线也照在三人背上、身上、脸上。
三人出了地下密室,又看到了始终微笑着的青风,和疯过了头暂时关机的青方。
“老爷子很看重你们啊,我都没有和他谈过这么久。”青风有些羡慕的吐槽着,“三位,以后飞龙在天了,记得这里还有个清风徐来的朋友哦?”
三人随着青风的指引,看到了那条地道。
“这是要挖过去偷孤的王妃不成?”赤七的扯淡能力也是与日俱增,把这么严肃的问题,说得这么轻浮,也是没谁了。
青风没有回答,人先进了地道中,赤七,司徒朗跟着,丁亥在最后,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没有看到那个发疯的青方。
丁亥摇了摇脑袋再仔细看,又看到有一个人背对着门,许是刚才看错了?
丁亥再回过头,三人已经走出好远,丁亥不再考虑其他,跟了上去。
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太厉害了,
那个人太厉害了。
不愧是江湖上恒久的传说,
只一眼,就看透了一切。
丁亥甚至都没有辩解的机会和勇气,
因为,
他说得都对,
自己并不是他们苦苦寻找的前太子赤十 。
丁亥把自己伪装成赤十,
是因为有些事情,只有赤十办的到。
在这之前,丁亥一直伪装的很好,
这十年来,在长城防线的逆来顺受,
让所有人都相信了,
丁亥的秘密身份,就是那个突然不见了踪影的前太子赤十。
更不要说,还有司徒朗这个亲娘舅担保。
丁亥逐渐看到了司徒朗的背影,
也不知道司徒朗是否起了怀疑。